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惜歌換了衣裳梳了頭,挽著嫵霞往王妃的院子走去。路上又囑咐瓔珞快走幾步,將云妃請到王妃那里去。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王妃的正廳里,云妃已在王妃下手端坐。嫵霞緊走了兩步,撲通跪倒:“兒媳嫵霞給母妃叩頭,兒媳嫵霞給云母妃叩頭。兩位母妃莫挑理,等大哥大嫂來了,兒媳再補上敬茶那一道。”
云妃本是謹親王的側妃,當初也是皇太后頒了金冊的,又是皇甫晟的生母,嫵霞稱呼她一聲云母妃也不為過。
皇甫惜歌忍笑,表姐這先發制人做得好,母妃和云姨受了人家的頭,想說不許人家自梳也是說不出口了。
王妃與云妃先是一驚,對視片刻后無奈笑了笑。王妃叫謝媽媽扶起嫵霞,半玩笑著說:“既是等你大嫂來了后再敬茶,我和你云母妃就等敬茶時再看賞吧,你也莫挑理啊。”
云妃先是對自己的丫頭葉子低語了幾句,待葉子應聲施禮快步離開后,云妃起身拉了嫵霞的手,“委屈公主了。”
嫵霞笑道:“謝媽媽也不是外人,母妃們就別那么客套了。嫵霞對晟哥哥的情意自是無假,如今倉皇自梳,也是為了自保不是?”
扭頭對皇甫惜歌做了鬼臉,本來還想拉她做說客,沒想到這謹親王府里沒一個糊涂的。
“對了舅媽,呃,母妃,您和云母妃得抓空進宮瞧瞧太后她老人家去。嫵霞用不了幾天便搬出宮住進公主府了,實在怕她老人家會覺得孤單呢。”嫵霞叫慣了舅媽,乍一改口有些不習慣。
嫵霞的親生母親是謹親王的同胞妹妹長陽公主,這兄妹兩人都出自太后膝下。先帝在世時,謹親王與長陽公主的駙馬陳嶠遠一起領兵西征,在一次戰役中落入敵軍陷阱,謹親王傷了一條腿不說,陳駙馬更是送了一條命。
長陽公主得知噩耗一病不起,短短幾個月后便追隨夫君而去。太后可憐外孫女剛滿周歲便沒了爹娘,將嫵霞接到身邊親自撫養,后來又給她求了個公主的封號。
而謹親王由于傷了腿,多番醫治后仍有些跛腳。先帝猶豫了很久,終于將皇位傳給了貴妃所出的敬親王,也就是現在的昊文帝。
可惜那貴妃是個短命的,當初生下兒子后便撒手歸西,自然更沒有那個福氣親眼看到兒子榮登大寶了。
敬親王自小沒了親娘,在淑妃也就是當今太后的撫養下長大。先帝的皇后早逝后,淑妃被冊為繼后;敬親王即位后,又將皇后養母奉為太后并恭孝有加。
謹親王正是在太后的示意下遠離了朝政,一心為大齊與西洋通商開辟海路。昊文帝雖然一直對先帝曾有意傳位給謹親王耿耿于懷,卻由于謹親王先是瘸了一條腿,又在他登基后交了手中權力,而太后又是謹親王的生母,面上倒總是恩寵極厚。
至于昊文帝私下里的想法做法,上至太后下至謹親王府的眾人甚至是嫵霞,哪個不是心知肚明。然既是生為皇室中人,祖宗姓氏便是想抹也抹不掉的。唯有想盡一切辦法,遠離朝堂,遠離京城,遠離這權欲的中心。
之前皇甫惜歌與她過來的路上,她便咬牙切齒地說:“想讓我做他維系皇朝邊疆安寧的棋子,他做夢!那宮里真正的公主好幾個,哪個不能和親?憑什么總想把手往咱們這兒伸?”
皇甫惜歌當時笑看嫵霞發威,暗道想必表姐也發現了謹親王府與過去的不同,走在院子里也敢高聲說話了。
如今的王府里還真是清凈,除了王妃與云妃費心清理了一番不說,那人也必是覺得再在這府里放人沒了意義。兩位守寡的弟媳一個未及笄的侄女,能鬧出什么大天來?何況這滿府的女眷,若是眼線太多惹出了事端,丟得可是皇家的臉面。
這邊娘兒幾個在王妃房里嘮著嗑兒,那邊安郡王皇甫競也攜著妻兒上了馬車。小世子皇甫少卿知道姑母回來了,興高采烈的問道:“姑母從殷州回來,可給卿兒帶了好吃的好玩的?”
“就知道惦記你的吃和玩。”安郡王妃上官穎輕點兒子的額頭,又轉頭看了看女兒皇甫玉晴,“你們倆記著,見到姑母得先問,姑母身子養得可好?不要一撲上去就要玩意兒要零嘴兒,”
皇甫玉晴乖巧的點頭,皇甫少卿見姐姐并不和他一樣吵鬧,也頗感無趣的應道:“知道啦知道啦。娘啊,讓馬車快快走吧。”
安郡王府所在的景和街離著景福街并不遠,因此馬車也就走上一柱香的工夫便到了謹親王府。進了王府大門,上官穎看兩個孩子四處張望蹦跳雀躍,便打發了門口候著的輕軸小車,一家人一路溜達著向內院兒走去。
謝媽媽見安郡王一家到了,便打發大丫頭翡翠去盯著大廚房。王府好久沒這么團圓過了,保不齊廚房里的婆子們偷懶慣了,做起事來磨磨蹭蹭。
眾人彼此行過禮寒暄過,謹親王妃攜了孫子孫女的小手率先往花廳走去。遠遠的望過去,花廳外的幾顆石榴樹花兒開得正盛,紅火又熱鬧。
皇甫惜歌與嫵霞一左一右拉著上官穎的手,在眾人身后慢慢跟隨。瞧著身前母親哥哥侄子侄女親密依偎的背影,仿佛如圖畫一般,云姨卻又孤單于那美景之外,皇甫惜歌不由得鼻根發酸。
三人快走了幾步,拉了云妃一起說笑著,嫵霞又上前挽了云妃的胳膊。云妃笑道:“與你們幾個相比,我確實老得需要攙扶了呢。”
笑言罷云妃心頭竟有些慶幸。自己是王妃的表妹不假,卻也是分薄了她夫君之愛的女人之一。雖說自己嫁進王府本是表姐的安排,卻總是覺得對她不起。
如今,雖說這王府里沒了王爺,自己也沒了親生兒子,卻與表姐相處得如同回到了童年。不說相依為命,也是彼此憐惜和關愛著。加上府里又沒了上面那位派來的暗樁,不再用日夜都防備著、連說話也不敢高聲,倒比頭些年輕松得多。
如果王爺和阿晟真的回不來了,這樣也挺好。云妃暗暗安慰自己道。若嫵霞不是公主、能搬到這里來住就更好了,三個女人一臺戲,王府里也會熱鬧得多。
只是惜兒馬上就要嫁人了。好像不久前她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奶娃,誰知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大姑娘。這高挑的身材,還真隨她的爹和哥哥們。
進了花廳,一家人按著老幼尊卑紛紛坐下。嫵霞卻立在一旁,頻頻對謝媽媽使眼色。謝媽媽了然一笑,吩咐剛打廚房回來的翡翠趕緊泡茶去,又附在那丫頭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
待翡翠領著個小丫頭送上茶來,不是平日里常用的茶壺茶盞也不是琉璃杯,而是整整齊齊五個雨過天青的官窯蓋碗。
翡翠端著擺好一盞茶的紅木托盤邁步走到王妃身側,謝媽媽早就提前在每人腳前不遠處放好蒲團。
嫵霞上得前來跪在王妃身前,雙手交疊磕了三個頭,直起腰身接過翡翠手中的茶高舉過頭:“兒媳嫵霞,請母妃用茶。”
王妃忙將蓋碗接過,掀開蓋子也未抿一抿茶沫便喝了一口。抬了抬手,身后的謝媽媽俯身過來將手中的兩只錦盒放在托盤上。
“好孩子,起來吧。母妃這會子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好在咱們娘兒們以后日子長著呢。去給你云母妃敬茶吧。”王妃紅了眼圈。
嫵霞起身,重又跪倒在云妃身前。叩頭,敬茶。云妃笑著擦了淚,接過茶喝了,又拿過葉子手里的一只木匣放上托盤,“咱們家王妃當初早早便備下了聘禮,等你住進公主府了,再使人送過去吧。”
嫵霞忍淚強笑道:“云母妃是不想讓孩兒省些嫁妝罷!”
葉子快步上前扶起她,她便轉身來到皇甫競與上官穎座前,照例叩頭敬茶,“大哥大嫂,請用茶。”
上官穎自打瞧見嫵霞梳了婦人的發式,便是滿心的疑惑不解外加傷感,如今見狀早就明白過來,忙用胳膊肘搗了搗發呆的夫君,兩人一起接了茶。
喝了茶后,上官穎笑道:“弟妹今兒打了嫂嫂一個措手不及。好在嫂嫂身上還帶了個勉強能送出手的玩意兒。”
摘了腰上的宮絳絡子,上官穎解下中間環繞的杯口大羊脂白玉鑲金壓裙佩,雙手捧著擺上托盤,“絡子有些舊,便不給弟妹獻丑了。回頭弟妹找了巧手的丫頭打個喜歡的樣式系著吧。”
嫵霞笑著謝過嫂嫂,起身便欲往皇甫惜歌身前去。皇甫惜歌忙擺手,“瞧著你我就覺得累,我可不與你弄這些虛的,馬上改口叫你二嫂便是。”
“這兩顆石頭,二嫂當初眼饞了很久吧。今兒給了二嫂,二嫂自己找金匠選個樣子鑲了吧。”
說罷也不用托盤,直接將荷包里掏出的兩塊寶石塞進嫵霞手中。嫵霞仔細一瞧,一顆鴿蛋大的紫晶,一顆桂圓大的藍寶,都是阿晟第一次隨謹親王出海帶回來的。
那時的皇甫惜歌與嫵霞還不滿十歲,阿晟對嫵霞也還未生情意,當然不會想著分這個表妹一顆。嫵霞回到宮里,便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大哭了一場。
她一邊哭一邊想,若是爹娘還在,幾顆破石頭算得了什么。可惜就算爹娘活著,也沒個疼愛自己的哥哥。心頭又是氣又是惱。
后來,青澀的小丫頭長成了秀麗的少女,阿晟的眼里也逐漸多了些色彩。得知嫵霞曾經為那兩顆石頭哭了半個晚上,便安慰說再出海會給她帶回來更好的。怎奈那么大的寶石在西洋也是少見,直到阿晟出了事,也未曾履行那諾言。
握著那兩塊石頭,嫵霞仿佛又握住了阿晟的手,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了。惜兒這丫頭哪里知道,即便代她二哥履行了這諾言,阿晟也是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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