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教堂的神父在研究惡魔召喚,我們差一點就被他干掉了,如果沒有陰影跳躍,單憑速掠是否可以突破那個扭曲空間還尚未可知,時機、地點和行為的吻合,讓我和喬尼對這座教堂的神父隸屬于末日真理教再無懷疑。一個正規宗教的清修士竟然也被末日真理教侵蝕,可以預想,現存的所有正規宗教都潛伏有末日真理教的人,若是在中央公國也就罷了,而在歐美地區乃至于西亞各國,都是足夠震撼的信息,信仰的動搖,在信仰發達的地區所造成的影響力,絕對不下于一個國家政府被腐化。
我們不清楚這個神父呆在倫敦有多長的時間了,他的情況,很可能真的沒有被網絡球和政府察覺,一名清修士在真正暴露出手段之前,內心的變化是很難察覺出來的,甚至于對意識力量的防御力,也更甚于其他人,而他過去的行為、名聲和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網。就在他表面上兢兢業業主持教堂事務的時候,已經不為人知地完成了惡魔召喚,其中的布置絕對不可能是一朝就能成功的,而是傾注長年累月的小動作中——時間分散了這些小動作的影響力和異常性。
當一個人有足夠的耐心,用長達十幾年乃至于幾十年默默無聞的時間,去完成一項計劃的時候,這項計劃的發動絕對是難以阻止的。只是,這個世界上,擁有這份堅韌和沉默的人少之又少。可這個教堂的神父,就是這極少數人中的其中一個。
我和喬尼都清楚,當自己擁有力量的時候,卻選擇了如此長時間的磨練,究竟意味著什么。我們這一次的敵人很強大,末日真理教真的布置了一個致命的陷阱。這個陷阱所能承載的力量上限很高,絕對是針對聚集在倫敦的各個神秘組織的處境而來。恐怕,在末日真理教的判斷中,除非網絡球放棄會議的具體工作,將大部分主力收縮回倫敦,亦或著可以在短時間內整合各方神秘組織。否則,是很難打破這個陷阱的。
“我們必須將情況上報,這已經超出我們的能力范圍了。”喬尼嚴肅地說:“我們之前可以活下來,僅僅是因為你的超能正好針對性有效,這是運氣,而不是必然。我們的底牌已經被那名神父摸清楚了,下一次就不會再有這種好運氣了。雖然我也想做點什么,但是,繼續下去只會白白喪命。”
他直視著我。眼睛中所透露出來的神色,都證明他并非在敷衍或糊弄,他真的打算就此撤退了,但卻不是害怕死亡,僅僅是不想白白喪命而已。神父召喚出來的惡魔還沒出現真身,就已經體現出十分高端的神秘性,正常情況下,喬尼的確沒有對抗這只惡魔的可能。正如他所說。不是每一次都能這么幸運地,因為超能的特性而逃過一劫。
沒有足夠的能力。就不要多管閑事,他的態度十分明確。
“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獵手,我只會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喬尼繼續說到,其實,他并不需要說這么多。這讓我覺得,就此撤離對他而言,或許是一種無奈和痛苦,他無法真的對此無動于衷——他內心深處的感性,讓他無法完全認可自己基于理性和本能做出的決定。所以,他希望我能代替他認可這個決定。
這不應該說是怯懦,因為,一個人需要另一個人的認可,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種認可,正是維系人類社會存在的基礎之一,是人類走出蒙昧后,逐漸走向文明的選擇性進化。
但是——
“我會繼續下去。”我這么對他說了:“你離開吧,喬尼,帶著達芙一起離開倫敦,到中央公國去。”
“為什么?你在做一件蠢事!”喬尼有些激動,我和他的初次見面并不愉快,這一次的結伴行動,也僅僅是利害關系的考量,沒有絲毫的情誼成分在里面,但是,他的情緒仍舊波動起來。我可不覺得,這是因為他在擔心我,他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做出另一個選擇的自己罷了。
我的決定,從某種意義上,是對他的否定。他希望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那么,就必須讓我知道,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如果兩個選擇都是“可能正確”,那么,做出一個決定的基礎又是什么呢?單純的理智、本能和感性?只有怪物,才會存在單純的理性、本能和感性,才會以這種單純而決定行止——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源于相信這個選擇的唯一正確性,這個關系其實無關于事實上的正誤,只在于自己的主觀內心,因為,一個人永遠都無法認知到和一個決定相關聯的所有客觀細節,并單純依照這種絕對的客觀而行動,簡單來說,就是概率性無法上升到百分之百。而爭辯與不合,也往往由此而來。
“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想做一個英雄。”我對自己笑起來,做出繼續下去的決定,對我來說,已經是十分輕易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多加考慮,因為,這個決定并不基于任何客觀事實,而僅僅取決于,燃燒了很久很久的內心深處的夢。
喬尼聽到我的回答,表情有些呆滯,他似乎根本就想不到,我的回答是這樣。我清楚他為什么這幅表情,對于一個明知道英雄不可為,卻仍舊決定去打腫臉充英雄的人,還有什么好勸解的呢?說服一個人,無外乎就是擺事實講道理而已,而對一個做夢的精神病,又如何去期待對方被事實道理說服呢?
“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喬尼十分認真地問到:“還是你真的覺得,自己很強,可以和網絡球相提并論?你的能力,我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速度很快,又擁有一只奇特的使魔,但那又怎么樣呢?超能從來都不是完成的,可以適應任何環境的。你也許覺得自己就算打不過也能跑掉。過去或許也一直是這樣,但是,我必須警告你,這樣的想法是很危險的。對于巫師來說,限制速度有太多的方法,對于研究惡魔的人來說。阻止使魔的力量,也有太多的方法,那名神父絕對是專家。”
“我的腦袋真的有問題。”我并沒有反駁,而是在他變幻的神色中說到:“我的腦袋從很早以前就有問題了。”我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說:“這里面,居住著一個怪物,在我決定接受它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是一個正常人。我只是精神病,而不是笨蛋,你說的理由。我早就清楚,但是,這種種理由,都不是可以阻止我的理由。我不會變成一個正常人的,喬尼,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沒有選擇了。”
“不!你有選擇的!你不能去!”喬尼按住我的肩膀,大聲說到。“我可一點都不喜歡你,但是。我絕對不會放任你這樣的孩子因為一時熱血上頭就去找死!”
“我很強,喬尼,我真的很強很強,我必須相信自己很強很強,也必須證明自己真的很強很強……”我抓住他的手,以更大的力量掰開。“現在,就是我證明這一點的時候。”
“為了證明自己很強就要去送死嗎?還是說,不做這種事情,自己就不強大?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很強,就根本沒有必要去證明!”喬尼沉聲說到。
“是的。對于一個英雄來說,光有強大的力量而不去體現,不去證明,就是走上了錯誤的道路。”我平靜地說:“力量越大,責任就越大,責任越大,就越是要證明,自己擁有肩負起這個責任的力量。所以,我必須去,必須去證明,我能肩負起所有的責任,不被任何危險打倒,不因任何選擇而迷惑。初次見面,喬尼,我是高川,很高興和你合作了這么一段時間,那么,再會吧。”
我抓住他發動速掠,移動到懺悔室的門口,抬起行李箱,按下啟動魔方系統的開關。
——實驗三型魔方系統就緒,充能開始。
——選擇備選模式一,輸彈管準備繼續。
——模式一準備就緒,請使用者確認快捷名稱。
“高川殲滅炮。”我回答到。
——高川殲滅炮確認,設定結束,轉換開始。
行李箱的表面浮現層層疊疊的光狀回路,在這昏暗的教堂中,顯得尤為刺眼,回路將面積分割,仿佛就是由一片片的方塊構成,而這些方塊開始翻轉,分散,構造并完成最后的統合。在擦擦擦的機括聲中,再也不復行李箱的外表,而是以我的右臂核心構成的一門由幾十個發射口和發射管構成的巨大炮體——長度超過三米,而圓截面也將近一米。體積變大,質量也變得更為沉重,如果是普通人,就別想把手抬起來了,開炮的后座力也絕對可以讓人傷筋動骨。
相比起以前用過的ky3000,ky1999在許多方面都沒有達到使用狀態,作為一件強攻型的重型武器,它對使用者和使用環境的要求太高了。單就聲光現象來說,都已經太過顯眼。不過,這把武器,是我在所有網絡球實驗型武器中,用得最順手的了。
ky1999的轉換現象,讓喬尼也露出吃驚的表情,大概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科幻風格”的武器吧,雖說如此,但ky1999仍舊是擁有神秘度的,盡管,這種神秘度十分低級,僅能夠利用彈藥基礎來彌補。
“離開吧,喬尼,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對他說到。
喬尼深深看了我一眼,旋身化作一團燃灰,一路穿出教堂,就在他消失于我的連鎖判定范圍中時,我扣下了扳機。
密集的槍炮聲好似被無形的壓力擠壓在一起,頻率的起伏,簡直要撕裂空氣。只是眨眼之間,地面的墻壁已經粉身碎骨,飛揚的塵灰遮掩了視野,而連鎖判定也一度因為移動物體的激增和高度活躍,反饋回來的信息也變得迷蒙。我盡力排除這種迷蒙時,腦袋微微刺痛,鼻子有些發熱,我十分熟悉這種現象,那是一種連鎖判定所產生的負荷。而此時,炮管身周的空氣。也出現了扭曲。我扶著炮管,雙腳抵在地上,在后座力的作用下向后滑了足足一米,這才停止射擊。
茲——
一陣長長的排氣聲響起,劇烈的風壓以炮管為中心朝四周卷去。
按照喬尼的說法,神父的起居室的確是存在也的。也不具備任何神秘性,而那本惡魔召喚書,則是一種“限制性道具”,只有在限定條件下,才會具備神秘性,因此,除開內容,也就是一本普通的書籍而已。造成異常的,是早已經被召喚出來的惡魔。而這只惡魔并非一直都在這個教堂中,因此,我們在進入教堂時,也沒有覺察出異常來。
只是在我們觸碰了惡魔召喚書后,達成了激活惡魔召喚書的某些限定,從而一舉喚來惡魔,之間將房間吞進了肚子里。比起從無到有地召喚惡魔,僅僅是讓惡魔跳躍空間般定位移動無疑是更加簡單的事情。更何況,這只惡魔本就具備扭曲空間的能力。
我對惡魔研究不多。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雖然和惡魔交戰過好幾次,但是,對其認知僅僅是“常識”范圍,并不足以完成更高層面上的判斷。但是,喬尼不一樣。他不僅獵殺巫師,也獵殺惡魔,因為兩者往往同時出現,他對惡魔的了解,比我要深刻得多。所以。我相信他的判斷——惡魔還沒有離開,對面墻壁上已然消失的門和神父的起居室,正是惡魔還沒有離開的證明,它不僅吃掉了那片空間,而且,一直都呆在墻壁后,通過自己的能力,讓這面墻壁看起來仍舊完整。
硝煙散去,在我的面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彈頭,大半都落在墻底,但又少數的貫穿性彈頭,卻懸浮在半空中。或者說,是鑲嵌在某種透明的物體上,這種透明本該是完全的,卻因為彈頭的效果,而呈現出一種可視的波紋,宛如一大團果凍在震顫。我的連鎖判定在這之前,并沒有觀測到這個“果凍”,很可能,它并不算是“活動物質”。
“沒見過的惡魔……”我對自己說著,再次扣下扳機,既然能夠將它打得現形,就證明ky11999并非毫無用處。
那透明的果凍在震顫結束后,就徹底看不出形狀了,眼前仿佛什么都沒有,但是,而鑲嵌在其上的子彈,毫無疑問會成為連鎖判定觀測的最好坐標。從初步觀測來看,這只惡魔的體型很大,幾乎等同于神父臥室的大小,但它的行動卻不遲鈍。在我開炮的一瞬間,它已經消失在前方,暴走的流彈直接摧毀了教會的外墻,以及百米之外黑燈瞎火的建筑——我希望沒有人在里面,在城市里用重火力戰斗,果然還是避免不了傷及無辜。但是,除了ky1999,我并沒有帶來其他武器,用釘錘對付這種大體積的惡魔,也許更有效一些,而且,震蕩效果也對空間能力有一定的針對性。
當然,前提是必須“觀測”得到它。
這只惡魔的移動,并非正常的方式,我在它消失的時候,已經用速掠移動到大街上,沿著直覺的方向不斷躍進。我的速度很快,運動規律也足夠復雜,但是,當它再出現時,叮在它身上的子彈距離我只有三米,從連鎖判定對子彈細節的觀測來判斷,它直接把我包裹到了它的肚子里。四周的景物已經開始扭曲,但是,這應該只是視覺上的誤差,或許,我是居于惡魔那扭曲空間的肚子中,觀測著一切正常的外界。
好在這個大家伙是“透明”的,它所通過的地方,并不缺少燈光的照射,當它包裹著我移動時,也無法避免它的肚子里產生影子。夸克斗篷包裹著我,沿著陰影跳躍出去,不過,剛鉆出陰影,它便又再一次“閃現”,將我吞進肚子里。我不覺得神父沒有考慮到影子的問題,夸克的能力,早在第一次被襲擊的時候就已經暴露出來,只是,這只“惡魔”是在追逐我,而并非“監禁”我,它是沿著我移動的渠道追趕上來的,也就無法避開“光線”的問題,因為,在移動路線選擇上,我才是主動方,只要我的動作足夠快,就能在它吞下我后閃現到其它路線上時,逃離這種攜帶。
這只果凍惡魔的每次閃現,都不是連貫的,它的行動軌跡,并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個點和另一個點,因此,在它吞下我之后,我總有時間從陰影中跳脫而出。因為,我的速掠,會將哪怕是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都變得足夠充裕。
雖然我在行動上仍舊維持主動,但是,如果將所有反應時間都用來篩選移動路線進行閃避的話,也就沒有獲勝的機會。而如果我動用ky1999,就不免會因為惡魔的能力,而波及周圍的區域,造成重大的誤傷。因此,我的選擇暫時只有一個——抵達一個最佳的作戰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