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歐陽收到濟水宅子老管家的來信,問他什么時候回去。王嫣然也捎信來,催歐陽和水幽寒快些搬來濟水,還說就等著他們一起逛上元夜花燈會。
歐陽接了信,就找水幽寒商量。提到上元花燈會的事,水幽寒不免有些雀躍。畢竟來這里這么久,就一直在鄉下住著。雖然田園生活恬靜美好,然而總是少了些熱鬧、繁華。水幽寒雖然兩世為人,還剛剛做了母親,可畢竟青春年少(十八歲加上二十^嗶^歲,雖然都能做大嬸了,可水幽寒她依然保留一顆少女的心……,噢,讓我去嘔一下先)。靜極思動,如果趕在上元節前就搬去,也是美事一樁。
“大哥,早點搬去也未嘗不可。只是,我們……,只怕還得麻煩大哥先打發人,幫我們尋個宅院才好。嗯,我們就四個人,宅子也不要大。大哥讓人估量著找,宅子也不要多講究,只是周圍環境要好一些。”
歐陽一笑:“怎么小寒不愿意和大哥一起住了嗎?可是嫌棄我飯量大,不想再做飯給我吃了?”
“大哥別笑話我了。我做的那些飯菜不過平常,也只有大哥不嫌棄。其實,我本想說,大哥幫我找住處,最好離大哥家近些。可是,我們母子已經給大哥添了太多的麻煩,所以這話,
我實在不好開口。”
“小寒,你這話就顯得生分了。我拿你當親妹妹看待,照顧你哪里算什么麻煩。你以后再這樣說話,我可是要生氣的。”說著,就轉過頭去不理水幽寒。
水幽寒見歐陽這樣,趕緊走過去,拿起茶壺,給歐陽的茶杯重又添上熱茶。然后端了茶杯送到歐陽面前。
“大哥,你別生我的氣。我是想著,我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還帶著奶娘和小紅,也是一家之主。無論怎樣,我也要擔起這家主的擔子,讓他們能依靠我,讓別人知道我能獨立支撐門戶。當然,大哥是不一樣的。我以后再不說這樣的話了。”
歐陽接過茶杯,看著水幽寒。
“小寒你是要強的人,你的心思我能明白。只是,你們畢竟都是婦道人家。濟水城雖然治理的還好,但也沒到夜不閉戶的地步。讓你們自己立門戶,我實在不放心。我早想過了,我濟水城的宅子有個小院,也不大,總共有十幾間房屋,倒是前廳后舍俱全,還另開了一扇門通街。我已經讓人打掃好了,你們以后就住在那里。這樣既方便照應,你又能獨成一家。小寒,你看這樣你還中意嗎?”
中意,太中意了。水幽寒抿了嘴笑。“大哥,你替我考慮的真周詳。”
搬家并不是件簡單的事,好在有歐陽的管事和下人幫忙。這一日,留下奶娘照看麒兒,水幽寒領著小紅,并歐陽派給他的幾個小廝,回王家村搬東西。
眾人到了王家祖宅,海伯出來接住,迎到里面坐下。水幽寒叮囑了小紅,要搬些什么,要如何小心等語。小紅就依言領了一眾小廝去了內宅。水幽寒請海伯坐下說話。
海伯見水幽寒這樣前來,又見那些小廝一件件搬了東西出去裝車,就明白了水幽寒的來意,不禁大吃一驚。其實這些日子,海伯也曾猜測過水幽寒的打算,心里也有幾分料到了今天的事情,可他還是忍不住驚訝。
“奶奶,您這是要做什么?”海伯從椅子上騰的站起來,問水幽寒。
“海伯,我要搬走了,以后就不住這里了。”水幽寒答的很平靜。
“這怎么行,這怎么行。奶奶,當初李管事送了你來,奶奶也曾說過會好好在這里靜養。李管事也說了府里主子的意思,讓我好好看……,照顧著奶奶在這里。現在奶奶要搬走,可問過府里的意思?我又怎么跟府里交代?”海伯越說越急。
水幽寒擺擺手,讓海伯坐下。
“府里那邊,我已經去了信。以后我和侯府就各不相干了,我住哪里、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我不是違法作亂,就是皇帝老子,也管不了我的家事。說到府里的意思,和海伯你的交代,那么我被關進牢里,或被打死,或被判了刑,那就是府里的意思,那樣海伯便可交代了嗎?”
水幽寒看著海伯蒼白了臉色,就又放緩了語氣說道:“海伯,我這也是不得已。你想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我再住下去,還能有命在嗎?現在這樣,對大家都好。府里那邊,知道我走了,以后可以不必再白白地養著我,只怕也會松一口氣。”
“我知道奶奶受了委屈,都是我照應不周。不過還是請奶奶再想想,奶奶住在這里,事情就有回轉的余地。以后府里想起來,看奶奶這樣賢惠本份,心一軟,把奶奶接了回去,不是皆大歡喜?”
海伯看水幽寒一臉不以為然,還是繼續說道:
“海伯雖然是下人身份,可在侯爺面前還有些臉面。這些日子,奶奶的為人我看的清楚,以后侯府能有您這樣的當家奶奶,那是子孫后輩的福分。我是個粗人,可也知道些故事。奶奶您是大戶出身,道理可比我知道的清楚。那個王寶川,寒窯里等了十八年,最后可是做了皇后的。奶奶您現在就是苦一些,你想想以后能和大少爺破鏡重圓,也該忍下。”
水幽寒嘆了口氣,這真是雞同鴨講。沒想到海伯這一關這么難過。雖然她打定了主意,不會因海伯就變卦。她要搬走,海伯也攔不住,可水幽寒還是想讓海伯能想通。
“海伯,你為我著想,我很感激。不過,你這些年都在這里,府里的事情只怕知道的不多。我這樣做,有我的道理。還是那句話,人要是連命都沒有了,其它的還不都是虛的。”
說到這里,水幽寒看海伯臉上神情,似乎是同情,不由得繼續說道:“況且,我這樣,更是為了府里考慮。毒燕窩這件事,雖然我求了人壓了下來。可以后若是讓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樣編排府里,對府里很是不利。以后我不再是府里的人,府里那個人就能少生些事端,外面的人也不能因為這件事詬病侯府,也免得累及侯爺和大少爺。家和萬事興,為了他們,我心甘情愿這么做,就是以后吃糠咽菜,我也一點怨言都不會有。”
“奶奶,您真是……,大少爺他小時候,我跟著伺候了幾年。大少爺他是個好人,您肯這樣為他,唉……”
水幽寒看海伯這樣感慨,不再提不讓自己搬走的事,也就岔開話題。
一個小廝進來稟告:“水奶奶,外面有個春生媳婦,帶著一家子要見您那。”
水幽寒趕緊讓請進來。一會果然見春生媳婦帶著一家子人進來。這些人看見水幽寒,都跪了下來。水幽寒趕緊站起來,快步走下去扶起當先的一個老翁。
“這是做什么,都請起來。我還沒謝過你們為我仗義執言,哪就受起你們的禮來。”
海伯也在一旁勸說,這一家子人才慢慢站起來。水幽寒又讓坐,最后只有那老翁坐了下來,春生并春生媳婦,還有一溜幾個孩子都站在老翁身邊。
老翁坐在座上,向水幽寒叉手為禮:“俺這兒媳婦不過是去公堂上說了幾句實在話,奶奶就這般照顧。怕俺們受了小人的害,給了俺們那么些個銀錢。老漢一輩子都沒見過那么多的錢,奶奶您真是菩薩心腸。”
原來這老翁是春生的父親。春生也在一邊連連道謝。
“這哪里值得你們感激,連累你們背井離鄉,我實在是難以安心。”
春生媳婦快人快語:“奶奶您別總想著這個了。俺那天回家,和俺公爹,還有俺這當家的商量過了。有這些錢,俺們就搬到山那邊,俺娘家那村上去,買上些地,也做個地主。還有奶奶傳給俺們的養蘑菇的手藝,每年也能賺上些銀子。俺們算計了,以后還能送我這幾娃去念書。萬一有個娃出息了,俺們也能過過老太爺、老太太的癮。”
一席話說的滿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春生媳婦又說:“奶奶,俺還想問問您,這養蘑菇的法子,俺能傳給俺那幾個兄弟不。他們前幾天來俺們家,聽俺們一說,也都想學。”
水幽寒點頭,“你學會了,就是你的,愛教給誰,就教給誰,不用再問我。”
春生媳婦連忙謝了。過年期間,水幽寒和奶娘拿彩線串了好些串銅錢,預備給人打賞壓歲錢。今天回來,水幽寒也帶了些,就拿出來分給春生家的幾個孩子。一家人千恩萬謝,又說了會子話,才告辭走了。
小紅進來稟告水幽寒,東西都收拾齊整了。水幽寒親自去內宅又走了一圈,回想自己在這里的日子,有些不舍。然后又去看東西是不是都在馬車上裝好了。水幽寒不在的這些天,海伯一直幫著照料暖房。水幽寒吩咐給海伯留下兩廂的蘑菇和豌豆苗,又感謝他這幾個月對她們主仆的照顧。雙方客套了一番,水幽寒才上車離開。
一行人已經走出好遠,小紅對水幽寒說:“姑娘,您看,海伯還看著咱們那。我看剛才和咱們告別,他眼淚就在眼圈打轉。唉,海伯可是個好人,對咱們也不錯。”
水幽寒聽小紅這樣說,也就掀起車簾,往后張望。果然看見海伯還站在宅子門口,向這邊揮著手。
“海伯……,確實是個好人。唉……”水幽寒嘆息一聲,不由得有點后悔,剛才不該拿那樣冠冕堂皇的話來忽悠這個耿直的老人。
馬車出了村子,走上大路。車夫吆喝一聲,馬兒噴著響鼻小跑起來。一會工夫,大宅、王家村就被甩在身后。馬車拐了一個彎,水幽寒再回頭看,就只看到田地、青山,而前面的路越來越寬,水幽寒的心境也跟著敞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