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第四十章 機關營前徒旁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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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婠這下遭了報應,被公子顯挾怒一搧,差點沒暈過去,耳朵旁邊嗡嗡直響,從鼻子里淌下兩道鮮血。公子顯發了狂,還待要搧,被公子昭并孿生子抱住胳膊,小胖子銳聲直叫:“顯哥,打不得打不得。”

公子顯腦子一激靈,看看身下直翻白眼的趙婠,瞅瞅身旁驚魂未定的弟弟們,一股冷汗流了下來。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與趙婠犯沖,他只要被小丫頭一激怒,便有失控的可能。剛才明明還好好地有說有笑,一下便恨得仇人也似。

趙婠清醒過來,小臉都扭曲了,眼眶里水滴轉轉悠悠,就是不往下掉。她恨聲道:“你比我大,我打不過你!等以后我學了本事,一定要報今日之仇!你等著!等著!”

她尖利的聲音幾乎要刺破公子顯的耳膜,公子顯沉默了片刻,讓到一旁,輕聲道:“我也等著看你的本事,我等著你!”

趙婠爬起身,胡亂扯過早就扔在一旁的狐白輕裘擦了擦鼻子,瞪一眼世子時,還不忘撿起那只鳴音鳥,對三個小的說:“我去自家車上,以后再找你們玩。”抱著狐白輕裘,掀起車簾,也不喊停,就這么往下跳,連滾帶爬往自家馬車沖過去。

暗紅正巧從窗子里瞧見她這狼狽模樣,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縷輕笑。緗兒藍兒并黛兒都是一呆,話說自從老爺仙游,少爺已經許久未笑了。

緗兒問:“少爺,您想到了什么趣事兒,也說出來讓婢子們樂一樂?”

暗紅垂下眼簾,那抹笑意也淡去,漫聲道:“你們很快就知道了。”

正說著呢,馬車停下,簾子一掀,趙婠怒氣沖沖撲進來,把狐白輕裘往車廂里一摔,又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就著外頭射進來的陽光,三姝清楚地看見,小丫頭的一邊臉都腫起來了,眼睛里更是紅紅的,瞧著別提多委屈多可憐。一時之間,三女的感覺大好,尤其是直腸子的黛兒,居然哧一聲笑出來。

趙婠抬眼盯了一眼黛兒,道:“看見本小姐被人欺負,你就這么開心?要不要本小姐給你多發一個月的賞銀,讓你更開心?”

緗兒暗道不好,悄悄擰了黛兒一記,忙上前擋住趙婠的目光,陪笑道:“小姐別生氣,回去緗兒一定好好罰黛兒。給緗兒瞧瞧,唉喲,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干的?告訴婢子,婢子給您出氣去!”

趙婠突然笑嘻嘻道:“好哇好哇。緗兒姐姐你去吧,就在前頭那馬車里,一個叫顯兒的壞家伙,只要你把他飽揍一頓,本小姐告訴爹爹,給你多發一年……不,十年的賞錢!”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天真甜美,緗兒卻突然打了個寒噤,怎么看也覺得她不壞好意。顯兒?緗兒心里一頓,暗暗叫苦,莫非是皇嫡孫公子顯?那可是皇家第三代身份最尊貴的人物!

緗兒原本只是討歡心的話卻被趙婠一下釘死,瞧著這丫頭笑瞇瞇的模樣,自己要是說個不字,緗兒敢保證,她馬上就會說讓爹爹派別的姐姐來。

趙婠在心里冷笑一聲,又道:“緗兒姐姐,婠婠還以為你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呢!發落犯了錯的婢子,可不是小姐才能干的事么?難道婠婠記錯了?宜王師兄并小師兄都說過,有些下人瞧著主人家年紀小,就拿腔拿調的,欺負人不懂事!婠婠瞧眾位姐姐都不是那樣人,現在看來么,哼哼!”

緗兒恨得直咬牙,這還是八歲的山里小娃么?她的精明世故,比起那些真正在大宅門里打滾的大家小姐還更勝一籌。眼看緗兒被趙婠擠兌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藍兒黛兒便要上前助陣,卻聽一個低沉聲音道:“婠小姐,緗兒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您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寬恕則個。暗紅忝為侯府大管家,辦事不力,請小姐責罰。”

趙婠慢慢回轉頭,看著暗紅天真一笑:“暗紅哥哥,你是在為緗兒姐姐求情么?”

暗紅清幽如水的雙眸盯住趙婠,輕聲道:“小人不敢。只是緗兒初犯,還請小姐網開一面。回頭侯爺要聽說了,也會夸小姐慈悲心腸,體恤下人。”還慈悲呢,那染了血的狐白輕裘扔在車里,紅白紅白的,嚇人。

趙婠直直瞪著他,裝模作樣想了半響,這才點頭道:“看在咱們現在同傷相憐的份上,婠婠就饒了緗兒姐姐這次。嗯,緗兒姐姐,車廂里有點擠,你外頭涼快涼快去罷。唉,被該死的顯兒打地好疼,暗紅哥哥,你給婠婠捶捶腿,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么?暗紅恭敬應是,趙婠躺在狐白輕裘上,瞇起眼,不一會兒,居然打起了小呼嚕,貌似睡著了。藍兒愁地直咬唇,黛兒不住向趙婠揮拳頭,被暗紅瞪了好幾眼才消停下來。這小丫頭,在別處受了氣,回來便拿少爺發作,有本事你揍那個顯兒去呀!

馬車“咔啦咔啦”,一搖一晃,一顛一顫,趙婠美美地瞇了一小會。醒了過來,她揉揉挨搧的腮幫子,仍然疼得直咧嘴,不過,把人家手腕子斫下來的驚慌惡心卻是消解了好些。因干了一架,小身板本有些發軟,這一覺睡醒,神清氣爽,那才叫一個美。

“暗紅哥哥,到了機關營沒有?”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小腦袋蹭了蹭,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暗紅恨不得一腳把她踹出車外頭,她倒是睡得香甜,可憐自己被當作枕頭的腿都麻得毫無知覺了。

這小丫頭絕對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暗紅忍住怨氣,木然道:“大概還有一刻鐘就到了,現在已經上了清涼山。”

趙婠慢慢坐起身,看著血糊糊的狐白輕裘直咂嘴,又扭頭望向暗紅。暗紅嘴角直抽抽,把自己身上披著的鶴氅解下來遞給她。趙婠甜甜地道了一聲謝,裹緊鶴氅,一把掀開簾子,冷風撲面而來,暗紅很痛快地打了幾個噴嚏。

趙婠對一直坐在車外的緗兒道:“緗兒姐姐,外面冷,你進來暖和暖和吧!”

這話說的,好像不是她把人發落到外頭挨凍似的。緗兒再不敢多言,加上也確實寒風如刀,害怕一張俏臉被割出幾道裂縫,趕緊道了謝,鉆進車里。

趙婠微微一笑,自己坐在車夫旁邊,一口一個大叔,與人搭訕得別提多起勁。可惜啊,方才她手舉匕首斷人腕子的“光輝形象”已深刻于人心,車夫雖然不敢棄車逃跑,卻著實不愿與這說翻臉就翻臉的小丫頭交談。誰知道哪句話沒說好,惹得她又變臉動刀子?

見車夫用“嗯嗯啊啊”來對付自己,趙婠噘了噘嘴,可憐兮兮地嘆了口氣,靠在車門上不再言語。車夫偷眼一瞧她這垂頭喪氣模樣,剛要心軟,又想起她那把見了血都不帶留痕跡的匕首,還是緊緊閉上了嘴。權貴家的小姐脾氣太大,咱小老百姓吃不消,還是留著小命回去逗自家娃兒吧!

西秦機關營,霸占了京郊清涼山里唯一一個冬天也暖融融的山間盆地,在這兒建起老大一個軍營,供兵士研究實驗機關所用。不過,打眼一看,最先瞧見的卻是擋住了軍營的家屬營,里面住著的全是兵士們的家眷。當然,那些出身不俗的,大多在恒京置有產業。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在家屬營前頭停下。營房依山而建,正面就是盆地的入口,左側靠著山,右邊是條青石鋪的大路,它的后面便是機關營。

一左一右,兩個魁梧兵士把守著家屬營的門,那條青石路被足足六道拒馬攔著,有十八人把守。明明眼前來了兩輛馬車,這十八名兵士卻都視而不見,仍然面無表情地直挺挺站著。

密王府的馬車直接停在了拒馬前頭,密王世子下了馬車,來到那十八名兵士面前,不可一世地喝道:“本世子要去機關營找人,爾等快撤下拒馬放行!”

那十八名兵士用眼角夾了一下世子時,一聲不吭,自然也毫無動作。世子時大惱。此時,公子顯、公子昭并孿生子也都下了馬車,一面嚷嚷著好暖和,一面四下里打量,看樣子,這四個小的是第一次來。

被人如此干脆利落地落了面子,世子時頓時要發飆,又想起父王說過機關營的兵士不能小覷,保不準哪個胡子拉碴的大頭兵就是自家的親威,他忍了。想了想,從懷里拿出一枚玉珮遞過去道:“密王是本世子的爹,這是本世子的身份憑證。本世子跟著父王曾經來過,這下總可以放行了吧?”

十八名兵士仍然一動不動,好像雕像。趙婠也下了馬車,溜溜達達站在五小不遠處,見世子時接二連三吃癟,吃吃直笑。世子時扭頭看見是她,越發覺得臉上掛不住,說話便不太好聽起來:“你們聾了不成?趕緊給本世子讓開道,否則本世子告訴父王滅了你們!”

這回有人接話了,那十八名兵士當中排頭一個,劈手一掌削在世子時腦門上,罵道:“小兔崽子,你回去讓你父王來滅了老子,看他敢不敢?!”

世子時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小臉通紅,一聲咆哮就要發作,公子顯慌忙抱住他,抬頭對那兵士賠笑道:“叔祖大人,侄孫一時沒發現是您,恕罪恕罪。”

世子時呆住,扭頭看堂兄,咬耳朵:“顯哥,你怎么叫這人作叔祖?”

公子顯無奈道:“你不認得也應該,我也只見過一面而已。這位看著年輕,卻正經是咱們皇爺爺的堂弟,論輩咱們得叫叔祖。”

皇爺爺的堂弟守大門?世子時有些不敢置信,但既然公子顯確認了,又一本正經地給那兵士跪下磕了頭,他不信也得信。當下,世子時,公子昭并孿生子一起上前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