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408 獵期終結

類別:科幻小說作者:全部成為F書名:

禮拜堂里的人們正在異化,人形系的宣讀,就像是按下了一個開關。外面那一陣陣絕望而瘋狂的風沒有吹進來,也感覺不到羊頭惡魔的不祥之血有滲入這個地方,然而,卻陡然有一股力量從無常中誕生,就仿佛這股力量本就藏匿日常呼吸的空氣中,只在這個時候,因為人形系的行為而變得活躍。

人們在膨脹,在扭曲,從形體到內在,只要看到他們異化的場景,就不會對此抱有疑問。他們沒有變成危險的怪物,每一個人的異化在外表上都是不同的。很難說清,他們到底變成了什么東西,只是覺得惡心到了極點,哪怕閉上眼睛,那丑陋而莫名的姿態也好似烙印在視網膜上,無法消退。

他們沒有散發出氣味,卻在感官中產生錯覺一般的味道,同樣是難以描述的,讓感受者的心靈也好似置身于沼澤中的味道。

漸漸的,構成他們身體的仿佛已經不再是血肉,而是和血肉類似的別的某種物質。如果硬要用已知的現象來比較,那大概就是沙耶病毒的血肉侵蝕吧,然而,哪怕是沙耶病毒的血肉侵蝕所造成的現象,也絕對沒有眼前眾人的異化來得深刻。

整個禮拜堂都被污染了,普通人絕對無法在這里生存,大概只是看到這些東西,普通人的身心也會受到侵蝕吧。

如今仍舊可以保持心智的,就只剩下我、人形系和我懷抱中的女孩。與這些人的異化相反,女孩身上的異化反而有所減弱,乃至于漸漸消退——之前我以為的錯覺,其實并不是錯覺。女孩的肌膚正在恢復健康的色澤。她的身體還在顫抖,但卻給我一種,痛苦正在減弱的感覺。

女孩和這些人,就像是站在天平的兩端。因為我的選擇,所以。依靠這些人的異化,為女孩注入了生存下去的力量。我沒有特別清晰地感受到這種注入的情況,也許只是我的一種想象罷了。

可是,女孩的狀況的確在好轉,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凝視著眼前人們丑陋的異化,無法述說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情緒。我只知道。其實我并不覺得喜悅,僅僅是女孩的好轉,讓我得到了些許慰藉,而我做出選擇的那份痛苦,一直都未曾消退過。

我看向人形系。

人形系的形體沒有任何變化。但聲音和表情都變得生動起來,就好似為沒有生命的東西注入了靈魂。當然,這樣的形容并非說,原來的人形系就真只是一個人偶,只是在這之前,她的確更像是一個人偶。我檢查過,人形系的身體觸感是十分真實的,當然。在一個意識態的世界里,無論身體是血肉還是其他物質,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我瞬間就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一直以來的人形系。和我對話的,就是系色本人,是人形系背后的主體。

“系色?”我說。

“……嗯。”她似乎猶豫,但還是應了一聲。

“也許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如今的我。不過是過去的幻影,死后復生什么的。其實我也從未想過。”我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笑了。因為,這并非是氣憤和恐懼,而僅僅是,再次見到家人的欣慰,經過這重重的苦難,我終于再次見到系色,以一種更加直接的方式溝通著——僅僅是這樣,就讓我覺得,自己的痛苦和悲傷得到了彌補。

“但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阿川,你已經出現了,成為一個死而復生的幻影。”系色的聲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感。

“我個人是挺高興的,雖然,這也許真的不是什么高興的事情。”我抱著女孩站起來,女孩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襟,她似乎很害怕。我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阻止她再去看那些被獻祭者的慘狀,那邊的異變,已經變得讓人作嘔,每一秒過去,都在變得更讓人恐懼而不詳。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江一定會失敗,經過這一次的測試,我已經確認,可以對劇本進行怎樣強力的干涉。”系色就像是在陳述事實一樣,說著:“它已經不能再為所欲為了,一切都在超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江沒有活動。”我在心中嘆息著,“活躍的是病毒啊,系色。”

“果然,分歧始終都在江和病毒身上,但對我來說,無法分辨其差別。”系色說:“它對你的侵蝕太深了,果然,從你還在世的時候,這種侵蝕就已經太過深入了嗎?”

我知道,自己無法說服系色,就如同她無法說服我一般。我們的目標,是如此明確而相同,可是,不同角度的思考,卻讓我們走向對立的一面。即便如此,她仍舊是我愛著的人之一。我所做的一切,為了她和其他人。反過來,我也相信她所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讓我和其他人得到解脫。

“系色,就算你把江和病毒等同對待,你又如何確定,你的劇本并非是它的劇本的一部分呢?”我只是這么問到。

“這樣提問的話,可是沒完沒了。”系色說:“對不起,阿川,這一次,我和桃樂絲不會再出錯了,你會得到解脫的,所有人都會得到解脫。這些日子,辛苦了。”

我還想再說點什么,可是,突然就明白過來,其實已經不需要再說什么了。我的心意,我的想法,其實在我死亡之前就已經傳達到她們的心中,她們一直在注視著我。而我此時的存在,在她們的心中,也有著自己的判斷。她們已經不再需要我這個拐杖,也已經可以行走了。所以,哪怕我不在,她們也會去嘗試戰勝“病毒”。

我唯一擔心的是,如果她們再次失敗,她們是否可以吞下那失敗的苦果?和我一直在失敗、恐懼和絕望之中徘徊不同,我并不太了解她們的實際情況。她們是否已經積累到足夠的實力暫且不提,哪怕她們已經抵達非人的地步,她們的心靈,又是否可以始終和她們表現出來的這般堅強呢?

戰斗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天,失敗的有可能是自己。那么,她們是否可以接受失敗?

我贊許她們的戰斗意志,但是,仍舊不免感到擔憂。

“系色……”我只是這么念著她的名字,目送她的離去。系色的離去,讓人形系再次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就如同一個人偶。我這個時候的狀態不佳,系色沒有,或者說,無法趁機攻擊,也稍稍算是一種幸運吧。

我一點都不想和系色戰斗。同樣的,也不想和桃樂絲,以及另一個自己戰斗。

然而,我也明白,那一天是無法避免的,即便不是現在。

這么想的話,眼下的這些痛苦和悲傷,就遠遠還不是盡頭。如此悲慘的選擇,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所以,我不得不振作起來。淚水可以流光的話,那可就真是太好了,但是,這也不過是個奢望吧?

我看向懷中的女孩,她的肌膚,已經退去了非人的表皮。扭曲的形狀也已經恢復,黑窟窿的眼睛。重新獲得了眼球。她看起來是如此柔弱,嬌小。但充滿了美麗的可能性。她就像是這個聚集地被殘酷地煅燒后,最終剩下的珍寶,所有美好的精華,都匯聚在她的身上。

在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但是,這種正確的喜悅,也許只是一種感性上的錯覺吧。

其實,究竟是否正確,也并非是我此時可以證明的。但至少,現在的女孩,讓我覺得她可以活下去。

禮拜堂外的人們還有多少幸存呢?我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心底的聲音告訴自己,這個聚集地已經徹底被摧毀了。這個女孩,就是唯一的幸存者,亦或者說,是聚集地的傳說,所留下來的最后的救贖。

我因為她的存活,而感受到救贖,覺得自己還不算是徹底的失敗。

捫心自問,我努力讓更多的人活下來,做了許多嘗試,然而,打心底來說,自己真的認為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嗎?也許,這樣的疑問,也是我做出選擇的原因。哪怕只有一個人,只是一個女孩也好,只要有一個可以活下來,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極為慘痛的勝利。

我無法拯救所有人,但是,我至少拯救了一個——孩子。

我至今仍舊不知道,這個孩子叫做什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她自身對于至深之夜的噩夢而言,又有這樣的意義。但是,我想,一定是有意義的吧,而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有失敗的,有成功的,最終大部分努力都付之一炬,但也一定不是徒勞無功的。

抬眼望去,整個禮拜堂血肉交織,無比丑陋,就好似一個巨大的器官,不斷蠕動著。不,這就是獻祭儀式的結果嗎?亦或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這個器官最終的正體,又是什么東西?這些我都不清楚,但是,倘若這只是整個獻祭的一部分,剩下的步驟,果然是要在山頂的祭壇上完成吧。

在這樣丑陋惡心的環境中,唯一正常的女孩,顯得是如此的珍貴。如果可以,我想陪伴她直到確認她徹底安全,然而,我還有更多的事情去做,是哪怕暫時放開她,也必須去做的事情。如果我不去做那些事情,說不定反而會讓這個女孩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

我在噩夢中可以存在的時間并不是確定的,也許某個時候,我就會醒來。倘若我醒來,那么,戰場就會轉移到醒來后的現實中,而那樣的現實,也一定是這個噩夢的延續——至深之夜的影響,各方神秘組織在至深之夜里的動作,并非是和半島形勢割裂的,反而,半島上即將發生的狀況,是以這個噩夢的結果為基礎進一步展開。

在這個噩夢中,我救下了這個女孩,而在醒來之后的世界中,還有阮黎醫生在等著我。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這一次進入至深之夜的噩夢前,我服用了阮黎醫生針對調制的“樂園”,換句話來說。如今我在噩夢中的任何活動,都可以視為“樂園”的服用效果。雖然看起來和過去進入噩夢沒有太大差別,但應該還是有所差別的。

我將她送到人形系面前,凝視著她,說:“把她交給你了。可以嗎?”

我不覺得,人形系還會對這個女孩下手。這是我的判斷,若說證據,沒有實際的證據,而是我對系色的了解,對和人形系所扮演的角色的判斷。我做出了選擇。所以,最終我失去了許多,卻也因此保存了一個。

一個美好,一個可能性,一種象征。這個女孩。也許就如同是游戲中那種只能觀賞而毫無作用的裝飾品,但是,“孩子”的意義當然不可能是“裝飾品”的意義所能概括的。女孩到底有怎樣的作用,將會扮演怎樣的角色,我此時一無所知,也不打算深究,她還活著,就是我竭盡全力后所得到的報償。

“是的。請放心,尊敬的獵人。”人形系接過女孩。

女孩意外的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安靜地盯著我。她明白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嗎?她知道前因后果嗎?她為自己的未來想過嗎?亦或者。僅僅是生還,就已經讓她筋疲力竭?我從她那純真的凝視中,看不到任何答案,那里是一片空白,仿佛要我親手去譜寫。

我的內心,突然涌起勇氣。將一直彌漫在心中的痛苦和悲傷壓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么,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最終會導致什么。在這個噩夢。這個半島上所產生的神秘之中,存在火炬之光的堅決行動而導致的“讓人無法預測的偏差”。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這么迷惘著,悲傷著,痛苦著,也是無濟于事。我的計劃沒有變更,或者說,已經借由這次的事件走上了正軌。

這是很殘酷的事實,我的計劃是這份痛苦、瘋狂、絕望和悲傷的受益者。

我不想矯揉造作,說什么“這樣的結果沒有意義”之類的話。

它一定是有意義的。我對自己如此說著。

只要我還或者,我的行動,就一定是有意義的。

同樣,只要這個女孩還活著,曾經的聚集地,以及我為聚集地所付出的努力,就一定是有意義的。

“我去拿走勝利。”我和女孩對視了一兩秒,揉了揉她的腦袋,再無猶豫,提到鋸齒大刀和盾牌,走向被血肉覆蓋的大門。

大門緊閉著,徹底杜絕外人的進入和內里人的外出,血肉攀附在材質上,填充了所有的縫隙,那些血肉還在蠕動,增殖,好似非要將整個大門都吞沒。但是,在我靠近的時候,血肉被撕裂了,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音,自行打開了。

我踏出門外,那充斥著瘋狂和絕望的風,讓我的風衣獵獵作響,衣領也豎了起來。我一直向前走,再沒有回頭。我于半路摘下鳥嘴面具,心想著,戴上這張鳥嘴面具時所肩負的責任,所譜寫的故事,已經迎來結局。

倘若這是一個故事——

最后的獵人試圖給所有人帶來希望,卻陷入陰謀之中,讓最后的庇護所毀滅,幾乎所有的人都瘋了,死了,成為了祭品,但是,獵人在最后做出了一個選擇。這個選擇讓一個女孩活了下來。這是一個悲傷的結局,卻仍舊保存了那么一絲可能性和美好。

最初,獵人將絕望的瘋子變成了教徒,是為了讓他們可以活下來,但最終還是親手毀滅了他們。

如果可以做到的話,當然是希望所有人都活下來,然后逐步改造的話,或許可以讓絕望的人重新變回正常。然而,這并非是一個喜劇的故事,在悲傷的結尾,必須要做出選擇的話,最后活下來的,不是一群絕望的瘋子,真是太好了。獵人打心底如此想著。

至深之夜到來,最后的庇護所毀滅,所有人,除了一個女孩之外,也全都變成了祭品。

獵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結局。

可我的結局并非在這里。

“再見,老霍克。”我輕聲告別不知是否存在的靈魂。

我將面具扔進風中,片刻間就被絕望瘋狂之風吹到身后,打著旋,也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

現在,站在這片災難之地上的,是貨真價實,再沒有任何限制的四級魔紋使者,其名為高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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