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以為這是個難纏的人,卻是沒想到今天反而是被陳霜降救了一回,錢芬芳就有些悻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陳霜降也是有些吃驚,不過這幾年她經的事多,倒是頗有些從容起來,也只是愣了下,就是沒事人一樣跟著錢芬芳招呼說:“二嫂子好興致,專門出來買菜?”
經陳霜降這么一說,錢芬芳才覺得不好意思,因為菜買的多,她又只帶了一個小丫頭出來的,根本拎不動,所以自己也是拎著了一把小菜幾根大蔥,又是被無賴糾纏過,頗有幾分狼狽。
這兩人也是實在沒什么話說,只有一句沒一句地扯了一會,看著外面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干凈了,錢芬芳就起身告辭走了。
陳霜降停了一下,只覺得這才沒幾年的功夫,這錢芬芳蒼老的厲害,早就沒有了當初成親時候看到的那種容光,也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耐不住好奇,還是著人去打聽了一番。
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有回來,何金寶倆父子就已經挑好馬出來了,何珗的小嘴就沒停過,一直在說,長得怎么樣,叫起來怎么樣,聽人說話的時候那大眼睛還是濕漉漉的……滿口吐出來的都是關于馬的話題,看來是真心喜歡的。
雖然是買了馬,還是有些手續要辦,不能立刻帶走的,而且何家訂的馬車也是沒做好,現在還是用不了,這一家人仍是坐了驛站的車,晃悠悠地在城里面轉了半圈,還在茶樓吃了晚飯,這才慢慢地往家里趕。
很快地去那邊何家打探消息的人也回了來,那家人不知道掩藏,何夫人又是那樣一個性子,這些事情,并不難打聽。
這些年來,何夫人的性子越發的乖戾,對于剩在身邊的那兩個媳婦更是左挑鼻子右挑眼,怎么都不順心。
大媳婦朱靈倒還好一些,家產豐厚,性子又是硬,逼急了只說要跟何金富合離,那何家也不用住這大宅子了,何夫人吃虧了幾次,倒是生出一些畏懼來,不大輕易地惹她了。
而二媳婦錢芬芳,娶進來的時候就是不大合何夫人的心意,這些年來又是沒有生養,何夫人整日閑著無事,自然是對著錢芬芳挑刺,還做主給何金貴納了一房小妾。
那新納的小妾最是溫柔會哄人,只深得了何夫人的心,越發地不喜歡起錢芬芳來,百般刁難,甚至有時候故意讓錢芬芳做些下人的事情,以此為樂。
錢芬芳是個孤女,沒有娘家給她撐腰,何金貴又最是孝順,一門心思地讀書,備考,錢芬芳再多的苦也只是往肚里面咽,反而是把自己逼迫到了這般地步。
知道了這些事,陳霜降也只是嘆氣,對于錢芬芳雖說是同情,但對于何夫人她也是覺得有幾分杵,好不容易才是分家了斷了往來,自然是不想再合回來,而且按著身份來說,她也是個晚輩,怎么都是管不到那邊。
等跟何金寶說起這事的時候,何金寶也是無奈,說:“那媳婦是他自己央著求著娶回來的,怎么二哥他也不知道疼人的?”
陳霜降的想法卻是老早就跳到何如玉身上去了,說:“等給如玉說親的時候,也要多留心公婆的品性,要是能自己當家做主的,那自然是最好了。”
這事也就只能是感概過就放下了,沒幾天,陳霜降的誥命朝服就做下來了,就要入宮去謝恩,幸好訂下的馬車也是及時地送來了,倒是還方便。
這后半夜都還沒有到,陳霜降就是被叫了起來,許久沒起這么早,還有些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只能任由人折騰。
入宮可是大事情的,春紅不方便,還特地留在這邊沒回家,幫著陳霜降收拾,早些年她跟著方嬤嬤看過好幾次,倒也是麻利。
因為陳霜降不喜歡用頭油,春紅只是拿梳子蘸了點水,分兩股頭發梳順了,擰緊了收個環,又是分出另外兩股同樣也是合著擰在一起,剩下的頭發一縷一縷地編了收到中央,結成髻,把發尾用扁方壓進髻下,抿著緊了緊,這才固定住。
拿了銅鏡給陳霜降看,春紅一邊去挑首飾,一邊有些小抱怨地說:“這個發式雖然好,總是平常了一些,我剛學了那九鬟髻的,肯定能打扮地跟天仙一樣,太太怎么也就不給我機會表現下手藝的?”
“宮里面最不少的就是天仙,我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的。”陳霜降看著春紅一樣一樣地拿著簪子在她頭上比劃,點點頭,說,“就這一個寶石簪吧,旁的也不用了,這頭一次覲見的,要帶那一支鳳頭釵,已經夠是體面,太多反而是繁瑣了。”
四品誥命,帶的是三支鳳頭的金釵,朝英紅寶石做的眼,合浦白珍珠串的珠,不僅是富麗堂皇,更是絢爛奪目,戴在頭上沉甸甸的,陳霜降總是生怕要掉下來一般。
上一次被封為郡夫人的時候,陳霜降剛好是懷著何珗,又是趕上朝堂新立,正混亂的時候,所以也就少了謝恩這一道,陳霜降又是嫌著那鳳釵沉重,一次都沒戴過,就被擄了誥命,原樣交了回去。
只沒想到,這一回反而是重新又戴了,看著自己在鏡中的面龐,只覺得鳳釵太閃亮,反而是模糊了五官,不由很有些感嘆。
這么一番折騰下來,何金寶也是睡不安穩,起得要比平常早,打著哈欠說:“早知道也不住這么遠的地方了,你也能多睡一會的。”
“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的。”陳霜降笑了笑,看看覺得都已經穿妥當了,這才點了點頭,怕弄亂了衣服也不敢亂動,只能是端正著坐著,叫了一聲小桃,讓她幫著何金寶整理。
幸好這入宮的事情以前也是做過的,也沒覺得有多大的忙亂,用了些干飯,小菜,又是用荷包裝了幾塊點心,備在身邊。
這才是出了門。
這天剛好是初一,本來就是各命婦進宮的日子,陳霜降這算是謝恩,這次不能是跟平常的貴婦一道,要等了她們完了,才輪到她的。
先有各宮娘娘,然后是朝廷命婦,陳霜降還以為到她總是遲了,要等上大半天的,誰想到不到九點鐘的時候,就有太監過來帶她過去。
也不敢耽擱,趕緊跟著進了中宮。
佟皇后正在花廳,似乎是有些累了,正歪著讓人捏著肩,人是越發地瘦了,弱不勝衣一般,但臉上卻是看不出什么,反而是微微地帶著紅,仿佛一朵怒開的牡丹,繁華錦繡。只不過陳霜降看著卻是生出了無限的傷感,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佟皇后這樣反而是有些像寧良說的那些個什么回光返照的,總覺得有種好景不長的念頭。
這么一想,難免呆了一呆,被那一個帶路的太監拉了拉衣角,這才反應過來,剛好佟皇后轉過了眼,陳霜降趕緊跪下去磕頭謝恩。
“這么盛裝一打扮,倒是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佟皇后喃喃地念了一句,又說了些場面上的話,這才讓陳霜降起來,伺候著的人很有眼色,上了茶水,搬了個杌子就退了下去,把花廳留了出來。
謝過恩,小心地挨了半個身子,陳霜降只管低眉順眼地端坐著,好半天,佟皇后才是說:“中午就留著,宮里面吃得油膩,倒還不如你做的順口。”
這是想要陳霜降做飯了,陳霜降自然是不敢推辭,趕緊恭聲應了。
看佟皇后也是沒什么精神只是擺了擺手,陳霜降就退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佟皇后事先吩咐過的,還是中宮的宮女機敏,陳霜降這才剛到門口,就有個翠色衣服的宮女上來,對著陳霜降說:“何夫人這可是要去廚房,時候怕是不早了。”
這會怕是十點多鐘了,陳霜降只說了聲好,拿了個銀馃子塞給那宮女,說:“麻煩姑娘帶路了。”
那宮女推辭了一番,這才是收了錢,一面帶路,一面跟陳霜降說些禁忌事情。
中宮也是有小廚房的,雖然那一個翠衣宮女說,這里已經是很小很局促了,但是在陳霜降看來可是已經十分寬敞了,足足比莊子的那個廚房大了三倍,往來忙碌的人粗點下來也有十來個,一看陳霜降進來,立刻都是停了手,定定地望著。
等那宮女把佟皇后的話傳到,那些人估計是覺得陳霜降搶了他們的事情,臉色都有些不好看,有兩個膽子大一些,資歷老一點,更是低聲嘀咕著:“也不掂量掂量自個的份量,以為隨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么?”
這話陳霜降自然是聽到了,不過她也是難得進宮一趟,更是難得才進這里一次,也沒什么好計較的,只當是什么都沒聽見,笑瞇瞇地說:“今天是娘娘給我這個面子,不嫌我手藝粗糙想要嘗個新鮮的,只不過娘娘金貴之軀,總不能真拿了那些不堪入口的粗食糊弄,所以還是得請各位幫忙搭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