富貴花開

152誓師北上

拉車的八匹馬也珠翠環飾,極盡華麗。

馬車足有六尺高,上端坐一身穿玄色上衣,朱色下裳,均繪有龍紋冕服并配以暗朱蔽膝、明黃佩綬之人,料想便是當今天子。

程雪嫣不由興奮起來,終于見到活生生的古代皇上了,可是皇上頭戴冕冠,長長的玉旒遮住顏面,難見真顏。

她正急著,便見哥哥策馬而去,到了宮車旁,似是與皇上耳語幾句……

她的哥哥果真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呢。

一時激動得熱淚有些盈眶。

轉眼,哥哥又回來了,只道讓她和碧彤站在原地觀望,不可擅自移動。

二人緊張的點點頭。

這時,只見皇上從宮車上緩緩移下,一旁的藍衣太監弓著腰小心翼翼的扶著。

程雪嫣方發現那皇上竟是長身玉立,風度翩翩,只可惜看到的是背影,卻也無法遏制的想象他的英俊不凡了。

周圍仿佛一下子靜下來,縱然城墻上站著這么兩排齊刷刷的侍衛,縱然城墻兩端擠著那么多的百姓,卻是連個咳嗽的聲音都沒有,就連那拉車的馬也昂首挺立,于是便只聽得旌旗招展的獵獵風聲。

她將目光移到城墻以下,驀地睜大眼睛。

剛剛被人擠得暈頭轉向,又琢磨了皇上老半天,竟沒注意到城下已是勵兵秣馬,整裝待發。

放眼望去,長空萬里,浩渺蒼曠,千軍萬馬,朔秋點金。

只見數十行身著赭色鎧甲的兵士手持兵刃挺身而立,槍尖挑著旭日之光,刀身閃著奪目之色。騎兵皆勒馬肅立,攜弓攏箭,那箭尾白羽如雪生輝。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隊列前方那身穿濃墨鎧甲之人,其上金色釘鉚映日折輝。他端坐在通體墨黑的戰馬之上,手持長戟,兩彎月牙般的利刃下紅纓飄飛,如霞如火,那紅色仿佛飄進了那一雙深眸中,更顯灼熱逼人。

他手捧頭盔,仰望城墻之上那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臉上是堅定的沉靜與火熱的剛烈。

至尊者手置城墻,冕冠上玉旒輕擺,似是巡閱軍隊,良久,輕輕的點了點頭。

于是程雪嫣仿佛聽到了一陣來自天宇的聲音,寬洪清越。她迷茫的尋了半天,方發現竟是皇上在宣布誓師。

“北疆赫祁,屢犯天昊邊境,擄我民眾,月前曾修書示好,不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如此將我天昊帝國置于何處?我天昊子民何以安生?而我天昊國威嚴又將何在?”

城下金光粼動,呼聲震天:“誓殺韃虜,壯我國威!誓殺韃虜,壯我國威……”

皇上微抬了抬手,呼聲立止。

“現封原車騎將軍韓江渚為驃騎將軍,賜號威遠,統帥三軍,力克蠻虜,平定邊關。望將士齊心,拓我疆土,揚我國威……”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軍拜倒,刀槍劍戟錯落鏗鏘。

呼聲風聲,聲聲震耳,千字萬字,字字憾心。

程雪嫣從未見過如此聲勢浩大萬眾齊心的場面,竟是感動得熱淚奪眶而出。

皇上舉金樽祭天地,犒三軍。

眾人山呼萬歲,皆勒馬持兵。

韓江渚將頭盔鄭重戴上。

頭盔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程雪嫣看不到他的眼睛,卻是見他微微向這邊轉了轉頭,便抬手輕輕擺了擺,頓時淚如雨下。

他應是看到她了,否則那長戟在劃過一道弧線之際不會刻意的在這邊停了停。

他在向她告別……

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分外難過,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朦朧中只聽耳邊馬蹄奔動,腳下狂震不休,那繡著猩紅“韓”字的墨色帥旗一會清晰一會模糊的顛簸著一路遠去……

珍重……

一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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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大姑娘,可不得了了!”

她剛一邁進金玉樓,夜蓉就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好像被攆出架的母雞。

“怎么了?”

說話間已經被夜蓉拉到一角,似是要宣布一個秘密,卻是用極大的聲音狂喊出來:“樂楓走了!”

緊接著便抖落著一張印花信紙,上面為數不多的幾個字都要被她抖掉下來了。

“到底怎么回事?”

程雪嫣一把搶過信,卻是看不大懂上面的繁體字,好在夜蓉也不用她費心,直接招了。

“樂楓留了三千兩銀子和這封信,說是用來贖自己的身。可憐的樂楓,她在金玉樓這么多年只靠彈琴賺了這三千兩銀子,竟全用來贖了身,現如今又不知哪去了,她可怎么活啊……”

夜蓉說著就哇哇的哭起來,好像樂楓已經……”

“這是多久的事了?”

夜蓉只一會工夫便哭得抽噎:“就是皇上誓師那天……不,好像更早些。我本來想拉她去看熱鬧,可是一開門,便見她桌上放著這個……”

夜蓉再次哇哇大哭,哭得程雪嫣心煩意亂。

誓師大會……誓師大會……

……七夕之夜,金玉樓上,程雪嫣看著樓下的熱鬧。

樂楓突然出現在身邊:“姑娘可是看出什么不同來?”

她只無精打采的回了句:“不過是千人一面罷了……你看出什么不同來了?”

樂楓抿唇一笑,眼角眉梢竟少有的流露一絲風情,好似一朵白玫瑰突然染上一縷霞光,微翹纖指向下一點。

靠近臺子的右前方坐著兩個男人,俊眉飛揚神采奕奕的韓江渚和風流儒雅笑若春風的顧浩軒……

誓師大會……誓師大會……

攥著帕子的手一緊,莫非……可是這種情節只在小說電視中出現過,樂楓……她真的會……

阮嬤嬤急三火四的趕進來,一見她就猛拍大腿訴起苦來:“你說樂楓那個死丫頭,就那么不聲不響的走了,虧得我把她養了這么大,好吃好喝好穿的供著,就這么飛了……”

“她不是留下三千兩銀子嗎?”

阮嬤嬤頓時止住哀聲,瞪了夜蓉一眼。夜蓉一心嚎哭,也沒心情和她頂嘴。

阮嬤嬤忙拉住程雪嫣的手:“三千兩是不假啊,可是她也就這么點銀子,她就那么走了,要怎么活啊……”

說著,用力拿帕子蹭了蹭眼角,終于弄出一點紅腫模樣,卻又開口笑道:“不過大姑娘你也別擔心,這彈琴的人總歸是有的……”

她一把拉過一個小姑娘,看上去十三四的模樣,長得細細巧巧,一身胭脂紅錦衣像是個斗笠一般將她扣在里面,還抱著琴,一個勁的想把自己藏琴后面。

“她叫夢倩,以后就給然兒姑娘伴奏了。別看她人不大,機靈著呢,琴藝不比樂楓差,不信然兒姑娘考考她,你平日唱的那幾首曲子她都彈得滾瓜爛熟……”

程雪嫣看著小姑娘怯怯的樣子,只微微笑了笑,那小姑娘倒不好意思起來,臉直紅到耳根。

“我告訴你,一會上了臺可得精神著點,別心不在焉的小心砸了然兒姑娘的曲兒!”阮嬤嬤沒好氣的拿指頭戳了夢倩的額頭一下:“要知道,你今后能不能紅,可全靠然兒姑娘了!還不快謝謝然兒姑娘?”

夢倩便要俯身跪拜,程雪嫣忙攔住了。

“然兒姑娘,不是我催你,”阮嬤嬤咧了咧嘴,眼角中嵌著急色:“這外面的人都等急了……我知道姑娘事忙,我也不好耽誤姑娘的時間,要不咱們……”

程雪嫣也不愿意看她的擠眉弄眼,挑起簾子就走入簾幔。

阮嬤嬤卻擰了仍在發呆的夢倩一把,低喝道:“還不快上臺去?我告訴你,要是然兒姑娘對你不滿意,你看我不……”

夢倩急忙跌跌撞撞的跑上了臺。她身子嬌小,裙子又太長,一腳踩住裙邊竟差點栽倒。

眾人便笑。

阮嬤嬤在簾子縫隙里搖搖頭:“還是樂楓……”然后是咬牙切齒。

程雪嫣坐在雪白的簾幔中,只覺心底一片空明沉靜。

人一旦對什么形成了習慣,往往就會不在意起來,直到這個習以為常的東西消失了,方覺原來它對自己是那么重要。

她瞅了一眼朦朧在簾幔右側的胭脂紅。

夢倩正在努力調弦,她可以想象那微翹的小鼻子上可能正沁著細密的汗珠。

那端坐的姿態也是優美的,卻是少了一份從容一份自然一份淡定一份……可以不用言語不用眼神的溝通。

她盯著她看了半天,不停的在她身上描摹樂楓的影子,卻是愈發的失落,愈發的不安。

夢倩似是調好了弦,然后以一種訓練有素的姿態坐在簾外。過了好一會,方像被馬蜂蟄到般哆嗦一下,溜到這邊,拿一根手指輕輕挑起簾幔,小聲道:“然兒姑娘,今天唱什么?”

樂楓從來不會問這些,樂楓都是慢慢的揉著弦,等到她想唱了,便跟著她的聲音隨意撥弄琴弦,卻是極為貼切自然,她從未想過樂楓與自己竟是如此心靈契合,她們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可是那個了解自己的人……走了。

她嘆了口氣:“《生生世世吧,可會?”

夢倩感激得淚水盈盈,急忙回到琴旁。

琴聲驟響,似是帶著幾分急迫,好在前奏過后漸漸舒緩下來。

四更在晚9:30左右,謝謝大家的的支持O(cap;_ca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