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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定下要出差,曹颙就將手頭的事情梳理清楚,將衙門的事物托付給王景曾、唐執玉等人。
最初聽說曹颙要出差口外,王景曾還有些納罕帶著幾分好奇,畢竟這是苦差,未必要曹颙親往的。
他卻是不想想,曹颙不去,剩下的這幾位主官誰是能吃得這份苦的。
他神情帶了幾分遲疑,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掃了眼邊上的唐執玉與伊都立,合上了嘴巴,又沒有言語。
熬到下午,將要落衙的功夫。
王景曾猶豫再三,湊到曹颙面前,開口道:“曹大人,這……大人去口外的話,二月圣駕巡幸畿甸……衙門里,哪位大人隨扈……”
曹颙見他神情中透出幾分扭捏,心里有些無語。
讀了半輩子圣賢書,眼前這位怎么還不省得伴君如伴虎?
不過,心里想想,他也能理解。
王景曾出身學士府,又是正經的科班出身,心里估計也惦記著封閣拜相,做帝佐之臣。
這太仆寺是清冷衙門,一年到頭,除了隨扈的功夫,也鮮少有能在圣駕前露臉說話的機會。
想到這里,曹颙道:“既是本官出京,王大人坐鎮衙門,王大人到時安排就是。
王景曾聽了,卻不甚滿意,微微皺眉道:“曹大人,這若是伊大人與唐大人兩個都想去,該如何決斷?要不。
還是大人決斷吧?”說到最后,臉上難掩希翼之色。
曹颙見他沒完沒了,心里嘆息一聲。
這王景曾也人到中年,怎么還不明白“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的道理?
他心里惦記著隨扈,便以為別人也同他一般想法。
既是心里想去,又怕人說他以權謀私。
還想要從曹颙這里得個名正言順。
這不是就是所謂地,既想做子。
又想要立牌坊么?
曹颙的神情有些僵住,看著王景曾道:“那依照王大人的意思,該如何安排?”
王景曾沒想到他會將問題又推給自己,目光閃爍,帶出些許尷尬來,道:“曹大人自當有妥當的安排。
到底是同衙為官,見他如此。
曹颙也不欲多說,隨意道:“還是王大人看著安排吧,本官并無二話。
王景曾聽了,神色立時舒緩下來,點了點頭應下。
待他出去,伊都立笑著進來,看著王景曾的背影,低聲問曹颙道:“是為二月隨扈的事兒來的吧?”
曹颙點點頭。
就見伊都立撇了撇嘴巴,道:“就知道他會如此,這早上聽說大人要出京后,他便是火燒屁股似地,有些坐不住了。
曹颙聽了,只是笑笑。
就算心里腹誹。
他也甚少將人的是非掛在嘴邊。
伊都立說完,神情中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道:“這樣地差事,說起來,大人本不必親往,派到下屬身上才妥當。
只是下官實是畏了塞外苦寒,加上家中妾室臨盆在即,實是不好出去……”
曹颙見他如此,笑著擺手道:“大人不必說這個,我在京里拘得緊。
出去一趟只當散心。
不說別的。
就是疾馳驛站這條,依照大人目前這富態。
也頗為不易。
伊都立訕笑兩聲,道:“呵呵,上了歲數,心寬體胖!”
已經使人在吏部辦了出京手續,除了曹颙親往,還有兩個太仆寺的年輕司官。
挑得都是精騎射的滿員。
說好了明日在西單牌樓匯合一起出城后,曹颙便打衙門出來。
回到府里,剛進院子,就見鄭虎迎了上來。
曹颙止了腳步,問道:“怎么?程宅那邊又有動靜了?”
鄭虎點點頭,道:“回大爺話,這幾日已經有好幾次犬吠了,白日里也有人探頭探腦,想來是沒按什么好心。
只是正趕上這兩日雪大,估摸著是怕現了行跡,要等雪化。
魏黑跟在曹颙身后,聽了這些,也不由地皺眉。
對方三番兩次地使陰手,這邊卻是還不曉得敵人底細,實是太被動。
這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明白的,曹颙同鄭虎、魏黑進了偏廳,仔細追問了幾句。
雖說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但是這般鬼祟,又是在稻香村鋪子出事后,出現在程宅的,所以曹颙也有些不放心。
韓江氏雖說平素好強,也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
萬一真有個閃失,不管是看在死去的文繡面上,還是程夢星面上,曹颙心里都會不安。
鄭虎雖說也有幾分武力,早年在太湖珠場也有護院經驗,但是畢竟在京里呆地年頭短。
京城衙門或市井的道道,并不怎么熟悉。
想要這里,曹颙便使人去喚了張義過來,交代他明日不必跟著出京,讓他挑幾個身手好的,留在府里呼應鄭虎。
要是有需要往經衙門的地方,請示過老爺與莊先生后出面料理。
張義是京城府里的家生子,在曹颙身邊當差的年頭也久,平素里有幾分小機靈。
張義應了,隨后問道:“大爺,既是小的不跟大爺出京,又要留人手盯著程宅,那大爺身邊的人手豈不是不足?”
這幾年因莊先生多次提點,曹颙每次出行,身邊地長隨侍衛人數也不敢少帶。
張義,是京城隨曹颙出門的人手之一。
曹颙道:“人手不擔心,實不行從老爺身邊的人手中選兩個出來暫用也好。
只是原本打算正月里,給你與趙同兩個辦喜事。
這因分家的緣故,拖到現下還沒定日子。
要不這樣,趙同也留下,你們在二月里選個好日子,讓大奶幫你們好生操辦操辦。
張義聽了,忙搖頭道:“大爺切莫如此,身邊總要留人侍候。
趙同雖比不得魏爺與任老四身手好。
這打個前站,安排下行程瑣事最是妥當地。
再說了。
這到嘴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小地們不著急,總要等大人給操辦,喜事才熱鬧。
曹颙見他說得真情實意,笑了笑道:“好,等我回來,定給你們好生操辦操辦。
張義笑道:“那敢情好。
那小的可是后者面皮等大爺的紅包了,要是少了,仔細小的灌大爺酒。
一句笑鬧,驅散了方才屋子里的沉寂。
魏黑要下去挑明日帶著地人手,張義也往管家處使人預備曹颙等人預備的馬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曹颙與鄭虎兩個。
雖說鄭虎平素沒有說想要認妹妹地話,但是對楊瑞雪卻始終惦念著,曾開口向曹颙問了好幾遭。
曹颙想起方才伊都立所說的“妾室將臨盆”的話。
算算日子,說得差不多就是楊瑞雪了。
他稍作思量,對鄭虎道:“聽伊都立今兒提及,楊氏將臨盆了。
你若是……”
他原想說鄭虎想要送東西地話,就打著曹府地名帖去,但是話到嘴邊。
又覺得多事,保不齊節外生枝,再牽扯出其他的來。
因此,他便改了口道:“你若是不放心地話,我叫大奶關注著那邊府里,有什么消息也好早些告之你。
鄭虎聽提到楊瑞雪,神情有些古怪,伸手摸了摸后腦勺,道:“大爺,小地妹子原不是要年前進京么。
這回估摸著要拖到二月間了。
小的向來是沒主心骨的。
楊氏那邊,小的雖說心里念及骨肉親情。
但妹子那邊,指不定還有其他話。
若是妹子肯認她,小的沒話說;要是妹子不肯認她,小的也不愿讓妹子傷心。
要是那樣的話,還求大爺在不費事的狀況下,照拂楊氏一二。
說話間,他眼中露出幾分祈求之色。
曹颙心里,實不愿鄭家兄妹同楊瑞雪扯上瓜葛。
楊瑞雪身上牽著李家秘辛,要是糾巴起來,指不定有什么麻煩。
但是這些話,他又不好直接當鄭虎說。
鄭虎心里惦記著骨肉親情,要是曉得楊瑞雪地處境尷尬或者有不妥當,只會跟著懸心。
人心就是如此,寬厚之人,待人以誠。
就算當年那個提起拋妻棄子的生父咬牙切齒的鄭虎,也從來沒有遷怒過楊瑞雪這個異母妹妹。
只是他性子耿直,向來都是倚仗妹子為主心骨。
如今雖說娶妻生子,兒子都已經兩三個,但是他還是很依賴妹子。
曹颙點點頭,將話題轉開,讓鄭虎那邊也仔細些,到底要護的是個女子,名聲、身子都不能有閃失,越發要精心才好。
鄭虎使勁點頭應了,沒有在這邊多駐留,回去瞧了眼媳婦、兒子,便往程宅那邊去了。
曹颙出了偏廳,想著是先回內院更衣,還是先尋莊先生說話,就見曹寅打外頭回來。
曹颙給父親見過禮,提了明日口外出差之事。
曹寅看著院子甬道兩側尚未消融的積雪,不由地皺起眉頭。
這個時節去塞外,不是受罪是什么?
不過,畢竟是公事,也沒有因天氣不好,就簡慢怠工的道理。
曹寅點了點頭,道:“叫你媳婦兒多預備兩套厚衣裳給你,省得你母親惦記。
曹颙應了,原想要再說程宅那邊地事兒,但是見曹寅隱隱地露出乏色,便沒有開口。
曹寅回內宅去了,曹颙直接往榕院這邊來。
莊先生已經吃過晚飯,如今正同智然兩個圍著火爐煎茶吃。
見曹颙進來,莊先生忙伸手招呼他在炕邊坐下,倒了一盞茶給他,道:“今兒老朽同和尚兩個親自從西山背回來的泉水,你吃一口嘗嘗。
曹颙笑著接過莊先生遞過的茶盞,說道:“先生與小和尚好興致,這是踏雪尋梅去了?”
西山雪景是出名的,“西山霽雪”是燕京八景之一。
除了風景優美,西山寺院林立,香火繁盛,平素里游客、香客絡繹不絕。
聽了曹颙的話,智然手里也端著茶盞,含笑不語,莊先生面上露出遺憾之色,道:“真別說,老朽到了西山,見了峰嶺瓊聯、旭日照輝的美景,還頗為遺憾。
要是這山上植些紅梅,那豈不是錦上添花,恍若人間仙境一般?”
曹颙已經將茶盞送到嘴邊,還未入口,便覺得清香撲鼻。
他低頭飲了一口,確實同尋常所喝的茶不同。
除了茶的清香,隱隱地還帶著幾分甘甜。
曹颙點點頭,道:“好茶,好水。
莊先生帶著幾分得意,道:“是吧,到底是活水,吃著甘甜。
現下看來,要是厭倦了京城繁華,往后在山里修個宅子住下,做個農夫也是人間樂事。
曹颙道:“要是先生惦記,也非難事,只是妞妞最是喜歡熱鬧的,先生也不怕拘了她?”
莊先生溫言,使勁拍了拍腦門,道:“是了,兒女是債,老朽一時心熱,倒忘記了這個小祖宗。
這兩日還一個勁地磨人呢,叫人帶她出去看四姑娘與五姑娘兩個去。
曹颙吃盡杯中茶,撂下茶盞,道:“先生,口外暴雪成災,明兒我要帶人過去一趟,怕是要月把的時間方能回來。
小和尚這邊,就先托先生了。
”說到這里,很是抱歉地對智然道:“小和尚,原還說多陪你拜幾家寺廟,這下卻是要等到下月了。
智然合十道:“曹施主且忙,勿以小僧為念。
年前曹施主不是領小僧往十三皇子府上講經么,前些日子那邊送來帖子,請小僧得空過去說禪。
這位皇子心性天然,倒是有幾分佛像。
小僧這幾日,正好往那邊走走。
莊先生摸著胡子,沉吟了半晌,神色慢慢轉為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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