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十月二日,曹颙自上書房下課,就到乾清宮外遞謝恩折子。結果,聽到圣駕去了暢春園。
十六阿哥沒有回阿哥所,跟著曹颙身邊。他昨晚就聽十五阿哥說到曹颙受賞之事,很為曹颙高興。聽說曹颙要去暢春園謝恩,十六阿哥去太后那請了個懿旨,尋了個見駕的由子要與他一起出宮。
當值的領侍衛內大臣巴渾德調了八名侍衛,又叫人從護軍營抽調五十人,這才安排十六阿哥出宮。
這些人,加上十六阿哥與他貼身小太監,再加上曹颙主仆幾個,六十來人的隊伍頗有點浩浩蕩蕩的意思。
曹颙看著眾人將身穿常服的十六阿哥護衛在中間,心里就想著上輩子看那些電視劇也好,小說也好,別說是皇子阿哥,就是皇帝老子,也是只帶上三兩個人滿街溜達。可是,眼前的小十六,好不容易逮個出宮的機會,被這六十來人圍成一團,哪里有半點自由可言。
十六阿哥被圍得難受,拉著馬韁往曹颙這邊靠過來。這下可好,連著曹颙主仆幾個都被眾人圍住。
十六阿哥與那領頭的侍衛抱怨了幾句,對方只是一句“上命難為”,絲毫不肯散開來。皇子身份貴重,雖然在京城不至于有什么危險,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因懈怠磕著碰到有點什么閃失,那大家的身家性命就不用要了,所以他們自然是格外恪盡職守。
幸好暢春園不遠,從安定門出城,往北快馬疾馳大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將十六阿哥平安送達,侍衛與護軍營的官兵就算完成任務。接下來,十六阿哥是留宿暢春園,還是返回宮里,那自有這邊的大人安排。
曹颙吩咐小滿等人在園子外等候,自己跟著十六阿哥進了暢春園。按照規矩,他是不能夠進園子的,需要園子外遞謝恩折子,等著康熙召見,才能夠進入。不過,十六阿哥嫌麻煩,讓曹颙隨行,去侍衛處侯著,等他去見康熙時,幫曹颙遞折子。
太樸軒,領侍衛內大臣在暢春園中的當值地點,今兒當值的內大臣是鄂飛與貴升。兩人見十六阿哥來了,都起身行禮。
曹颙原本跟在十六阿哥身后,見狀連忙退到一旁。兩人都是一品大員,一位還是宗室,十六阿哥哪里肯受他們的禮,笑嘻嘻地扶住,問了圣駕所在,知道是在澹寧殿,就先去見駕去了。
十六阿哥走后,曹颙又給鄂飛與貴升見禮,眼下他雖然是十六阿哥的伴讀,但是掛的仍是侍衛營的職位,眼前這兩位正是他的頂頭上司。
兩位都見過曹颙多次的,其中貴升與曹寅、李煦等還有交情,叫他坐下說話。只是鄂飛,第一次見曹颙時失態,以后卻再沒什么異樣。在塞外時,見過曹颙幾次,也是不冷不熱,很符合一個上司的態度,但無意中望向曹颙的眼神總是很復雜。
貴升還是一如既往地和藹,讓曹颙有時間去他府上轉轉,不要過于外道。
曹颙恭聲應了,道是以后若是大人有空定上門拜訪。
有一本正色的鄂飛在旁,貴升與曹颙寒暄了兩句也就噤聲,屋子里氣氛有些古怪。幸好,康熙派人來傳旨,召曹颙澹寧殿居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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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澹寧殿。
這是位于園子東路的主建筑之一,正殿五間,正中間放著鎏金的龍椅。
曹颙跟著傳旨的內侍,到了澹寧殿的東暖閣見駕。
康熙身著寶藍色常服,坐在東暖閣的炕上。十六阿哥坐在靠東面擺放的椅子上,旁邊還有幾位站著的大臣。
“奴才曹颙見過萬歲爺!”曹颙一邊按照規矩見禮,一邊在心里腹誹不已。誰說包衣抬旗就可以不稱“奴才”的?滿清履行的八旗制度,有點半奴隸半封建的性質,皇帝是八旗共主。八旗臣子不管王公權貴,還是平民百姓,都是皇帝的奴才。就連皇帝的親兄弟,只要定下君臣名分,就也算是皇家奴才,在折子里有的時候稱“臣”,有的時候則稱“奴才”。
“起吧!”康熙態度很是溫煦。
曹颙按照規矩,先是起身,隨后又跪下,代父親叩謝天恩。康熙一番勸勉,無非是曹寅當值多年,忠心耿直,辛勞不堪,當賞云云。
代父親謝完恩,曹颙又為那莊子謝恩,什么“小子頑劣、天家恩重、感激涕零”等等,都是莊席先生昨晚幫著擬定的。
曹颙表演完,就是康熙的,不外是“好好當差,多學學問,別給家族蒙羞”什么的。
兩次謝恩后,曹颙終于起身,心中松了口氣,看來以后見駕能避則避,好好的大男人,轉眼就跪了三次,若是見的次數多了,怕身子就直不起來。萬惡的封建社會,萬惡的封建等級制度,他在心中嘀咕著。
曹颙謝完恩,康熙就叫退下了。曹颙退到門口出來,就聽屋子里的幾位大臣開口匯報明兒圣壽節的安排,看來這些都是內務府與禮部的官員。
曹颙才出來沒一會兒,十六阿哥也跟著出來,今晚他將留宿這里,明兒隨同圣駕一起回宮。兩人說了幾句話,各自散去,十六阿哥去了他在園子里的住處,曹颙出園子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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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曹府。
曹颙主仆回來時,已經是申正初刻(下午四點)。從昨兒圣旨下至今,不過一天功夫,曹府匾額已經換了,而且大門粉刷一新。
知道曹颙回來,曹忠迎了出來,身后跟著一個中年人,正是昌平田莊的管事何茂財。前些天,曹颙剛從塞外回來時,何茂財曾回府稟事。不過,眼下的精神頭兒明顯比那時好,看來是知道曹家又有了莊子高興的。
曹颙一大早出門,又騎馬在外跑了近兩個時辰,渾身有些酸,便請何茂財稍待,自己先回院子換件衣服。
路過前廳時,曹颙被堆了半屋子的各式禮物嚇了一跳,聽了曹忠解釋才知道,今兒從早晨開始,各府就有賀禮過來,到了下午來的人更多了。其中,數平郡王府那邊禮最重,除了給曹颙的各色衣服料子,上等筆墨紙硯,還有成盒子的銀錁子。另外,平王福晉還給在曹府暫居的表妹準備了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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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院,正房。
曹颙叫了熱水,洗了澡,換了身干凈衣服才算是解了乏。看來,以后每日還是要抽出點時間來鍛煉身體,否則這樣在上書房大半天大半天的,身子越坐越軟。
雖然肚子有點餓,但是曹颙因何茂財還等著,所以就對紫晶說:“一會兒再擺飯,財叔在前院等著,我先與他說了莊子的事再吃。”
紫晶道:“除了見財叔,怕大爺還要先見另外一個客,等天晚了就不妥當了!”
“見客?誰來了,沒聽忠叔說起啊!”曹颙理了理袖口,問道。
紫晶笑著回道:“是菊院的表小姐,今兒福晉打發聽琴帶著幾個婆子來送禮,還去探望了菊院那邊。表小姐調理這幾日,身子漸好,聽說府上有喜事,要親自向大爺道喜呢!說是叨擾多日,還沒有拜見主人,實在是失禮!”
“這……”曹颙有些顧慮:“沒有長輩在府里,見面妥當嗎?”
紫晶沉思了一下,說:“請到廳上見,應該不會失禮數。”說到這里,打量了下曹颙:“這樣說來,大爺倒要換身衣服了,這身細布家常衣服,見客顯得有些怠慢,還是換一身吧!”
曹颙點頭應了,換了身衣服,自己先去前院見何茂財,讓紫晶帶著兩個丫鬟到菊院請那位表姐到內院正堂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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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茂財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算盤,開始計算起曹颙名下的土地總和,自是一番欣喜。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他,對土地有些異乎常人的熱情。曹颙還惦記自己的溫泉計劃,再三吩咐何茂財,在小湯山附近繼續尋覓有溫泉的荒山田地,爭取多買些。
因不好讓那位表姐多等,曹颙與何茂財說了幾句,便去了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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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院,正堂。
曹颙才進內院,廊下就有兩個小丫鬟邊打簾子,邊傳話:“紫晶姐姐,大爺到了!”
曹颙看著卻是眼生,想想也是,內院除了葵院的幾個,其他的小丫鬟他還真不認識。
進了屋子,門口就是四五個婆子,有眼熟的,有眼生的,都俯下身子:“老奴給大爺請安!”
曹颙點了點頭,往廳上看去,只見廳上坐著的一個女子向自己望過來。
那女子一張小巧的瓜子臉,皮膚白皙,薄唇殷紅,狹長的眉眼,眸子中水汽氤氳,乍一看并不十分漂亮,細細瞧來卻有著一股水鄉女子特有的溫婉氣韻,觀之可親。通身素色,月白浮云紋縐綢袷襖,月白簪暗花綾綿裙,外罩石青緙絲小褂,并無佩飾,單右手上一個翠綠欲滴的玉鐲子,挑起了滿身的顏色,猶顯得清雅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