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喜正趴在裁剪臺上描著花稿圖樣,旁邊堆著一小堆冰蟬紗的碎布片。
婉娘從織布機上卸下剛織好的新布樣拿去給她看,“你看是這樣嗎?”那些紗就是上次織的那兩種紗線,但織法卻是不同,織出來布樣也就完全不同了。
千喜接過看了,這次是將那沒毛的線讓人分成了兩股,其中一股任和著那種不結實的織,不過織得極松,中間還故意留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孔出來,組成一朵朵的梅花型。而另一股叫染坊染了不同的色出來,沒有任何花紋,平平的織了一塊,因為抽掉了一半的絲,再加上過了水,布也軟和了。
千喜將那有孔的布鋪在上面,那些梅花孔就露出里面的顏色,只是在邊角地方用針暫時挑著固定,而中間卻是活動的。
這樣一來和在織繡上去的圖案全然不同,極有立體感,一抖動,花瓣倒象是活的,能被風吹著走。
婉娘先織的那塊平布,一直沒想到這布除了做里料,還有什么作用,現在一看,雙眸頓時亮了,“姑娘可真是玲瓏心,這都能讓你想得出來,這做件闊袖長外袍該有多漂亮。”
千喜也覺得滿意,用手提著一角惦了惦,感覺只是墜感略差了些,但到時在下擺墜上些珠花也就墜得下去了。
婉娘接過千喜遞還給她的布樣,看千喜描的花樣,是畫的一朵不知外的花,花瓣都比較小,重重疊疊,正中用的珠子串成幾條,根部束在一起,上面卻是散開的,最上端頂著一頂大些的珍珠,就光看圖都能想到那些花蕊顫顫巍巍的樣子。
剛想發問,門簾一掀,赫子佩邁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件淡藍薄絲緞長袍,腰間束著三指寬的腰帶,懸著一塊如意佩,更顯得面如冠玉,溫文儒雅。
婉娘忙施過禮,退回織布機旁,不打擾他們二人說話。
千喜回頭沖他笑了笑,又回過頭開始搗鼓著那些碎布,“忙完了?”
“嗯。”赫子佩湊到案臺邊,拉了另一張高凳在她身邊坐下,隨手捏了塊碎片在手上把玩,“那花你送過去了,人家還滿意嗎?”
領了布的那幾家染坊都開了工,程根和沈洪兩人都在外面跑堂子,他自己盯著家里的那兩千匹布,從早起來就沒能空閑,還是在千喜用家里的陳布做出頭樣的時候看了眼,感得挺好看。千喜拿去給人家看過以后,帶了冰蟬紗回來做出成品,他都沒時間瞅上一眼。
千喜抬起臉,有些得意,“她說做的比京城那家的絹花做的都好看,還慫著我開家絹花鋪呢,讓她的姐妹們以后都在我這兒做花。”
赫子佩可沒打算再支持她開什么絹花鋪,不過見她高興,也就樂得順著她的話,讓她高興高興,“這么說你又要多開間作坊了?”
千喜睨著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就是說來好聽的,如果我真想開,你那頭還能不搖得跟浪鼓一樣。”
赫子佩也不否認,嘿嘿笑了兩聲,見她鼻尖上有些細汗,拿起千喜棄在一邊的團扇,幫她慢慢的扇著,身子往前湊了些,看著她描的花稿,“做這花呢?”
“嗯,反正線沒回來,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乘著這空檔,把這花做出來。”千喜取了塊與那些碎布差不多顏色的緞子,比著剛才剪好的圓形紙樣,細細的剪出了形狀,用同色的線絞了邊。
赫子佩將那些碎片攤開來,每塊都只剩下寸余大小,折是沒法再折了,不折吧,這料的毛邊,只要輕輕一碰,又要滑紗,想不出這點點大的碎布片還能做啥,對著圖看了半天,也能看懂是要將這些碎片修成葉子形狀,再一片片的縫在千喜手上正絞著邊的圓緞子上,“這邊怎么辦?就算縫上去,這碰一碰就全散沒了。”
千喜聽了,轉過臉見他正拿手指碰著那些碎布的毛邊,毛邊隨著他的手指越來越多,忙盡數搶了回來,“你可不能再摸了,再摸,真把我這點寶貝摸沒了。”
赫子佩笑了笑,坐直了身,不再去折騰她的那些寶貝碎片,只是幫她打著扇子,“那你告訴我,你怎么做。”
千喜咬剪斷了絞完布邊的線頭,“那我做給你看。”
從案臺下拿出蠟燭,點燃了。
這夏天,天黑的晚,這時候雖然已是黃昏,但屋里仍亮堂堂的,赫子佩不明白她點這蠟燭做什么,雖然好奇,卻沒張口問,反正答案馬上就會知道。
千喜拿了一小塊碎片比著剪好了的三角形狀的紙樣,仔細的修剪成型。將修出的三角形的布邊湊到火上,飛快的樸過,那紗一遇火,馬上自動收了邊,不再散開了,“你看,這樣再做,就不會散得沒了。”
赫子佩接過,用手指刮了刮,果然不會再散,眼露笑意,“你哪來這么多這些小心思。”
千喜沖他做了個鬼臉,這方法用的多去了,不過他不沒留意過罷了,又如此弄出幾個三角,把其中一個布邊,用針線細細的挑了,兩邊拉緊收成花瓣形狀。將收線的一方縫在圓緞子上,尖型花瓣一方卻是活動的,將那些三尖都做成花瓣,一圈圈的錯著位縫在圓緞上。
赫子佩想幫著她修剪三角,不過千喜怕他手腳重了,哪兒稍微多剪去一塊,那花瓣就不完美了,硬是不給他動。
他也只得在一邊干坐著,見她做得認真,也不吵她,靜坐一邊陪著,累了一天,就這么靜看著她,什么累都忘了。
直到她將那些花瓣盡數縫完了,抬頭望了望窗外,太陽已經落山,才起了身,“回吧,一會兒晚了,娘又要在門口望了。”
千喜這才伸了個懶腰,活動了活動坐得酸軟的肩膀,將沒做完的絹花連同碎片用盒子裝了,“你還過隔壁看看嗎?”
“不了,我過來時已經交待好了,沒我啥事了。”赫子佩見她要帶那盒子回家,就接了過來幫她拿著。
千喜轉頭見婉娘還在織布,“你還不回去嗎?”
婉娘手上停了停,“還差點就織好,織完了就走。”她也望了望窗外,琢磨著沈洪不會這么快忙完,織完手上的回去做飯也來得及。
赫子佩抖平衣袍下擺,“這些天你也別開火做飯了,洪子跑幾個堂子很是辛苦,我跟他說好了,到了吃飯的點就直接去我們家吃飯,所以你也別忙著織了,和我們一起先回去。”
婉娘覺得不大好意思,正要開口回絕,千喜已經上前拉了她起來,拖著往門外走。
赫子佩順手掩了門,上了鎖,婉娘見到了大街上也不好再拉扯,只得順了他們的意思,隨他們一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