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鎮是從遙州去桐城的必經之路,水月庵就在鳳凰鎮西邊十里
處,元初一她們坐著馬車一路疾馳,終于在剛剛天黑的時候趕到了水月庵。
水月庵不大,孤伶伶地倚在山腳下,青墻灰瓦樸素至極,此時庵門緊閉,門旁兩盞石燈正燃著幽幽青火,映暮匾額上的“水月庵”三字,格外清幽蕭瑟。
元初一站在門口看了半天,確定匾上寫著“水月庵”,回頭朝那車夫道:“不是有活動么?”車夫抓了抓頭,左右看看,“這個、這個小人也不太知道,…確實
是今天”…昨天很多人都包車過來的……”
元初一朝梅香示意了下,梅香連忙跑上前去拍門。沒一會,一個清秀的小尼姑探出頭來,見到元初一一行微有訝色,“諸位施主,可是投宿?
梅香急道:“不是說今天剪紅線什么的……”
尼姑低頭合十道:“諸位施主,七夕的活動于午時前就結束了。
元初一無語地看看車夫,再看看梅香,最后與那小尼姑道:“麻煩你,我們要投宿。”
小尼姑便將庵門開大了些,又朝元初一身后看了者,說:“施主本庵不按待男賓。”
元初一擺擺手,“他住外頭。”
小尼姑便請元初一等人進去元初一剛要邁步,想了想,回頭道:
“喂,就是你。”她看著車夫,“忽悠我們到這來,什么都沒有,你那二百文別想加了。”說完,這才帶著梅香和竹香走進庭門。
車夫很郁悶啊!昨天明明許多人搶著包車來水月庵,不過想想,按那小尼姑所說,活動中午就結束了,遙州想要參加的香客可不是就得提前一天來么!真是失誤!
幸虧還有馬車,車夫郁卒地鉆到車廂里,閉上眼又覺得不對,他剛剛只是問她們要不要去,什么紅線活動可是她們自己說的!這樣要減他的錢?車夫這行可真不好干啊!
車夫躺在車廂里自說自轉地嘀咕良久,忽然聽到車外哼動靜,他馬上坐起來,將車簾掀開一角,朝外看去。
嘿,這一看他樂了,又一輛馬車停在外頭,看樣子是剛到的。
那位趕車的仁兄也別想收錢了f他重新躺下,頗有幸災樂禍之感,
正在這時,車簾被人掀開,夜風挾著一股極好聞的松枝清氣吹了進l來。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同時響起,“你載的人呢?”
車夫抬起頭,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認出他正是今早與客人在一起的那位公子,便一抬手指著水月庵,“進去了。”韓裴是跟著元初一到這的,聽了那車夫的話微微蹙起眉頭,淡泊的眉目間透出些許焦慮,他正耍轉身,又聽那車夫道:“公子,您與那位夫人是朋友?”
韓裴點了點頭,便聽那車夫抱怨道:“那您得說說她,小的拉她過
來,大晚上的也沒個住處,原來說好的給兩百文錢剛進門前又說不給了,您說說……”
聞言,韓裴的眉間又現幾分優色,他走回自己的車前,讓這次跟他
出來的小廝從車中取了兩串錢,回來交給車夫,而后一言不發地來到水
月庵前,抬手拍門。
門很快地開了,一個小尼姑雙手合十,韓裴拱了拱手,“勞駕,我
想見剛剛進去的那位姑娘,麻煩……”剛說到這,韓裴便從開著的庵門中看到正對著的觀音殿燈火通明,一個女子站在殿間,正是元初一。她執散著頭發,手中拿著一把剪刀,面朝殿門方向,眉間輕蹙,面露猶豫之色。看著那把亮閃閃的剪刀,韓裴險些失聲,眼看著元初一回身走到觀音像下,他也顧不上和那小尼姑說話了,閃身進到庵內,疾步沖入殿中,在元初一手中的剪刀剛剛張開之時,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喝一聲,“慢著!”元初一嚇了一跳。
回身看見韓裴,又是縮了縮脖子,“你怎么在這?”
時那小尼姑也跑進來,“施主,入夜后本庵不按待男賓。”
韓裴看看那小尼姑,又看了看殿中站著的兩個年紀稍大的尼姑,面色微沉。他握著元初一手腕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低聲道:“跟我走,你不該在這。”說著,他拉著元初一就往外走。元初一被他拉著走了幾步,才回過神來,“去哪?”
“哪都行,就不是這。”韓裴漆墨般的眼眸中含著幾分沉重,使他原本就清冷的容顏又添了幾分嚴肅,“兩個人的事不應由你你一個人背負。”
元初一眨了半天的眼睛,“什么意思?”
韓裴認真地看著元初一、清晰說:“你不應有出家的念頭。元初一默然。“我……什么時候說要出家了……”就跟她什么時候說過她沒錢雇車一樣……韓裴沒有說話,看看她手中的剪刀,又看看她披散的頭發……
元初一看著他目光巡過的歲向,對上他無比嚴肅認真的雙眼突地
失笑。她掙開他的鉗制,轉身走回正殿之中,又回頭朝他勾了勾手指。韓裴走回去,看元初一指了指上面,他抬頭,便見頭頂懸著一排拴
著紙簽的鈴鐺,那些鈴鐺都用紅線吊著,紅線又搭在一糧長長的橫桿之上,另一端系著棉線,從竹桿方向扯到觀音像前面供臺上的線軸上。元初一晃了晃手中的剪刀,“水月庵特別活動,剪紅線求姻緣,只
此一天過期不候。”
韓裴目帶疑色地看看她,又看了看她披在肩頭的黑亮長發,最后再次抬頭確認頭上那一
排小鈴鐺……“也就是說“…”他沉默了一會,“你沒有打算出家?”元初一哼哼地笑了笑,“好端端的我出什么家?”她本來洗漱完
畢,發髻都拆開打算休息了,可梅香聽說正殿的紅線還審剩余的沒來得及收起,便拉她一起來試試。“喂!”說著話元初一突然發現韓裴離
自己越來越遠,原來相距三尺,現在有五穴尺了,并且距離還在持續擴大中。看韓裴眼睫微垂假裝沒事地朝殿門方向移動,元初一笑嘻嘻繞到他身前,用剪刀尖端輕點上他的胸口,“上哪去?剪這根線每人只有一次機會,剪線之前還要虔誠祈禱,被你一鬧,什么都不靈了,你害我失去大好姻緣了知不知道?說吧,你怎么彌補?”
韓裴神情微滯,眉目間難得地帶了些窘色看著他無措的模樣,
元初一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大笑,回頭將手中的剪刀拋給竹香,而后與韓裴說:“跟我出來,有話問你。”
元初一一馬當先地走了出去,韓裴沒辦法只能跟上。
到了院中,元初一踱了幾步才停下,回頭問道:“你剛剛說兩
個人的事不應由你一人背負,,什么意思?”
從今早開始,韓裴的舉止言行就很反常,難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韓裴沒有立時回答,他考慮了良久,輕聲道:“今早你從葉家出來時,我見到……”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比較合適的詞匯,只能挑直接的說,“那個牽著你手的男子,并非葉公子。”
元初一微窘,這廝看得還挺清楚,他當時在哪貓著了?她怎么沒發
現他?“他是……葉真的五叔。”解釋過后,好像更暖昧了,元初一不太自在地看著韓裴滿臉意料之中的神色,惱羞成怒,“這跟你說的那句話有什么關系!”
“他就是葉公子與你和離的原因吧?”韓裴放棄再想什么婉轉說辭了,太難了!
誰?元初一聽了個糊涂,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當即無語……“你以為我與葉真和離是因為我和五叔有私情?”
韓裴沒言語,算是默認,元初一暗暗捏緊了拳頭,“你還以為我受
不了私情敗露所以萬念俱灰地跑來出家?”
韓裴依舊默認,元初一咬著牙看了他半天,“你剛才也拉過我的
手了,是不是也跟我有私情?”
“我那是……”說了幾個宇,韓裴的眉稍動了動,看著元初一,過了一會,他平靜地說:“是我誤余了?”“廢話!”元初一吼出這兩個字,指尖一下一下地戳上韓裴的胸口,“不清楚的事別胡亂猜測!你知不知道名節,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她一邊說,一邊朝韓裴逼近,手指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怎么?看我是和離過的就可以隨便你辱我了?枉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韓裴被她戳得一路后退,一直退到墻邊,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聽元初一數落。
總算是認錯態度良好,元初一說夠了,冷哼一聲收回戳得生疼的手指,韓裴這才抬頭,歉然地道:“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初一撇過頭去不看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那十兩銀票又是什么意思?”“出門在外,身上多帶點錢沒有壞處。”韓裴猶豫著說完,見元初一萬分懷疑地瞪著他,輕嘆了一聲,實話實說道:“你早上雇了那么便宜的車,并且沒有錢給半夫,在淹外的那個車夫也說,你不肯付他錢。”
元初一翻了個白眼,這事果然是從那輛破車開始的!
看著她的神情,韓裴抿了抿唇,“我又誤會了?”
這個“又”字用得真好!元初一拍拍他的肩膀,“沒有,你沒誤會,我就是打腫臉充胖子,一會我就出去把外頭那輛車打發走,明天開
始還是你送我,把我送到地方,你就能向葉真交差了,也就不用整天跟著我瞎轉了。”
韓裴的眉尖皺了皺,像是不太同意元初一的話。但他沒再說出什么任元初一去了。
因為才走了一半路程,元初一也就給車夫一半的路費,那車夫不太愿意好不容易遇到一只肥羊,宰一半太可惜了。
元初一可不管他說什么,徑自道:“就二兩五錢銀子,不要拉倒。”看元初一轉身要走,那車夫終于妥協,元初一便朝著從庵中剛剛出
來的韓裴道:“說好了,給錢吧。”
韓裴默然,不過,他最終還是上取了些銀子交給那車夫,又看
著元初一瀟灑地朝他揮了揮手回轉庵內,韓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他這個月……要白干了啊……
其實元初一倒也不是很氣韓裴說的那些話,充其量就是他誤會了,而且在他誤會自己是個生活作風有問題的人的同時,他還能不帶任
何異樣目光地慷慨相肋,這是相當難得的事情,不過一想到他可能是因為葉真的托付才這么做,元初一又十分不安,總之心情很復雜!
第二天一早,元初一帶著梅香和竹出離開水月庵,乘上了韓裴的馬車。本來元初一想跟著韓裴回桐城也好,那算是他的地頭,讓他幫忙找
個暫住之地也好,可千算萬算,漏算了一件事,韓裴的馬車是一乘馬車,只有一匹馬,原來拉著韓裴和趕車的小廝自然輕松,可現在一下子加了三個人,馬可就不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