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軍陣前信手展卷,人心浮動時淡笑相迎,慵懶著聲音,并無費心思量——那又如何?
只這四字便把別夕的猜測生生的扼住,略沉吟,別夕溫文笑道:“屬下似乎懂了,即以交心于先生,又怎會生出變故?”
手中依然是那帛書,灑然出聲,“若晏亭當真有那本事,即便是收了你的心,我亦坦然相讓。”
別夕愣怔片刻,隨即急聲道:“先生莫不是不想再容別夕這殘缺之人?”
輕放帛書于車廂內烏木矮幾上,即便別夕目不能視,蒼雙鶴依然正臉相對,平緩道:“我不覺得晏亭可以于頃刻便撼動兩人心思,你如何要亂?”
微垂了頭,片刻仰起,又是尋常那淡雅的笑,聲調也恢復平和道:“別夕依舊是個俗人。”
蒼雙鶴悠然而笑,不勸亦不駁別夕的回答,視線從飄起的車簾縫觀望著漸行漸遠的大隊人馬,微沉著聲音道:“他只是孤寂的太久而已。”
聽蒼雙鶴給出的解釋,別夕微微偏了偏頭,隨即勾唇而笑,“看來我當真與昔日相別,連故人的心思都忘了個透徹了,竟不比先生懂他。”
蒼雙鶴亦笑,“我予你為‘別夕’,乃與日落相別之意,只是你自己一直要當它為往昔而已。”
別夕仰面而笑,“別夕愧對先生之情。”
蒼雙鶴收了嘴角的笑容,視線穿過簾縫,游走于萬里蒼穹,飄渺道:“你只愧對自己,我與人無情,你心中知曉,我會容你,皆因你乃可用之人!”
恢復寂然的校場上,晏亭還愕然而立,曾勝乙抱著玉首劍遠遠的獨立在一邊,遙望軍隊離去的方向,晏忠撫著下巴頗為大聲的自言自語,“那盔胄倒還有那么點氣勢,遮遮那臉,省得到時候被虞國小兒取笑咱們大央無人……”
聽晏忠此言,晏亭方才自游思中回神,也不過片刻,便覺得方才濁酒的力道慢慢上涌,快步向馬車走去,直到上車之前,晏忠跟在晏亭身后頗為緊張的追問道:“少主人,此刻便回府去?”
晏亭頓了一下腳步,還未等回答,便瞧見扶缺騎著烏驪馬由遠及近,距晏亭丈遠方才拉住韁繩,馬蹄高揚,與晏亭面門咫尺之遙落下,端坐烏驪馬上的扶缺翻身下馬,對臨危不動的晏亭抱拳道:“我當上大夫乃一介文人,卻不想竟也如此膽識,見我烏驪面不改色者,你是第二人,扶缺自嘆弗如!”
灑然而笑,晏亭并沒心思問那第一人是誰,面上不動聲色,內心翻江倒海,恨不得剮了扶缺——老子不是臨危不懼,老子是濁酒侵體,反應遲鈍!現在腿還軟著動不得,君子報仇多久都不晚,瞧著老子好欺負是不,竟這般試探,烏驪威風得緊哪!正巧老子的左膀右臂缺一個坐騎,老子就看好你這烏驪了!
眸光轉換之時,晏亭心中已下了主意,淡然自若道:“扶缺兄當真威風凜然,怨不得西鼎侯爺倍加寵愛!”
那扶缺也不是個懂得謙虛的,仰頭大笑道:“這個是自然,時至今日,我尚未遇到奇虎相當的對手,倒也是件憾事。”
晏亭心中冷笑,自大狂妄,可臉上卻笑得愈加的諂媚,“扶缺兄英武不凡,又有如此好身手,當真令流云佩服,西鼎侯好福氣,不像流云,身邊也就這么個粗鄙仆從外加懶散的護衛。”
聽晏亭如此說法,晏忠白了一眼扶缺,卻并不出聲反駁晏亭,曾勝乙抱著玉首劍亦不理會了晏亭究竟怎么說他,也跟著她一些日子,又怎么會聽不出她那話里隱隱的譏諷之意。
扶缺半年前出現在大梁城中的,而這個時候曾令人聞風色變的白玉滅門血案也過去將近三年,那些血雨腥風早已淡去,同白玉府一道消失的武圣夕甲和絕命門主等絕頂高手漸漸走出人們的記憶,如扶缺這等有些身手的宵小自然也就敢稱自己無奇虎相當的對手,其實不必過招曾勝乙也知道,這人連如今瞎了眼的別夕也近不得身的。
聽晏亭的浮夸,扶缺不掩臉上的沾沾自喜,開懷拱手道:“怨不得侯爺欣賞,上大夫也是眼精目明之人,侯爺命我親自來迎上大夫到府一敘,信常侯五公子已經出征了,想必上大夫也不會推拒了侯爺的邀約才是。”
未等晏亭作答,晏忠已經上前一步,擔心道:“少主人,您現在……”
晏亭揚手攔下晏忠的話,對扶缺淡然笑道:“西鼎侯邀約乃流云的榮幸,又怎會有推拒之心,扶缺若是不來,我已經在去往西鼎侯府的路上了。”
扶缺開懷道:“極好,莫讓侯爺久等,上大夫這便上路吧!”
晏亭點頭應著,扶缺飛身上馬,回身對晏亭抱拳,朗笑道:“上大夫請!”
看著扶缺的笑,這人也是個好面皮的家伙,可同樣馬上回眸,大概有先前卿玦那一笑,竟覺得扶缺這笑毫無顏色,暗淡的很!
起身上車,晏亭跟在晏亭身后刻意壓低聲音道:“少主,您方才吃了酒!”
晏亭對晏忠揮手,“來時便已經知曉這酒是必然要吃的,不礙事,快些趕往西鼎侯府,我們只兩個時辰!”
晏忠一愣,隨即也不磨蹭,起身上車,飛馬揚鞭。
他們的聲音雖然極輕,可倚在車廂前假寐的曾勝乙卻聽了個分明,顰眉凝思半晌,隨即伸手拿過斗笠遮住了臉,又穩靠在車廂前好似睡去了一般。
烏驪跑得快,他尋常青蓬馬車也不慢,看似隨時要翻下車去的曾勝乙始終盤踞一頭,而車廂內的晏亭卻足足放了一碗血,暗啞的臉上此刻是烏青瘆人,下山之前陰業曾送她五顆備不時之需的醒神丸,此丸傷身,萬不得已不能用之,出門之時她已經服下一顆,這兒會又放了血,想必兩個時辰內是絕對不會倒下的。
西鼎侯府雖不及蒼雙府來得廣袤,卻遠勝于蒼雙府的富麗堂皇,瓊樓玉宇委實眩人耳目,行走其間,仿若王宮大內——這西鼎侯當真狼子野心,據聞此人府中蓄養姬妾幾百人,逍遙快活不比央睿王遜色,不過此人雖好女色,卻比那睿王懂得孰輕孰重,睿王若要及他,想必朝中也不會如此奢腐了。
大概是為了炫耀,西鼎侯竟不避諱,讓自己的一干姬妾身著透明薄紗,于高堂之上往來穿行。
盛康左擁右抱,并不與晏亭像蒼雙鶴一般分析天下大勢,只說瞧著晏亭相貌討喜,他誠心結交——呸!見過理由爛的,沒見過這么爛的,樣貌討喜也不會讓那一對堂兄弟每每見了都皺眉頭了,酒色迷人眼,盛康未必是真的想拉攏她,但是有一點是可能的,盛康不希望她成為他的絆腳石就是了,給她些好處,便要讓她閉嘴,這意圖盛康并不遮掩,大概是瞧著她年少可欺,才用這最不費腦子的辦法吧!
滿面紅光,盛康朗笑道:“這里所有的女人,只要晏兄喜歡,隨便你帶走!”
若以金錢相誘,晏亭許會真心考慮考慮——該拿就拿,不必婆媽,拿過之后,翻臉不認,你乃純小人,她晏亭也絕非真君子!可這些女人她領回去了,還要供她們吃,供她們穿,只賠不賺的營生,她晏亭又不是真傻,才不會應下,婉言推拒,扶缺立在盛康身后笑得一臉輕蔑,盛康也板著臉說晏亭不給他面子!
晏亭依然堅持,說自己在孝期不宜納娶,盛康卻笑晏亭迂腐,這些女人只是送她玩樂的,又不是讓她許名分,若是再不受,彎彎繞的說這便是公然與他西鼎侯為敵,一邊扶缺也附和譏笑!
送人東西卻是這等強勢,好一個西鼎侯!垂眸輕笑,計上心頭,女子報仇,轉眼便是機會——極好。
“侯爺,女人我實在不是很上心,但是今日見扶缺兄那烏驪馬,俊美非常,若是侯爺當真要割愛,那烏驪……”
扶缺臉色頓變,結巴道:“侯爺,那烏驪可是您寵著小人……”
盛康揚手,有萬千不甘扶缺也不敢再多言,盛康大笑道:“晏小兄弟年歲尚輕,怕是還未嘗過這女人的好,罷了,你若喜歡那烏驪,本侯便送你,本侯一直未得了機會,今日私見晏兄弟,實在甚得吾心,當真投緣,哈哈……”
看著扶缺垮著的臉,晏亭心中也笑:我讓你嚇我,老子不是好欺負的!
贈烏驪予曾勝乙,順利離開西鼎侯府,蒼雙鶴兩次尋她皆有直接的意圖,而盛康隨即強拉她置其府中,不過是想試試她的態度,受了他的饋贈,也安了他的心,盛康與韓夫人,此時都是她得罪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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