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行若無事,點了點頭:“做得好,士卒可有損傷的。”
那漢子神色嚴肅,躬身又行了一禮:“吾輩事先準備周密,讓他們分開去用膳,然后個個擊破,弟兄們有兩人受了輕傷。”
了空眉頭挑了一挑:“你只有十五人,將那二十二人斬殺,只有兩人受了輕傷!好本事,你叫什么名字,某要為你向呂指揮使請功。”
那漢子聽了大喜:“多謝虞侯栽培,某姓徐,并無大名,因為行二,鄉里皆稱吾徐二,位居隊副之職,羅校尉回對岸稟報軍情后,某便執掌這十五人。”
了空聽了暗喜,自己去對岸送上顧全武偷偷離開西陵的消息,呂方立刻授給自己虞侯的職位,負責策反對岸敵軍的任務。虞侯,本為執掌水澤出產之官。(《左傳昭公二十年:“藪澤之薪蒸,虞侯守之。”)宇文泰相西魏時,置虞侯都督,后世沿襲。隋為東宮禁衛官,掌偵察、巡邏。唐代后期,藩鎮以親信武官為“都虞侯”、“虞侯”,為軍中執法的長官,是極為親要的官職。此刻見呂方手下士卒如此精悍,那些護衛也都是僧兵選出的健者,竟輕而易舉的斬殺干凈,眼看自己選對了邊,前途光明,心里極為舒暢。
說話間那二十二名護衛的首級便被送了上來,扔在地上,禪房中此時哪里還有一絲佛門凈地的摸樣。了空輕聲數著:“1,2,3……21,22.”了空數完首級,拍了拍手,對著眾僧笑道:“列位知道護衛們都到哪里去了吧。”
“你這惡賊,自己是佛門弟子,竟然聯結淮南賊寇殺害釋門同輩,死后定然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說話的正是智深,他也不像其他人一般嚇得噤口不言,滿臉都是怨毒之色,口中大聲斥罵。
“大膽禿驢,竟然敢辱罵某家虞侯,不要腦袋了嗎?”徐二上前一步,右手明晃晃的橫刀在智深面前虛劈了一下,威嚇于他,混忘了這屋中除了他自己全部都是頭頂光光的僧人。
了空卻不發火,隨手示意徐二收刀退后,上前一步笑道:“智深師侄說的不錯,貧僧勾結外人,殺害同儕的確應該墮入無間地獄。不過這世上如果真的因果報應不爽的話,想必了凡師兄死后也會很精彩。”
智深本來滿臉都是激憤之色,口中咒罵不止,可聽了了空這一席話頓時啞然,禪房之中除了徐二一人,都明曉內情。昔日了凡借助兄長顧全武的外力,殺害師父空海,奪取了靈隱寺主持和江南佛教領袖的寶座。比起了凡往日罪大惡極的行為,了空今日所為也不過是“他做初一,我作十五”而已。
了空見禪房中眾人都不說話,笑道:“各位可能奇怪某為何突然出賣師門,投靠淮南吧?”
禪房中眾人都不吭聲,了空也自顧說了下去:“這事要從某那次前往丹陽說起。”旁邊智深嗤笑道:“想來也是你事敗被擒,貪生怕死便做了淮南賊的內應,只恨主持未能看出你的狼子野心,還讓你到這里靜養,不然哪有今日。”
了空卻不著惱,笑吟吟的等著智深罵完才繼續將那次的經過敘說清楚,最后才說道:“大家都知道,昔日空海師父有幾名俗家弟子最是疼惜。”說到這里,了空頓了一下,看了智深一眼,其余幾人也都心里有數,知道他說的便是空海的那幾個私生子,便如同智深之與了凡一般。
“某本以為師父幾點骨血早已為了凡那惡賊所害,卻在丹陽那淮南將手下看到范尼僧范公子,真是善人必有天佑,吾師空海大師多年以來修橋鋪路,救濟災民,弘揚佛法,卻落得個為弟子所害的下場,某平日里還抱怨蒼天無眼,善人沒有好報,那天才知道造化之奇,非我輩這等淺智所能揣度。”說到這里,了空雙手合十唱了聲“阿彌陀佛”。室內眾人也只得隨他同聲唱佛,只是室內滿是首級,腥臭撲鼻,情形極為錯愕。
“自從見了范公子,某就在六祖慧能面前發下毒誓,就算死后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報殺師大仇,讓先師后裔坐上這靈隱寺的的主持之位。”說道最后,了空早已沒有平日溫文爾雅的摸樣,滿臉都是激憤之色,后面的徐二本來就信仰佛教,這下聽了更是心中暗自敬意。智深哼了聲,正要反駁。了凡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舉在手中,讓眾人仔細觀看:“這枚玉佩你們也都見過,乃是六祖慧能禪師的遺物,我寺主持的信物,自從了凡這惡賊殺師之后,便說在亂中遺失了,這個是偽造不得的,便是范公子交與某以為信物號召忠義之士的。”說道這里,了空將手中玉佩交與了塵手中,讓他們仔細辨認。
了塵接在手中,細細辨認,只見那玉佩內部有一個“靜”字,透過光看過去宛若天然生成一般,玉質溫潤無華,拿在手上透出一股暖意來。正是昔日空海師父手中那枚,趕緊雙手遞還給了空,肅容答道:“果然是師尊遺物。”
了空將玉佩遞與其他兩名僧人,那兩人都是杭州其他寺廟的武僧,那里能夠分辨這玉佩,了空給他們看也不過不愿意授人口實,堵住他們的嘴而已。那兩人也就略微看了看,便點頭過了。最后到了智深面前,了空笑道:“師侄生的晚,只怕還未曾見過這師門重寶,今日也讓你開開眼界吧。”邊說邊將伸手將那玉佩放到智深眼前。這時,突變陡生,本來智深委頓在地上,仿佛中毒深重,此時他猛然躍起,一頭撞入了空懷中,手中還持著一把閃亮的懷匕。了空頓時吃了一驚,身體條件反射的一側,匕首便刺在小腹右邊,反手一肘打在智深臉上,了空本身就有一身武藝,在這生死關頭更是爆發出潛力,竟將智深打得飛了出去,跌倒在地上,和墻邊那其余三人滾作一團。
徐二趕緊扶住了空,查看傷情,口中連喊:“大師你覺得如何,傷勢可重否?”他心情慌張,竟忘了稱呼了空官銜,伸手往了空傷處一摸,卻是硬硬的,連血都沒流出多少,不由得一愣。了空苦笑道:“某知道今日事情危險,便師呂將軍故智,穿了一件貼身甲,是以傷勢不重,回去倒要多謝謝呂將軍了。”徐二一摸,果然是那硬物是一層甲片,解開一看,傷口淺淺的,趕緊起身從門外叫來兩人為了空處理傷口,自己回身便拔刀走到智深面前,要結果了他。智深本欲反抗,可惜臉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竟起不得身,只得閉目待死。徐二反手持刀,對準智深的心臟部位,正準備下手,卻聽見了空喊道:“不要殺他,留著他還有用,綁起來便是了。”
徐二回頭不解的看了看了空,見其神志清楚,便收起橫刀,狠狠的給了智深一腳,罵道:“便宜你小子了。”隨手扯下一些布條,將其綁的結結實實,他懷恨智深刺殺了空,綁的時候故意將酒水澆在布條上,勒的緊緊的,這樣布條干燥后便會收縮,勒的人疼痛難忍。
待徐二捆好了,了空便低聲吩咐了徐二幾句,徐二點頭便出門去了,對面智深只是大罵不止,其余三人看到了空的舉動,又是懷疑又是害怕,氣氛十分尷尬。
“你為何未中藥毒,莫非方才未進酒水?”了空挨了智深一刀,卻不著惱。
“某是受戒沙門,為了抗擊淮南賊子吃些肉倒也罷了,那酒乃亂性之物,豈能飲用。”智深心知自己必無幸理,傲然答道。旁邊三人聽了神色慚愧。
了空點了點頭:“虎父果無犬子,了凡師兄有這等孩兒倒也讓人羨慕得很。”
過了片刻,徐二進來,提了一桶冷水,后面還跟了三名親兵,手中竟端著上好了箭矢的弩機,點鋼了的矢鋒在燈光下閃著藍光,讓人心悸。徐二故意讓對面三人看得清楚,笑道:“這都是兩石的強弩,箭矢也也涂了烏頭毒,各位千萬莫要自誤,枉自丟了自己性命。”屋內眾僧看到鋒利的箭矢對著自己,頓時覺得脊梁上一股寒氣升了起來,不自覺打了個寒戰,連連點頭。
徐二回頭看了了空拱手行禮,稟報準備停當,了空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便將那桶冷水分別潑在對面僧人身上,此時還是早春,夜里寒氣逼人,這一桶冷水潑在身上,頓時打了個寒戰,方才身上那種綿軟無力的感覺漸漸消失了,那三人相互對視了一下,一人慢慢站了起來,唱了個肥喏:“了空禪師,冤有頭,債有主,殺死空海禪師的是了凡那廝,我等并無干系,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等則個。”此人乃是杭州城中慈恩寺的主持玄寂,慈恩寺是杭州第二大的叢林,只亞于了凡的靈隱寺,勢力也相當龐大,了凡為了更好控制慈恩寺,在上代主持圓寂之后,故意支持素來沒有主見,能力平庸的玄寂來作主持,寺中僧人皆都不服,玄寂只得對了凡言聽計從,來換得了凡的支持,所以這次出兵,他雖然心中不情愿,也只得帶了本寺僧兵出城,對了凡的私生子智深這一介后輩也得曲意奉承,此時身子一能動立刻便想撇清干系,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