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四百六十八章 深夜驚魂

第四百六十八章深夜驚魂

難道是知道我們運送物資回來,專程趕來幫手?不對,那也用不著出動馬軍才是。莫非去前線傳遞消息?嗨,這些心干嘛,管他是往何處去呢。當下,這支運送物資的隊伍不以為意,仍舊徐徐前進。

那最前面的簽軍士兵見對方風馳電掣,又沒個旗號,心里委實有些不安。不自覺地就停了下來,前面一停,堵著后面也走不動。那漢謀克一見,打馬上前,喝道:“為何停下?”

士兵們沒來得及回答,轟鳴的馬蹄聲已經仿佛就在耳邊了。那都頭似乎也發覺不對頭,因為對方是直奔他們過來定睛一看,那些騎士已經挺起了大刀長槍不好,這是西軍的騎兵

都頭想也沒多想,大叫一聲:“快逃”說罷,拼命將馬頭扯轉,使勁抽了幾鞭子,那戰馬負痛,發足狂奔押送物資的士兵們一時沒回過神來,等清醒之后,頓時驚叫著往后逃跑

“嗖”一聲破空一支利箭正插在那都頭后背之上他落馬后,坐騎還在持續奔跑。這支騎兵以風卷殘云之勢襲來,河東簽軍根本沒想過要抵抗,只恨不得把兩支手也趴下去作腳逃竄

其實,如果他們稍微有些經驗,也應該知道,猝然遇到騎兵襲擊,兩條腿的人永遠跑不過四條腿的馬。這個時候,應該用裝運物資的車輛迅速布置防礙,撐一時算一時,說不定還能拉一個敵人墊背。可惜,他們選擇了掉頭逃跑,這樣一來,帶著武器的士兵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獵物

騎兵們遠射近砍,殺得這部河東簽軍鬼哭狼嚎,不到一泡尿的功夫,十有七八都躺在了地上。一名士兵發足狂奔,甚至跑得連上半身都往仰了,卻一直聽到背后有急促的馬蹄聲,他不知為何,一邊狂左,一邊嚎哭

身子突然一個趔趄,背部遭受了重擊,強大的慣使使得他往前撲出幾步,重重摔在地上。等他翻個身,準備一躍而起時,赫然發現,他已經被幾名騎兵包圍在中間,三柄長槍銳利的槍尖正對準著他

“別別”他驚恐地轉運著腦袋,看著幾名冷眼注視著他的騎士。

一騎奔馳過來,馬未停穩,背上的騎士已經躍下地來,一把掀起頭上的兜鍪,露出與漢人迥然不同的裝扮來。他張目四望,見部下已經肅清了敵人,正在尋沒死的補上一下子。把頭盔扔給士兵,蹲下身來,打量著這名簽軍,問道:“職務,軍籍。”

“小人是,是河東兵馬,元帥麾下士卒……”士兵顫聲回答道。

“你們這是作甚?”那騎士又問道。

“金軍繳獲西軍大批糧草物資,著我等送回鄜州城。現在,金軍都統耶律馬五,正率三軍帥,九萬戶,于石馬山圍攻西軍殘部。小人知道的,就這么多。”他倒積極,不但有問必答,連沒問的也答。就是希望自己的合作,能換來對方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

那騎士聽罷,點了點頭,吹了聲口哨,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不一陣,那散于各處的騎兵都圍了過來,也不過就百余騎。

“回去幾個報告大帥,順便把這廝也捎回去,其他的,跟我走”那騎士正是徐衛麾下踏白前軍的統領,黨項人李成衛。說完之后,飛身上馬,繼續前行。

十一月初三,晚間時分。

石馬山境內,金軍扎下的多處大營俱是燈火通明,休整了兩天的金軍將士顯得格外活躍,天已經快黑了,那營中來來往往的士卒仍舊不少。估計是因為勝利在望,軍官沒有對士兵嚴加約束。此時,這位于石馬山東南的營中,許多金軍士兵圍著火堆盤坐,有的甚至興致頗好,引頸高歌,惹得同伴拍手叫好。

大營外,巡邏的隊伍也是意興闌珊地走動著,時不時望向營內,羨慕同伴們逍遙快活。此處距離洛水河畔不過五六里路,只要再往南走不到三十里,就是坊州地界。不難想象,此時山中的西軍將士該是多么地悲觀,眼看就到到達安全地帶,又被金軍生生堵死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四里地外,洛水之濱,徐衛勒馬停在一處山丘之上,正眺著金軍的營壘。夜色之中,紫金虎一雙眼睛似乎也映照著金營中的燈火,格外明亮。

他的身后,一條黑色的巨龍正安靜地,緩慢地往南移動。為了快速行軍,他不得不下令拋棄一切不必要的輜重,將剩下的七天口糧發到士兵的人頭,其他如大型的攻城器械,戰車等物,全部摧毀。甚至在半路上,踏白前軍襲擊了金軍的運輸隊伍,奪得了大批物資,他也只能下令焚毀,而無法帶走。

現在,他手里不滿三萬人的部隊,都只穿著鎧甲,帶著兵器和口糧,稍微重一些的,只有如神臂弓床子弩等物。兩天半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天多就趕到。但這連個開頭都不算,現在,他必須讓部隊在金軍察覺之前,快速穿過其包圍圈,到達三川鎮以北。之所以越過石馬山地界,不去進攻石馬山北麓的金軍,就是了為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就算救不出姚平仲他們,至少也可以撤入坊州。

本來,徐衛以為,要抵達目的地,少不了一場惡戰,金軍一旦察覺之后,定會派兵阻擊。大概鄜州大捷讓馬五放松了警惕,虎兒軍沿著洛水南下,走了一百四十多里,除了碰到金軍的運輸隊伍之外,再沒有受到過任何阻攔。

這出奇的順利讓徐衛心里很不踏實,不是他小看金軍,但的的確確,在陜西的金軍中,能讓他打上眼的,到目前為止,只有馬五一個。以耶律馬五的本事,他不會如此大意。從鄜州城至此地,一百四十里,如果再算上甘泉至鄜州城這一截,兩百多里地,就算我再怎么隱蔽推進,怎會沒有人察覺?難道他真讓勝利沖昏了頭?

“大帥,再走七八里地就到三川鎮以北了。”楊彥來到徐衛身后,小聲說道。

徐衛沒有說話,他一顆心始終懸著,事情順利得讓人覺得可疑好一陣之后,他說道:“跟我到前頭去,走了兩百多里,別等到快醒了才尿一泡在床上。”

語畢,和楊彥兩個打馬前行,當時天已黑盡,士兵們全靠前頭的部隊引路,顯然還真難分出東南西北來。幸好,他們功課做得足,為了奪取鄜州,徐衛命令部隊將鄜州南部靠近坊州的地形偵察得非常清楚,還做成了沙盤讓軍官們爛熟于胸。否則,任憑徐衛膽子再大,也不敢趁夜在金軍眼皮子底下偷進。

張憲一直駐守的坊州,情況他最了解,因此他的部隊走在最前頭。當徐衛和楊彥追上來時,正好碰到他下令部隊停止前進。

“怎么回事?為何停下?”徐衛問道。

士兵們都答不上來,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一直奔到部隊最前頭,才找到了張憲。

“大帥,前面是獅子口。”張憲目視前方說道。

徐衛抬頭望去,只見不到一里地外,夜色之中山丘隆起幾團黑影,象是蹲坐在地的猛獸,正張開大嘴等候著獵物自己送上去。

“哦?有什么不對?”徐衛問道。

“不知道,這一段本不應該順著河邊走,但為了避開女真人,不得已而為之。但前面的地形非常兇險,而我軍只能通過獅子口沖過去。如果金軍在此設下伏兵,這黑燈瞎火,我軍恐怕會被推到河里去。”張憲不無擔憂地說道。

夜色之中,也看不清徐衛面容,但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臉上定是猶豫不決。良久,他輕聲道:“你把地形詳細說說。”

“前方有一片隆起的山脊,與洛水對岸的山相響應,其模樣就象一張血盆大口,將洛水包在中間。我軍將要經過的地方,高不過數十丈的山丘,其間極易伏兵,且很難察覺。前后綿延四里地,如果真有伏兵,我軍沖過去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張憲后頭的話沒有說出來,但徐衛和楊彥卻聽了個明白。夜間作戰,敵我難分,一旦打起來,我軍猝不及防,士兵們一片慌亂,金軍要是一擁而來,還不給推到河里去?就算沖過去了,付出傷亡代價一定很大,到時還談什么營救姚張?

“大帥,要不我先率部去投石問路?虎捷重步防護精良,且訓練有素,就算猝然遇襲,士兵們也不容易被沖散。”楊彥請纓道。

“這樣也好,你先率虎捷軍走前頭,張憲你挑個熟悉地形的跟他一道。”徐衛說道。

當下,虎捷軍數千人迅速來到了大隊之前,不得不說徐衛的部隊真不是當初的鄉兵了,接近三萬多人的大部隊,在夜中行軍,卻不喧鬧,并井然有序,這是非常難得的。

楊彥將命令傳達之后,正要前進,徐衛忽然叫住了他:“記住,你過了獅子口之后,不要走遠,停下來等后軍。”

楊彥明白,萬一有變,他還可以接應,遂應了下來。當即率數千虎捷精銳作為開路先鋒,走向了夜色之中的獅子口。

穿著沉重的步人甲,帶著長刀大斧,虎捷士卒們不能走得太快,否則一定會弄出大的動靜。他們在軍官引領下,不急不徐地靠近了獅子口。身邊洛河的水流聲,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和兵器鎧甲輕微的碰撞聲。

楊彥走在最前頭,他不時張望著旁邊的一帶山丘,其實就算這些小山后埋伏著千軍萬馬他也不可能看得到。一入獅子口,將士們陡然緊張起來,因為在外頭,多少還能隱約看到前方數七八步外的影子,但一進這獅子口,兩三步以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如果不是有熟悉地形的同袍帶路,他們還真得跟瞎子一般亂撞。

抬頭看著那些夜中的山丘,每一個都象是洪荒猛獸,讓人望而膽寒。便邊最剽悍善戰的虎捷軍士兵,也不自覺地攥緊了兵器,吞下一口唾沫。幾千人,沒有一個說話,甚至沒有一個大聲喘氣,只是一進獅子口,他們的腳步不自覺地就加快了。甚至恨不得推一把前面的同伴,讓他走得快一些。

大冷的天,不少人手心里直冒汗,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突然一名士兵不知為何向前撲倒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其他士兵的反應,紛紛揚起兵器,準備作戰隊伍一時騷動,楊彥驚了一跳正要詢問時,便聽士兵們口口相傳道:“沒事他被石頭絆了一跤”

雖然松了口氣,可心里還是跳得厲害,楊彥咬了咬牙,低聲道:“不得喧嘩,繼續走”

話音剛落冷不防半空之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嘯叫有士兵驚得喊出聲來兵器碰撞之聲響成一片

可當他們緊張地四處張望尋找敵人時,卻連個鬼影也沒見著。原來,卻是一只晚間覓食的夜梟發現了獵物

楊彥駭出了一頭冷汗強行定住心神,低聲喝道:“莫疑神疑鬼,走”

夜貓子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東西,咱們一來就碰到夜梟啼叫,今晚可能要出事。不少士兵心里這么想著。可是,當他們再沒有遇到什么意外狀況,順利穿過獅子口時,才知道,不過是虛驚一場。

另一頭,徐衛和張憲估摸著楊大已經率部通過了,既然沒有遇到襲擊,那說明是自己杞人憂天。

“大帥,看樣子沒事,讓大軍過去?”張憲問道。

徐衛的眼睛還是盯著獅子口方向,沒有言語。他從前設賭局,要引一頭肥羊上鉤,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嘗點甜點,以為自己的賭中圣手,才好大宰特宰。如果我是金軍伏兵,看到一支先頭部隊通過,我也不會下手,就讓他們過去,老鼠拉木锨,大頭在后面,等大部隊來了再下手不遲

一念至此,輕聲道:“讓左軍走一遭。”

張憲明白主帥的意思,當即傳下了命令。左軍多為弓箭手,負擔最輕,而且幾次戰斗損失都微乎其乎,現在甚至可說是齊裝滿員,四千人。得令之后,統制官帶領全軍,向獅子口進發。

前面虎捷軍已經順利通過,左軍再來,心里就輕松得多了。再加上他們的裝備負重并不多,因此快帶通行。四千人不是個小數目,這洛水河邊地形雖然尚算寬大,但前后也拉了兩百多步長。又是出奇的順利,也沒有人絆倒,甚至連夜貓子也沒一只。

“大帥,應該是卑職多想了。”估計左軍也已經通過獅子口之后,張憲說道。

“這不是多想,小心駛得萬年船。”徐衛輕聲道。略停片刻,下令道:“走吧,全軍推進。”

事實證明,他們確實是虛驚了一場,自己嚇自己。不少人都認為,咱們是小心過頭,就算要伏擊,也不會選在這黑燈瞎火的晚上。敵我不分,怎么打?

近兩萬大軍,前后拉開數里之長,緩慢地向著獅子口方向行去。徐衛騎著渠黃寶馬,眼看著獅子口越來越近,本能的警覺讓他感到,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好。

“傳我的命令,一旦遇襲,弟兄們不要慌亂,記住一條,依靠同袍,往前突進。”

大軍終于進入了獅子口,徐衛走在最后頭,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也是虎捷成軍之時他許下的承諾,沖鋒在前,撤退在后。

望見前頭部隊進入了口子,他心里沒來由地跳了一下。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只可惜,這是晚上,哪怕伏兵就你十幾步外,你也不一定能夠看到對方。

進入口子的將士們忍不住抬頭張望,尋找著想象中的伏兵。可除了那些亙古以來就在此地的山丘之外,哪還有別的東西?

一名士兵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旁邊的那些山丘,有些緊張,他甚至覺得,就在他們旁邊的山丘之上,幾個黑乎乎的東西,象是山石。可突然之間,其中一個仿佛動了一下。難道是寒風吹動了石頭?不至于吧,那得多大的風力才能把石頭吹動?他頭皮一陣發麻,使勁閉了一下眼睛再度看去,好像又并沒有什么異常?恐懼使得這位年輕的士兵索性閉上了眼睛,埋頭只顧趕路,心里期盼著,早一點通過這駭人的地方

可是,他應該想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沒有看錯……

“這該是了,動手?”那東西居然張嘴說話了竟然是一顆人的腦袋

“別急,虎兒素來詭詐,莫言語,小心暴露。”有人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說道。

果然,身旁的同伴都不說話了。打了這么些年仗,還是頭一次夜間伏擊。這黑燈瞎火的,伸出一支手拿得遠一些,都看不清有幾根手指頭。這要混戰起來,誰知道身邊立的是同伴還是敵人?娘的,一旦動手,只能一鼓作氣沖下去,把虎兒軍往河里擠。好報當初在定戎的一箭之仇定戎一役,金軍潰退,被徐衛率部趕入渭水溺死者數以萬計。這一直被金軍引以為恥,發誓報仇

而今天,此刻,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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