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丫環

35,姨娘像雨后的蘑菇

容華聽了一愣,又一愣。守。一天一夜。妾身。

沐容雪歌哼了一聲,拿開蘭姍的手,笑著說:“出去等我。”這四個字卻冰冷生硬。蘭姍的臉瞬間慘白,強撐著笑容,點了點頭,轉身時候看了一眼容華,還是微微笑了笑,眼睛里卻一股怨氣。

容華茫然。

沐容雪歌沉默不語。

紅玉端著熱水跑了進來,看見容華睜著眼睛,臉盆咣當一聲就掉在地上,顧不上熱水濺到身上的滾燙,撲到床邊就哭著叫容華姐。

容華鼻子一陣發酸,終于看見一個正常人了。笑著哄她說:“我又沒死,你別哭了。”紅玉瞪了她一眼,止了哭聲,怨道:“才醒過來,怎么又在這里胡說。把我們一個個擔心的什么似的。連大少爺都一宿沒睡,就在這守著。”

如果說剛才蘭姍的話,容華還糊里糊涂半信半疑,這回紅玉再說一遍,就清清楚楚了。沐容雪歌和富貴一樣,在這里守了一天一夜。可是,怎么會這樣呢。她忍不住看了沐容雪歌一眼,后者還是一臉的得意,一把扯了紅玉到后面,湊到容華耳旁說:“你感動吧,我好幾次讓小姐們動心,都是用的這招。這待遇給你,可要知道是你的榮幸啊。”

容華認真的看著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無論是什么原因,對容華來說,有區別么。她該怎么做呢?

是笑著迎合上去呢,還是沉默著不要理他呢。上官洪說,身份地位,是最本質的東西。你的領導可以和你稱兄道弟,你卻不可以。他能做的,他做過的,甚至他給你的錯覺,你都要看清楚。你沒那個資格信以為真,因為可以翻手為云覆手雨的,是他,不是你。

就好像剛才自己初醒時的抵抗,完全落敗。

所以她很低微的,很真誠的,很認真的說:“奴婢謝過大少爺,愧不敢當。”

沐容雪歌的笑容僵住,有些詫異,有些失望,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富貴,不動聲色的走出房間。

紅玉這才上前,盯著容華看了一會兒,小聲說道:“容華姐,大夫人把蘭姍姐姐抬了姨娘。”

容華楞了一下,心里卻高興起來,嘴角一抹笑意。上官洪又說過,你想坐頂頭上司的椅子,比起把他趕走,幫他往上爬的成功概率會更高些,也更有利些。當那天夜里容華發現蘭姍也是有那般的心思時,便決定一步步的靠近她,取信于她,比起紫煙,她更容易扶上去。只是這太快了,自己多少有些意外。

紅玉又說:“聽說蘭姍姐姐給大夫人提了一整套的管理洗衣房的計劃,大夫人覺得她有本事,就提了。可惜了紫煙姐姐了。”她搖頭嘆息,卻似不忍再說。

容華正要問她,后面富貴突然站了起來,兩步走到床前,把紅玉扯開,冷聲說道:“她要休息,你出去吧。”紅玉也似極怕富貴一般,都不敢再看容華一眼,就慌忙跑了出去。

富貴又讓幾個大夫出去,只留自己一人安靜的站在床邊看著容華。

容華笑道:“我沒事了。你不用介意。說不定還是好事呢。到時候還得謝謝你。”富貴苦笑,自然知道容華是什么意思,半晌,才開口說:“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可是,我還是想,解釋。”

容華嘆息,不言語。富貴也不等她的話,繼續說道:“是我的錯,我忘記了。我從懂事開始,就在非樂園長大。八歲時先皇把我給了公子,那時公子才三歲。我的任務就是保護公子,他死我便不能活。”

容華恩了一聲,她何等聰明,又如何想不到這層。

富貴卻搖頭,繼續說道:“先皇常常讓我和公子在一起,會突然的用鞭子同時抽打我們兩個,或者暗器同時飛來。如果我第一反應是保護自己,便會是一陣毒打。如此一年以后,不管出現任何危險,我都會本能的用最快捷最保險的方法去救他。先皇在的時候,如果公子身上有傷,哪怕極小的傷口,我都要受懲罰的。所以,這已經是我的本能。”

容華沉默。特別的經歷,總是集中在最底層和最頂層的人身上。賤民中的夏雨荷和崔小花,沐府的沐容雪歌和他身邊的富貴,她也算都見識過了。

富貴接著說道:“是我的錯。我心里若有了你,怎么還有能力去保護公子。如果不是昨天我的失誤,刺客根本不可能靠近這院子。”

容華微笑。他在說完對不起之后,再無對不起自己的地方。原本是因為自己這個外來者,才耽誤了他們之間的約定。他的一輩子,都已經綁在了沐容雪歌身上。自己真的無能為力。

富貴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這屋子里,終于只有容華一個人了。

容華冷靜的把富貴的苦衷趕出腦海,他和夏雨荷一樣,他的無奈自己無法幫忙承擔,也沒有必要原諒,更沒有資格同情。或許曾經有一剎那的心動,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包括容華自己。

也冷靜的把沐容雪歌的怪異趕出腦海。不管如何,這個人已經是離自己最近的主子了。

蘭姍成了姨娘,紫煙下落還不清楚,本來如果沒有意外,她應該順利的成為梯子讓自己爬過去。可是現在,她擔著玉帶丟失的罪名,卻不知道大夫人會如何處理。但是總歸是讓出了這個位置。也是好事。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沐容雪歌的胡作非為,讓蘭姍對自己生了恨意。

容華微微嘆息,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盤棋,就讓沐容雪歌毀了。但是很快卻又高興起來,怪自己不知足。大夫人這么快就抬了蘭姍做姨娘,這卻是自己原本沒料到的。

現在院子里再沒有大丫頭,自己又真的替沐容雪歌挨了一刀,就算外面再來了人,就算所有人等級都比自己高,但是資歷在這里擺著,可是方便多了。

什么賤民,什么上中下三等還有十二級,我容華偏偏不走你規定的道路。

她這般想著,就高興起來,卻又突然一陣凄涼。自己孤身一人,如此步步為營,不到半年,挨了兩劍,又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終究身上的傷還是很重,迷迷糊糊的,就又睡了過去。中間似乎紅玉端了吃的喂過自己,依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一直睡了多久,不知道多少時間是半清醒的,后來又都成了夢。

最后終于回到現實中的時候,是耳邊讓人想撓墻的聲音一直在響。容華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就看見沐容雪歌很隨意的坐在床頭上,左手拿了一把匕首,右手的食指指甲一下,一下,一下的刮著那匕首。他卻閉了眼睛,靠在墻上。

容華看清楚以后,一時就又恍惚起來,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不忍,就那么任由他做了下去,也顧不得自己滿身的雞皮疙瘩。

沐容雪歌自己玩了一會兒,就睜開眼睛,把匕首插進自己的靴子里,再坐起來,才看見容華已經醒了。他臉上的笑意便迅速的蕩漾開來,瞇著眼睛說道:“我還以為你要變成睡美人了呢。”

容華一怔,睡美人這個詞,從一個墨黑長發,寬袖長袍的古裝男人嘴里說出來,怎么那么奇怪呢。

沐容雪歌笑了笑,輕聲問道:“餓嗎?”

容華覺得自己好像還沒完全清醒,一切都那么不真實。她眨眨眼睛,正要確定一下,便聽到夏雨荷的叫聲響起。

“雪歌。”她滿眼溫柔的走進屋子,一襲水紅衣衫,刺的容華又閉上了眼睛。

沐容雪歌迎了上去,把夏雨荷擁在懷里,兩個人消失在門后。

紅玉說,這一天,是夏雨荷嫁給沐容雪歌的好日子。夏雨荷以一個賤民的身份,變成了姨娘。她以一個姨娘的身份,要求沐容雪歌的院子里掛起大紅燈籠,一應物品,都配上紅綢。大夫人怒不可遏,卻擋不住老夫人的縱容和沐容雪歌的寵溺。

那一晚,沐容雪歌的臥房紅燭高燒。沐容雪歌的院子里,燈火通明。蘭姍在長廊上,站了一夜。

那一晚,三少爺的院子里,方姨娘也站了一夜。

當時的容華并不知道這些,她只是覺得傷口些許疼痛,仔細算算,自己又睡過去三天。然后覺得肚子餓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