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到皇中去了?”樂文翰在書房里面閉目養神,樂輝懿剛從朝中回家就迫不及待就把這一消息告訴了老父。
“是,還是趙希到敬事房去傳的口諭。”樂輝懿侍立在一旁:“說是皇上即日起在皇中起居。”
“沒聽見莫顏她們傳出這些事來,再說皇后的病前日還在服藥。怎么今日就有這口諭傳出來?”樂文翰一下坐起來:“皇太后那邊可有人去說過?”
“見到趙希,他說皇后昨兒去過太后那里。”樂輝懿在父親目示下坐了下來:“太后想是默許了。”
“嗯,有時間多在朝房轉轉。”樂文翰沒多說什么,女兒做事不會出格。
“父親,這是外藩進貢的禮單。”樂輝懿從袖中拿出一冊禮單,但凡外藩進貢皇帝必須先把樂家的一份奉上。
“你看著辦吧。”樂文翰不在乎這些小事:“我聽說徐謙的妹妹在不太安分,有意無意和皇后為難。有這事?”
“隱約聽過一些,只是這些事歷朝歷代原是免不了的。若是插手到內廷,只怕皇后面上也過去不得。”樂輝懿給父親斟了一小杯功夫茶:“再說皇后的性子也不會容許她太囂張。”
“若是太不知趣,也就顧不得了。一個小小的充容還想做什么!”樂文翰冷笑道:“太過分,就是他們一家也不用再在朝中謀事了。”
“父親放心,我會去料理。”樂輝懿點頭,妹妹就是做了皇后父親的寵愛也沒見減了分毫。
“老二回來了?”樂文翰忽然問道。
“輝樉?!”樂輝懿見過弟弟一面,他和安王的事情也知道大概了。從來就不拘泥于小節的,這些事就懶得搭理:“不是一向都在北疆的,怎么會突然回京?”
“你不是見了他一面?”樂文翰慢慢喝著茶:“什么不學,竟然有龍陽之好!混賬,還找到藩王頭上。怎么生了這么個兒子?”
這話明顯就是默許了,這么傷風敗俗的事情老爺子都不發作,怎么回事?“父親?”
“丟人就在北疆好了,少給我回來惹事。”樂文翰嘆了口氣:“你們兄妹三個,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輝樉那件事,我也說過他幾句的。這種事勉強不來。”其實看得出來,弟弟和安王之間倒不是逢場作戲的。
樂文翰看了長子一眼:“你少替他辨!這事先放著,如今皇后那兒不出岔子就行了。”
樂輝懿傻眼,越是放著將來越不好說話。;老爺子于妹妹的事情上什么都好商量,別的事都不好商量:“是,我加緊盯著。”
“皇后這回可是得意了,這一病啊真是因禍得福。”嫻妃少有的到了舒貴妃的永壽宮,左近無人便無所顧忌地跟舒貴妃抱怨起來。
舒貴妃默然,皇帝不止是留宿而是常住坤儀宮,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發生過。
“據說每次皇上都沒有賜藥。”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若是皇后有孕在便是天大的事。
“不是沒有賜藥而是從不賜藥。”二人雖然不睦,只是這件事上兩人未免同仇敵愾起來:“而且皇上住在坤儀宮,她事先還奏知了皇太后。你我都小看了她!”
嫻妃看她一臉疲憊:“如今可怎么好,這樣下去咱們可就不好過了。”
“不忙,那個徐充容自然會興風作浪的。”貴妃微微一笑:“她不會就這么罷休的。”
“充容位份太低,想做什么還不夠。”嫻妃聞言先笑道。
“只要皇后有孕,皇上必然賞賜六宮大有封賞。那時候再來也不遲。”貴妃面上帶著笑,心里卻是無限凄涼。誰有過這樣的歲月?皇帝對哪個女人都沒有這樣的眷寵過,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皇后后來居上。無寵到寵冠六宮,不過短短半年時間。都說君恩難測,對她而言卻是君恩似海了。
嫻妃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你先別得意,這個徐充容可不是省油的燈。只怕將來你我也不是她的對手,也不怕有什么不還有你這貴妃和那位皇后在前面擋著么。等你們都敗了,我后來居上也未可知。
“素日皇上也是批本到這時候?”總是看他無所事事的樣子,這才住過來的第二天怎么到了三更還在忙。
“娘娘,皇上有時批本只怕比這還晚。”清雪端著托盤要進坤儀宮西暖閣的小書房,樂暉盈攔住了:“我去吧,你們不用守著了。”
“只怕不妥吧,娘娘?”清雪為難地看著她。“不妨事。”樂暉盈笑笑,轉身進了暖閣。想起大總管趙希的話,凡有什么聽皇后的準沒錯。即使出了事,有皇后說話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清雪便掩上寢宮的大門退了出去。
書案上壘著滿滿一桌的奏本和各色書籍,燈下龍瑄炙專心致志看著手里的奏本。“皇后睡了?”在硯池里蘸了蘸筆。
“萬歲爺不歇著,臣妾哪敢就寢。”微笑著將一盞燕窩粥放到手邊:“皇上只怕有些餓了,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嗯。”兩碟清淡的精致點心加上一碗清粥果然是宵夜的上品:“你不吃?”
“臣妾不餓。”剪了剪燭花,順手往博山爐里面添了把沉水香:“皇上每晚批本都這么晚?”
慢慢吃著粥:“今兒事情是多了些,光是趙希傍晚拿來的折子就就有十幾份。”
“這么多?”樂暉盈看那一摞奏本,本想問問什么事這么急,又想起不得干政的事情來。索性閉了嘴只是給他收拾著案上凌亂的東西,順手將批過的奏本放到一側。
“習慣了。”龍瑄炙吃了半碗粥和一塊點心:“沒朕陪著,你睡不著?”左近無人,說起話來少了許多顧忌。修長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滑過,溫膩的觸感仿佛絲緞一般。
“只是想萬歲爺這么忙,哪有這許多辰光來做這個。”他不老實的手已經環上了纖腰,將她攬入懷中坐下。
“這叫忙中偷閑。”淡淡的香氣在鼻翼間滑過,磨蹭著她細膩肌膚:“你要是不去歇著,只怕今晚這折子又不用批了。”聲音嘶啞帶著絲絲欲望。
樂暉盈慌不迭地掙脫他的手:“好好的批折子,怎么這么多事兒?”
“誰讓你來招惹朕的!”“那臣妾告退。”樂暉盈用力掰開他的手:“皇上還是批折子吧。”
“可是朕剛剛批完了,怎么處?”龍瑄炙調笑著起身:“原本你不來,朕就過去了。”重新將她環進臂彎里:“這寢殿里早沒了人,是不是?”
“三更都過了,還有什么人。”那張臉貼在耳邊,口中呼出的熱氣吹得耳朵癢癢的。兩個人在圈椅上坐了:“明兒休沐一日,咱們做什么好?”
“就說呢,哪有這么多奏本看不完。敢情明兒休沐,萬歲爺先把事情做完。”樂暉盈笑著合上他批完的奏本:“看天色不錯,不如去放紙鳶吧。”
“去西苑放紙鳶?”龍瑄炙把玩著她垂落的秀發:“你就不能想個安生些的事做。”
“放紙鳶還不安生,那就去騎馬了。”樂暉盈大了個哈欠,眼皮沉沉地靠在他懷里。
“騎馬?!”瞇縫著眼看瞌睡沉沉的她:“你還會騎馬?跟誰學的?”
“二哥。”口齒有些不清:“小時候把我抱在懷里學的,就像現在這樣子。”
低頭看了看兩人的坐姿,有點惱火。還敢這樣坐在別的男人懷里,不管這人是誰都不準。想要發作,懷中的女人已經進入了夢鄉:“還說是陪著看折子,這才多久就睡著了。”蹭了蹭她的頭頂,把她放到一邊的睡榻上給她蓋上薄被。
坐回書案旁,拿起放在最下面的一本奏折。顏晟寫來的,竟然是關于樂家父子私藏異心的奏本。“若真是如此,朕保不住你懂么?”
龍瑄炙看著新上的折子:“趙希,讓太傅來見朕。”
須臾之后,樂文翰就到了乾靖宮偏殿的御書房:“老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這兒沒外人,太傅坐下說話。”書房里只有這一對君臣翁婿,龍瑄炙也沒那么多的禮數計較:“這是安王給朕上的折子,太傅看看。”
樂文翰接過折子略看了看,旋即合上:“韃靼之心不死,老臣素有耳聞。安王所奏絕非空穴來風,只是朝中輕動軍馬恐動搖國本。”
“上次舉傾國之兵征戰韃靼已經是近十年前的事了,那是領兵之人是樂文燦。”龍瑄炙隱約還記得少年時的那場戰事。
“是,樂文燦是老臣的二弟。”樂文燦死在疆場已經十年了,唯一兄弟的死是樂文翰最不愿提及的事情:“后來老臣與韃靼王約定十年之期,十年之內兩國互不交兵。彈指一揮間,這十年就過去了。如今韃靼國新主登基,想要有一番作為只怕就是從出兵開始了。”
龍瑄炙頷首:“太傅好記性,朕昨兒翻出太傅著人新修訂的先帝朝實錄里面所記錄的正是如此。”頓了頓:“出兵之事還須斟酌,不過太傅心中可真有這為將人選?”
樂輝懿現領著兵部,樂輝慡在北疆。雖說安王也在北疆,只是這所選大將絕不會是皇帝唯一的兄弟。雖有個顏晟在兵部掛職,只是此人乃是皇帝最信任的內臣之一。為皇帝安插四處的耳目,皇帝對他的不疑忌勝過任何人。余下的幾人,只怕都不到掛帥領軍掌管三軍的位份。這樣看來,除了在兩個兒子里選一個外實在沒了別的選擇。只是皇帝有疑忌自家父子的心病在此,若是再掌了帥印只怕就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了。這時候退一步遠比近前一步來得好:女兒在他身邊,稍有不慎禍及愛女就得不償失了。
“臣不掌兵事多年,這為將帥者必須文武兼備。稍有差池便是禍國之罪,須交六部大臣細細商議方可回奏陛下。”
“嗯,朕也須琢磨些時日。先這么辦吧。”什么時候你也有了退避之心了,你所顧忌的朕還是她?
“老臣告退。”看他沒什么異議,樂文翰躬身告退。
“不急。”龍瑄炙攔住他:“皇后很是關心太傅素日起居。”
“老臣謝皇上皇后掛念,素日都還康健。”樂文翰斂容回道:“皇后性情不好,有些不到之處請皇上海涵一二。”
龍瑄炙一笑,你也知道。“太傅太仔細了,皇后賢惠得緊。”
“謝皇上夸獎,臣告退。”樂文翰到底辭了出來,即使是百官之首一旦頂上國丈的名頭也不是很好混的。尤其是這位爺的猜忌之心不得不提防一二。
窗外的天空陰云密布,樂暉盈坐在窗下臨著大字。“娘娘,烏昭儀來了。”
“哦,好些時候沒看見她了。讓她進來坐。”放下筆已經看見烏雅進來:“怎么了,一臉的不高興?”
“烏雅給娘娘請安。”烏雅行了個常禮。“起來說話。”樂暉盈攜著她的手到軟榻上并排坐了:“誰招惹你了?”
烏雅紅著眼睛:“娘娘,烏雅是不是做錯事了?”
“你做錯什么了?”樂暉盈一頭霧水:“到底怎么了?”
“這些時候都沒看見皇上去臨幸臣妾,一定是臣妾做錯了什么惹得皇上不高興才這樣的。請娘娘給臣妾一個明示,臣妾也好改了才好。”早間嫻妃的話在耳邊回響:皇上原來那么寵幸你,時時招你侍寢。可是自打皇上住到坤儀宮去了,就再沒招幸過你。是不是妹妹什么時候不小心惹惱了皇上或是惹惱了皇后,才這樣的。在最怕的就是沒有圣寵,我倒還罷了,好歹還有個妤玨。你還這么年輕,這以后可怎么辦呢?說這話的時候,嫻妃一臉的關切:你素日跟皇后要好,不如去跟皇后討個主意。讓皇后指點一二也是好的。
樂暉盈的臉瞬間沉了下來,這事如何分對錯。該怎么去跟烏雅說,錯和對都不是哪一個人說了算的事情。皇宮中這么多的女人都只是為了一個男人的寵愛而活著,如今誰都看到皇后獨寵中宮。可是誰又知道,皇后專寵的背后是怎樣命運在等著她。父親常說的一句話:登高必跌重。怕只怕這句話將來會落到自己身上,那時候會有誰去想想皇后究竟是做錯了什么而惹惱了皇帝。
“娘娘,您就指點一下臣妾吧。”烏雅滿是乞求的眼神看得樂暉盈心下不忍:“我指點你什么?你沒錯。”
“那為什么皇上不理臣妾了?”烏雅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