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誤會也分等級的話,今天這該是最高境界了。元初一無語地看了韓裴半晌,也不知道他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還是他故意這么說以求脫身,不管哪樣,她還是暫時不要開口的好以免越說越亂。
韓裴靜靜地分開眾人,走到元初一身邊,然后轉身看向眾人,開口道:“夫人的厚愛韓裴不勝榮幸,不過韓裴己有妻室,不敢委屈四小姐。”
被韓裴稱作夫人的婦人約么四十來歲,膚色瓷白,面容豐潤,看起來大大方方的,給人印象不錯。她坐于堂中,十分穩重端莊,臉上也不像其他人一樣帶著狐疑猜測,只有一抹訝異,聽了韓裴的話也不急著說話,反倒是她身邊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滿面苦色,口中不住地道:“竹籃打水,竹籃打水,到頭都是空啊!”
“老爺'何夫人伸出手去,將茶碗向何老爺輕輕推去,“您先
喝點水。”
何老爺長嘆一聲,搖著頭拿起茶碗,不再說話了。
此時邊上一個婦人高聲道:“大哥,你別不說話啊!這都是什么事啊?大老遠的把咱們叫回來辦喜事,結果連人家家世都沒摸清,就要把四兒嫁過去,我說大嫂,就算四兒不是你親生的,你也不能這么糟蹋何家的姑娘!”
元初一聽這聲音就是剛剛居高臨下以示施舍的那個,不由得多打量她幾眼見她三十多歲,圓面吊眉,穿著一襲水紅色的對襟褂,配一條粉紅色的長折裙,熱鬧又喜慶,當真是來參加喜事的。
何夫人聽此責怪僅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加理會,徑自向元初一道:“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何夫人一開口,屋里其他人的低語立時消減不少,最終安靜下來,注意力又都投到元初一身上。
元初一無奈地瞥了韓裴一眼,聽聽!姑娘!也就是說,何夫人壓根不相信韓裴的話,也是啊,你說你給人家做管家,天天在人家眼皮底下待著,娶沒娶姜人家可能不知道么!
韓裴剛說了一個字,何夫人抬起手,打斷他的話,又笑了笑,繼續看著元初一。
元初一再看韓裴一眼,見他本來就表情不豐富的臉快要僵成石頭了,不禁大為搖頭,將手中的契約收好,開口道:“我娘家姓元。”“姓元”…”何夫人笑了笑,“從沒聽韓管家提起過。”
元初一干笑兩聲,“這不就回來通知夫人了么。”
何夫人又問:“元姑娘家住何處?”她的態度悠然,不焦不躁,問話時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中盛著的,卻是洞察一切地了然。這一發現讓元初一十分懊惱,明知道人家不信,還睜著眼睛死撐這不是她的性格,她主張的是順其自然弄假成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讓人捏在手里,太被動了。
不過顯然她現在得顧著點韓裴},便假裝沒看見何夫人的胸有成竹,不是心思地吐出兩個字,“遙州。”
“哦”何夫人眼含笑意,“可是韓管家去遙州時結識的?”
元初一微一點頭,何夫人緊接著又道:“元姑娘家中是做什么
的?”
元初一抿了抿唇,臉上掛著的笑意也漸漸沉了下去,她不喜歡何夫人這種貓捉老鼠似的問話,非常不喜歡!
看著元初一臉色漸黑,韓裴伸手將她拉至身后,與何夫人拱手道:“夫人,她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可否先安排她去休息?”“還是先等等吧。”何夫人垂眸一笑,“等見過你母親再說吧,對了你母親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韓裴沒有說話,元初一的頭更疼了,不禁有點后悔配合韓裴演這出戲,正在此時,又見何夫人面上笑容驟濃,站起身來,朝大門方向笑道:“雅姐,你來了。”
元初一回過頭去,便見一個年紀比何夫人大些的婦人正跨進門檻,她的五官十分溫婉清麗,比何夫人有過而不及,不過皮膚略為粗糙,面色也有些發黃,這又大大不如何夫人的面細如瓷了。
韓裴見了這婦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元初一瞥他一眼,正值他也者著她,眼中有些無奈的窘然,也不知是在后悔編了這么個瞎話還是在困擾一會的說辭。不知為何,元初一見他這模祥,心中的郁氣一掃而空,有點想笑。
“娘。”韓裴上前扶住那婦人,趕在何夫人說話前將之引到元初一面前,“這是我上次與你提過的,我的妻子。”
沈氏也是得人通知才知道韓裴回來了,就連忙趕過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被兒子拉住介紹了個姑娘給自己,不禁大為愕然。
韓裴這時已抬頭與何夫人道:“夫人有所不知,上次從遙州回來,我己和娘商量過這件事,這次去遙州,一是為那份合約,二是為了接她回來,之所以沒有事先通知夫人,是怕夫人為此事操心忙碌,望夫人切莫見怪。”
何夫人皺了皺眉,“雅姐,此事可是真的?”
沈氏真是左右為難。
剛剛韓裴說話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已的被重重地捏了一下,顯然是韓裴給她傳遞的某種信號,照理說她應該站到韓裴這邊,但何夫人這邊又如何交代?
她正猶豫之時,何夫人又道:“雅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裴兒一早有話,你怎地還答應他與四兒的親事?咱們自家人知道這是誤會,可讓外人知道,就得說我的不是。”
“哎?”剛剛那紅衣婦人立時跳起來,“大嫂,你說誰是外人?”何夫人談淡一笑,也不看她,徑自朝一旁的一個瘦弱婦人說道;“馮姨娘,四兒是你的女兒,你也說句話吧。”
馮姨娘囁囁地動了動唇,“一切全憑夫人做主。”
沈氏這下可其是有口難言,連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
元初一站在韓裴身邊,自是看到了他對沈氏做的小動作,同時也感覺到了沈氏的為難,一邊是兒子,一邊是承諾,可其不好辦,要怪,只能怪她對自己兒子太不了解,如果她了解韓裴的個性,就不會貿然同意這事,還連同著何家人一起,給韓裴來了個“驚喜”。
初一想了想,朝沈氏笑了笑,“婆婆大概是沒想到這件事是真
的吧?”
聽完這話,沈氏明顯更迷茫了,好在她還懂得配合,沒有出聲,何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這是何意?”
元初一略有遲疑地瞥了韓裴一眼,垂眸道:“裴郎……曾與我說過……”她為自己這稱呼哆嗦一下,原本想叫“相公”但合計半天也叫不出口,因為在遙州有些小館就被叫“小相公”,所以對著葉真她從不叫這兩個字,怕他誤會,時間長了,她對這兩個字也有心理陰影了,“裴郎與我說過,婆婆希望他盡快娶妻,不過他之前常常找借口推脫,想來婆婆以為他這次仍是推脫之辭,以為他編出個意中人來,是唬弄婆婆的,所以……”元初一沒有將話說完,善解人意地上前挽住沈氏的手,柔柔地一笑,“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元初一本就生得溫婉可人,平時為了掩住這分柔和,她不得不從衣著妝容上加以修飾,以求讓自己看起來更爽利些,才更能服眾。可此時,她刻意放柔了目光壓低了聲音,讓自己看來低眉順目的,沒有絲毫壓迫之威。
沈氏果然很吃這一套,眼中雖然仍有疑色但打量元初一的目光中己帶了幾分滿意,她對元初一和善地笑笑,這才抬頭看向何夫人,頗為難言地道:“夫人,這…都是我不好。”
何老爺聞言臉色更難看了,將茶碗放下想要說話,但看了看何夫人長嘆一聲,拍了拍腿。
何夫人面色微沉,沉吟半晌,她才現出一抹笑容,“雅姐,怎么說你你也改不了,還像以前一樣聽我的名字就好,叫夫人,太生疏了。沈氏連忙拐手,“夫人對我母子思重如山,怎可再像以前一
樣。”
元初一不禁好奇以前是什么樣,何夫人已不冉糾結這一話題,轉而嘆道:“既然雅姐知道這件事,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可憐四兒…這喜堂也備下了,喜帖也寫好了,現在……唉。”
此言一出,屋里眾人的臉色各現精彩,有些擔憂,有些諷刺,還有些竟帶了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沈氏立時又窘迫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
何夫人又笑道:“還有件事,既然裴兒和這位元姑娘己經成了婚,那雅姐是不是該去遙州見一見親家?畢竟……”她垂眸笑了笑,“畢竟人家姑娘都跟裴兒回來了,再不去見見,不太合適。”
這話乍一聽像是何夫人接受了現實,還好心相勸,可仔細想想,就怎么聽怎么別扭,好像在說元初一跟韓裴私奔回來似的。雖然這事一開始就是假的,但被人這么說,還是挺讓人難受。元初一低著頭咬了咬唇,第一眼對何夫人產生的好感已煙消云散,這就是綿里針啊,她還真不習慣。
以前在元家的時候,梅氏也好,元憶也好元怡也好對她的針對是明晃晃赤裸裸的,從不講究遮遮掩掩那一套,后來到了葉家更是簡單,唐氏壓根就不理她,唯一上躥下跳的葉彥也對機鋒暗藏也沒什么研究,都是直來直去的,哪像眼前這位,看著挺客氣,但一句都能說出八個意思來。
“謝夫人提醒。”有了沈氏的配合,韓裴算是松了口氣,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和元初一好好商討一下接下來該怎么辦,他朝何夫人欠了欠身,“夫人,我先帶她回去安頓了。”
何夫人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有些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何老爺急著問:“韓管家,葉家投資的事……”
韓裴都快忘了這事了,聞言便將懷中的契約書連同葉真此次交給他的三萬兩銀票取出交給何老爺,何老爺將契約書看了個仔細,又點了點銀票,終于露出滿意的神色,長出一口氣。
何夫人回過神來,笑著與沈氏說,“雅姐,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想法,既不拆散裴兒與元姑娘,也不會委屈了四兒。”
沈氏忙道:“什么想法?”
何氏笑笑,正想說話,目光卻往門口閃了閃,元初一反射性地回頭去看,這一看,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一個拄著拐杖的年輕后生進了屋,臉上帶著大大地笑容,好死不死地正是何全。
他怎么會在這呢?路上元初一還問過韓裴何全的情況,韓裴明明就說何全還在趙叔那休養,十天半個月估計是回不來的可現在…真是想藏都沒地方藏!
韓裴也見到了何全,臉色頓時一變來不及有什么反應何全己大聲朝何夫人道:“夫人、老爺,小的回來了!”說完話又轉身韓裴,笑道:“韓大哥……哎?”他萬分驚奇地看向元初一“葉夫人你怎么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