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八百五十九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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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正月。進入二月,運河水流。

曹颙、曹頫兩兄弟,帶著護衛長隨二十余人,在通州碼頭上船,順運河而下。

船是王魯生使人從徐州雇的大船,攏共四只。三只貨船,一只客船。

那些從內務府中標而來的絹帛,算是精細貨物,雖不怕壓怕摔,卻是怕潮怕濕的,不能露天放置,所以每只船裝的有數。

幾十萬匹,整整裝了三船。

那艘客船,雖比不是貨船大,但是看著也不小。甲板下兩層客艙,幾十個房間。其中幾個大艙,有一、兩間屋子那么大。

這是因曹颙要同行,王魯生專程安排的。

幾間大客艙中,所有陳設鋪蓋,都有王家子弟安排著換了新的。王魯生對曹颙的用心,可見一斑。

曹頫見狀。都跟著感嘆,悄悄問兄長道:“哥哥,若只是大哥舊日治下鄉紳,這王魯生太殷勤了,別再是有所圖?”

除了揚州望鳳莊那段不好實說,其他也沒什么隱瞞的,曹颙就說了康熙四十九年的江寧的拍賣。

曹頫這才曉得兩家的淵源,竟追溯到十年前,便不再多說。

曹颙其實并不是挑剔之人,但是這船艙寬敞干凈總是好的。

按照計劃,從京城到揚州走運河;到了揚州,順流而下,到入海口在走海路到廣州。就算一路上順風順水,在船上也要待兩、三個月。

怨不得王魯生花銀子雇大船,生怕慢待了貴客。

曹頫那年隨曹寅夫婦上京,走的是陸路,這還是他頭一遭乘船遠行。到底年輕,精力充沛,離京那幾日,每日里拉了兄長到甲板上賞景。

不過水面風大,曹頫又不是慣乘船的人,沒幾日就蔫了。

曹颙倒是難得的清凈,手頭上是托十六阿哥尋來的地圖。雖然還不精確,但是南方諸省已經是后世的輪廓。

曹颙沒事,就擺開地圖,看看標注廣州的地方,再看看澳門。

杭州的孫家。江寧的清涼寺,曹颙心里惦記的很多,但是去時都顧不上,只能回程時再去這幾處。

曹頫暈船越來越厲害,除了喝粥,其他的吃什么吐什么。

如今,他也不念叨隨兄長同去廣州,算是同意了讓他去杭州接曹穎母子的提議。原本,他嚷著要拉著兄長同去杭州,而后他也隨著南下廣州的。

王家留在京城押船的是王魯生的義子郭全有,跟在王魯生身邊十來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毛手毛腳的小廝,看著敦實穩重得緊。

就算對王魯生有幾分戒心的曹頫,同郭全有相處得也很隨意。

跟著曹颙而來的,有曹方父子、魏黑、曹甲、曹乙等人。

伴著微微春寒,數日后,曹颙等人船抵徐州。

船隊在徐州,停了一日,補充蔬菜清水等。

王魯生早已在這邊等候,在徐州最大的酒樓鴻雁樓訂了上席,為曹家兄弟接風洗塵。

雖說船上也有廚師。材料也齊全,但是連吃了這些日子也膩了。曹颙自然是胃口大開,好好地祭了祭五臟廟。

曹頫卻沒有什么好胃口,人也沒有精神氣兒。

曹颙見堂弟數日功夫,瘦了一圈,眼睛都凹陷,于心不忍,想要安排他從徐州陸路。

曹頫卻是不肯,直道:“難道這輩子還不搭船了?越是暈船,才是要坐,這點苦都熬不過去,就真成廢材了。”

看著堂弟這般倔強,曹颙沒說什么,只是吩咐人去買了不少薄荷油同梅干。

這個時候沒有暈船藥,這兩樣東西的多少能起到些作用。

過了徐州,春寒漸消,曹颙也不愿整日悶在船艙中,就使人在甲板上放了幾把椅子,立了遮陽的棚子,趕上天氣晴好,風平浪靜的時候,眾人就在甲板上吃茶聊天。

在甲板上逗留的功夫久了,曹頫暈船的癥狀也沒了,飲食如常起來。

曹颙這邊,則是盤算到揚州的日子。

年后已經寫信給杭州孫家,說曹家二月里會使人去接曹穎母子。

孫文成也回了信,提及媳婦、孫子都安好,勿念之類的話……

杭州織造府,內院。

曹穎此時處境。確實算不上壞。她帶著孫禮兄弟,臘月二十七才到抵杭州。接著,就是預備過年、孫文成的壽辰,整整忙了一個正月。

原本她還忐忑,怕遇到丈夫又有一番鬧騰。要是公公婆婆擺出長輩的譜來,怪讓人鬧心的。

還好,擔心的情景并未出現。孫玨還在徐州,并沒有回來上壽。

孫文成待孫子們慈愛依舊,對這個長媳,也還是同過去一般無二。曹家護送其回來的管家、媳婦,孫文成也叫人妥善安置。

只有婆婆安氏看她的眼神,跟射刀子似的,卻也不敢怠慢這個長媳。不管心中如何怨憤,她還是遵從丈夫的安排,將媳婦帶在身邊,同杭州城里的官場女眷,交際往來。

隨著曹穎母子回杭州,那些孫、曹兩家“義絕”的傳言不攻自破。

不算壞,曹穎也稱不上好。

不僅婆婆冷淡,妯娌小姑待她也不如早先親近。明面上,她依舊是孫家人,但是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隔閡與疏離,已經存在。

曹穎在婆家待著沒意思。尋思帶兒子們回京,安氏卻是摟了長孫,不肯松口。

孫文成也勸媳婦多留些日子,畢竟孫禮已經十四,以后進學出仕,能陪在祖父母身邊的日子有限。

曹穎雖著急,但是見公婆是真心疼孫子,兒子在長輩寵溺下也露出幾分笑模樣,不再是之前小大人一般,實舍不得說什么。

直到曹颙信至,孫文成告之媳婦。曹家將過來人接,曹穎的心才踏實下來。

這日,她正擬給兄弟姐妹們帶的禮單,想著妹妹曹頤愛喝龍井,忙吩咐人去茶園預定些雨前龍井。

待擬好單子,曹穎想起一事兒,叫丫鬟稱了兩百兩銀子,預備了幾套尺頭,叫人將曹家跟來的幾個媳婦子叫來,說了過些日子回京之事。

那幾個媳婦子聽了,都多了笑模樣。

雖說出來前,大奶已經交代了,好好辦差事,少不了大家賞賜,但是這出來已二個多月,眾人也都惦記京城。

待同幾個媳婦子說完話后,曹穎便叫丫鬟端上了尺頭,又拿出了五十兩銀子,道:“大過年的,難為你們陪我走一趟。原本想買些土儀酬謝大家伙兒,但是京城繁華,并不缺什么。這有些尺頭,給大家添衣裳,外加每人十兩銀子,給大家買茶吃,莫要嫌少。”

眾人皆俯身謝過,口稱謝過大姑奶奶賞賜。

護送她來的曹家下人中,以趙安夫婦為首。趙安帶著這些人出來,御下極嚴,生怕下頭人有半點錯處,壞了曹家的名聲。

來杭州兩個月,拘著大家在織造府,不敢放出去。

曹穎想了想,便道:“如今正是賞景的好時候,若是不去看一眼西湖,也白來趟杭州。我同趙管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讓大家出去透透氣。”

眾人再次謝過。曹穎單留下趙安家的,打發其他人下去。

她將剩下的一百五十兩銀子,交給趙安家的,道:“這是給外頭管事的,你交給趙管家,管事每人十兩,聽差的每人五兩,這一路辛苦,總不能讓大家白辛苦一遭。”

這次來的管事除了趙安,還有四人,另有聽差十人。

趙安家的,就是早年做過老太太丫鬟、后來又侍候過曹颙六、七年的玳瑁,又叫惠心。她年紀同曹穎相仿,曹穎出閣前,關系也是相熟的。

曹颙、初瑜選他們夫婦帶人送曹穎,也是因這個緣故。

接過銀子,趙安家的就問出心中疑惑:“大姑奶奶,這管事五人,五十兩銀子,聽差十人,五十兩銀子,攏共一百兩就夠了。一百五十兩,是不是多了?”

曹穎聞言,笑道:“不多,那五十兩銀子,是我酬謝你們兩口子的。大年下的,撇下幾個孩子,天寒地凍的趕路,委實不容易。如今你男人在大爺跟前體面,你管家娘子當得好好的,本不該接這樣的苦差,遭這個罪。”

趙安家的聽了,忙起身道:“瞧大姑奶奶說的,折殺奴婢了。能服侍大姑奶奶,是我們的福分……銀子奴婢可不敢收,要是大爺、大奶曉得了,說不得要怪我們輕狂……”

曹穎見她謹慎,搖頭道:“快坐吧,咱們也是打小認識的,規矩多了,瞅著都累。早先我同二妹妹都以為你會在大爺身邊侍候一輩子,沒想到你卻是個有主意的。給你就收著,幾十兩銀子,我還掏得起……”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不收就不恭敬了,趙安家的只能謝過收了……

眼看著媳婦預備回京,安氏有些急了,拿著帕子在丈夫面前抹眼淚,抱怨道:“家有賢妻,夫不生橫禍。若不是曹家迫得緊,老大也不會丟官罷職,有家歸不得。平素裝賢惠,還不是捻酸拿醋的。兒子已經回不來,還要讓她將孫兒帶走?老爺,禮兒可是咱們孫家嫡長孫,這離鄉背井的,算什么?”

孫文成也舍不得孫子,這一個多月,暗中觀察長孫,發現他實在是個品行具佳的好孩子;就是庶出的孫初,小小年紀,也乖巧守禮。

這兄弟兩個,不僅比他們父親少年時強出許多,就是同孫文成幾個幼子比起來,也是高出一截。

他對孫子們的慈愛,倒是全然發自內心。也看出,這個媳婦沒挑錯,看著綿了些,但是到底大家出身,卻會教孩子。

不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孫子們的前程,孫文成也只能忍了這骨肉離別之苦。

“胡說八道!仔細叫孩子們聽見。提那個丟人現眼的孽障做甚?早死早清凈,我倒寧愿沒這個兒子!”孫文成提及長子,惱羞成怒,呵道:“還不帶人去庫房,穿的、用的,要給孫子、孫女們帶齊備些。親家那邊,也不好失了禮數。”

安氏被罵得急赤白臉,嘟囔道:“又要送禮?年前節禮才送了兩個多月……”

“嗯?”孫文成見她還啰嗦,瞪了一眼,止住妻子的嘮叨……

曹颙等人,順著運河,到揚州已經,已經是三月初。

古人說得好,煙花三月下揚州,可見揚州仲春,勝景無限。

揚州繁華,水運陸運中樞,是江南貨運集散地之一,王家有子弟在這邊駐扎。

這次因為運了三船絹帛,王魯生不想再置辦其他貨物。可是因為船隊還要走海運,為求穩妥,必須要進船塢修整,所以眾人就在揚州上岸,在王家別院住了下來。

曹頫已經習慣了船上生活,還想央求著兄長想要跟著去廣州見世面。

曹颙卻始終不松口,一是因為不好讓曹穎在孫家久等,二是京城東西兩府就剩下曹項,還要在衙門當差,顧不得家里,總叫人惦記。

畢竟,這到廣州還要耽擱些日子,年前能回京就算不錯。

曹頫也不是任性之人,央求未果,就老實地下了船,帶著幾個長隨去杭州接姐姐。

王家是山東數一數二的豪族,王魯生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緣。聽說他在揚州,就有不少至交好友過來拜會,請客吃酒什么的。

曹颙不耐煩見人,就沒有隨王魯生應酬,沒事就帶著人到街市溜達溜達,看看這邊的布店什么的。

這一日,王魯生吃酒回來,帶了兩位客人回來,卻不是拜會他的,而是來見曹颙的。

來人,是揚州城里的頭面人物,程家家主程夢昆同他的堂弟、回鄉守孝的前翰林程夢星。

旁人曹颙不耐煩見,這兩位卻是要見的。

到底是富甲天下的程家家主,程夢昆臉上絲毫看不出內務府失標的怨憤,如同沒有這回事兒一般。

那次失標后,他求見了十六阿哥,將流拍的染料買下。如今,那些染料還在內務府倉庫里放著,并沒有往回運的意思。

曹颙早年承過他的人情,對他向來客氣,兩人規規矩矩地寒暄片刻。

程夢星卻是隨性之人,皺眉道:“孚若到了揚州,竟不曉得知會故人,委實叫人傷心。莫不是嫌我粗鄙,當不得孚若好友?”

曹颙忙道:“伍喬兄誤會了,數載未見,小弟也甚至想念兄長,如何不惦記相見?只是還要著急往廣州去,尋思回來時再拜會伍喬兄,這次就沒有叨擾。”

程夢星看了一眼王魯生,道:“反正我問過王七爺了,你們的船還要修整幾日,這不是正得閑?我是厚著臉皮直接上門邀客,明兒要請孚若去我那園子轉轉。要是孚若不賞臉,我今兒可就不走了……”

他早已孝滿,隱居不出,但是才名比早些年更顯。

就是曹颙在京中,聽人提及江南士林時,也不時有程夢星的消息。

如今,一個名譽江南的大才子,做潑皮小子狀,看得大家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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