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云水間

第一三九章 分產(上)

重生云水間

錢鳴恒的聲音是無力的,神情無奈而沮喪,在李氏的眼里,就像是被人無比崇拜與迷信的常勝將軍,突然間兵敗如山倒,輸得一塌烏涂,再沒有那種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意氣風發,是廉頗老矣的失意,是名落孫山的頹然,還是大意失荊州的后悔不甘,她不知道,她只覺得現在心里無比的酸楚,有什么一直支持她,指引她,讓她堅守,讓她驕傲的東西,倒塌了,她仿佛還聽見了“轟”的一聲,不響,只是悶悶的,讓人喘不過起來。

錢鳴恒又道:“各位李家和錢家的長輩,村長,許里正,宋里長,錢某在此謝過各位,百忙之中,抽空來主持鄙人這無足掛齒的區區家務事,剩下的問題,我錢家和李家之間會協商處理,等雙方達成共識再請各位來立案見證。如此,就不耽誤各位的寶貴時間了,錢福,送客”

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來來去去,但大李氏已經聽不清楚錢鳴恒說了些什么,她的意識是游離的,頭腦一片空白。一邊月琴見狀不對,立馬上前小心攙住大李氏,做出只是虛扶的樣子,避免讓人發現李氏的異樣,如果不是多年來養成慣性的抬頭挺胸,當家主婦的氣勢,李氏早就站不穩了。此刻的大李氏只是一個擺著樣子的裝飾瓷娃娃,外表雖然一如既往的堅強,但是一碰就碎。

錢鳴恒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落敗,但是他仍然極力的維持主家的風度,毫不失禮的恭送著這些長輩和鄉紳們,一些保持中立的,以及錢家的部分人紛紛在離開之前,或是眼神言語的安慰,或是鼓勵的,惺惺相惜的拍拍他的肩膀。只是,沒有人注意,錢鳴恒眼角的余光一直瞟向李氏這邊,待見到李氏這幅模樣,他的耳朵不自覺的動了動,然后不動聲色的卸下了心中的緊張,等待著那些人的離去。

出了錢家大院,“這鳴恒也太沒用了,看他剛才那雄樣兒,被個女人踩在腳底下,掐得連口水都沒有喝的了”某個剛剛沉默不語的錢氏族人,憤憤不已道。

“話也不能這么說,那李家可不是等閑之輩,只怕縣太爺見了,也得禮讓三分呢倒是這錢家小子也忒那啥了點,女人嘛,外邊的和家里的能一樣嗎?至于么,要搞成這個樣子?”另一個瘦小的人反駁道,語氣里對于錢鳴恒的做法很是不認同,隱隱的有些幸災樂禍。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女人有時候就得好好管管,否則蹬鼻子上臉,有得頭痛這錢鳴恒之前也太沒出息了點,休得好再不休,還反了天了,看那個女人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的模樣有錢有勢怎么了,沒個婦德,受這種窩囊氣,還是不是男人”這邊一個胖子迫不及待的接著說道,頗為得意的分享自己心得的同時,還不屑的看了之前的瘦子一眼,那與有榮焉的神態仿佛是自己被壓迫了許久,終于翻身做主人,出了口惡氣。

胖子的話都到了在場大多數人的認同,也是么,都是男人,男尊女卑,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一家之主的權威那是不容質疑和挑戰的。再說了,這種能夠少奮斗幾十年的餡餅也沒有落到自己身上,心里是嫉妒多,還是鄙視多,怎么想不管,面上嘛,還不是那么說

不管外邊如何議論紛紛,錢家大院內,此刻,一片沉默冷寂。錢老夫人,錢鳴恒,錢廣進,楊氏,李氏,顧雅婧,分坐兩邊,丫鬟媽媽們上了茶點以后就讓退了下去。

“進兒是我的命根子,他得跟著我”李氏無精打采,機械的說道,眼神空洞。

錢老太太眼一瞪,急不可待地張口喝道:“這是我錢家的骨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意讓他流落在外的”雖然不知道兒子為什么剛才那樣反常,但是她可有她的底線和不可觸犯的禁地,那邊是錢家的香火,長房的長子嫡孫。

錢鳴恒也堅定的說道,“雖然進兒還沒有成家立業,但是他虛歲都已經十五了,這樣歲數的孩子既不需要母親的特別照顧,而且也是到了要承擔家族責任的年紀,于情于理他都一定要留在錢家。分家產的事情還好說,你的嫁妝都可以帶走,我們錢家的祖業我也可以分你一部分,這都好說和離的人家再是沒有聽說比這更優惠的條件了,但是進兒的事情沒得商量”

“我稀罕你的錢嗎?我自己難道沒有銀子”李氏氣得脫口而出,但是話才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對。

“姨夫,哦,不對,不能再這么稱呼您了,錢老爺,這究竟是你錢家的祖業還是我姨母的嫁妝,現在還分得清楚嗎?錢老爺不愧為我蜀中最精明的商人,這算計人的功夫施展的還真是爐火純青呢先是一招哀兵之計,讓姨母心生愧疚,失了爭奪的斗志,再是一計以退為進,讓我姨母只能在分產中被動的挨打。是啊,這是要銀子,還是要兒子呢?要么多分點錢財,實際上還不知道究竟是誰的東西,就算是賣了兒子的補償了,要么只能守著兒子,然后凈身出戶,畢竟人家最貴重的寶貝都給了你,還好意思爭別的什么嗎?真是老謀深算,步步為營,不得不讓人自愧不如啊”

錢鳴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想到這李家的女兒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是這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大侄女,也是這般的敏感,觀察細致,一針見血,還說話這么尖銳,絲毫不留情面,先前倒是小瞧了。錢鳴恒想反駁兩句,但又實在不好意思和個下一輩的小丫頭爭論什么。

“對個長輩說出這樣明朝暗諷,尖酸刻薄的話,你顧家端的是好家教啊只是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都是別人家的人了,還參合外祖家的事,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點啊還是說這上梁不正下梁歪,莫非也是要學著和離不成?”錢老夫人不客氣道。

“我顧家是什么家教,自有家父操心我這里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只是拿輩分身份來壓人,算什么本事不過多讓人懷疑欲蓋彌彰,混淆視聽罷了”顧雅婧毫不示弱。

“呵,我總算是看出來了,原來李家的家風就是這樣的呢,你和你姨母還真是像王家的情況也很復雜吧,你倒是也不容易”錢老太一副我很了解,就不和你計較了的大度模樣。

這種激將法對于顧雅婧來說,從來就沒有什么作用,歷經種種家變,她早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又該如何最好的保護自己不受到別人的傷害,不管是家人還是外人。顧雅婧看向李氏,那木無表情的臉上,眼神已有了焦點,目的既然已經達到,她便不再與錢老夫人打嘴巴官司,任她說什么也不還口,只乖巧的待在一旁。

“婧兒,不得無禮”楊氏說得嚴厲,這婧兒確實是逾矩了,她們家可不是蠻不講理,一味徇私的人,該說還得說,只是這語氣怎么聽起來都沒有幾分責備的意思,反倒是贊同的意味居多。“不過,就事論事倒是對的,扯東扯西的就沒有必要了”楊氏意有所指,婧兒在王家……不管怎么樣,先把眼前芯兒的事情處理好,哎,楊氏在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

而李氏已經因為剛才顧雅婧的一番話,迅速從失落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錢鳴恒,你行啊婧兒不能說,我說總可以吧本來我還真真是有些愧疚的,是不是我太強勢,不夠溫柔,所以你才找別的女人。是不是我不懂事,沒有理解你的難處,所以你才對我越來越冷淡。是不是我娘家的崛起,給你的壓力太大,所以你總是不愿意陪我回娘家。是不是我太武斷,沒有聽你解釋,你才越來越少的回家。是不是我不夠容忍,沒有處理好婆媳的關系,讓你為難了,你最后連家也不回。是不是我太專注于家中的營生,讓身為一家之主的你傷了自尊,讓你我終于形同陌路。是不是……無數的是不是,我有無數的自責與悔恨。一度彷徨,猶豫,疑惑,不解,你知道我有多么的難過嗎,有時候我甚至恨不得自己死掉才好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剛才對我的算計,或者說是一直以來對我的防備與隔閡,雖然我可能差一點就像很多的傻女人一樣,意氣用事,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還要連最后傍身的財產也失去,一無所有。但是我謝謝你,因為不管如何,今后我都能夠活得坦坦蕩蕩,我,李婉芯,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你錢家,更對得起你錢鳴恒”

李氏的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決絕

錢鳴恒愣了一下,“多說無益,兒子愿意跟你就跟著你再看產業怎么說吧”不是沒有一點動容,一絲慚愧,但他是男人,也有著欲逐平生的大志向他不能不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