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橫掃千軍如卷席第十節戰備
故章肥貓的家丁小潑猴現在已經是加游擊銜的軍官了,也就是選鋒營的現任指揮官。李乘風對此當然很是有些不滿,但黃石堅持選鋒營的職務要由營中老人來繼任的原則,所以李乘風等金州堡軍官也沒有辦法插手這個野戰營。
黃石抵達盤古堡的時候發現城堡修得很不錯,外側的壕溝鹿角也錯落有致,不禁大為稱贊。身后的洪安通連忙匯報道:"負責修筑城堡、挖壕溝的軍官名叫歐陽欣,是炮隊的一個軍官。但炮擊的水平很差,倒是設計了很多挖壕的工具。"
"嗯,有時間定要見見此人。"黃石略一沉思,就微笑著問洪安通:"這歐陽欣是盜墓賊出身吧?"
洪安通也笑嘻嘻地回答道:"大人明鑒。"黃石現在已經發現洪安通的不少才能。他的記憶力就是其中之一,重要的人事檔案他差不多是過目不忘。
駐扎在盤古堡的時候黃石還在急迫地盼望著長生島鮑九孫的來信,他的小鋼爐已經證實能夠把生鐵和熟鐵熔化成水了。第一次看見坩堝里鐵水上藍色的火焰時,黃石的眼睛都激動得變紅了。能把鐵熔化成液態那沙子應該也就差不多了。幸好當時在他周圍的人一個個都被刺目的紅光灼著眼睛,正因為大家都在流淚所以所顯不出什么來。
所謂的鋼就是鐵、碳合金,所以生、熟鐵中的雜質比如磷什么的是一定要排除掉的,但前幾次造渣流程都不是很理想。現在黃石離開了長生島也就無法親力親為了……實際上他也不懂。還是讓老鐵匠按照煉熟鐵的方法去造渣,或者干脆做一個大勺子,如同給肉湯撇沫子一樣的把浮在表面的雜質舀出來。
但還沒有等到鮑九孫的捷報,小潑猴就領著選鋒營來盤古堡和黃石會師了:"卑職章明河,參見黃軍門。"
黃石打量了眼前的將領一番,對方顯得既謙卑又恭謹,這讓黃石心里也很滿意:"起來吧。"
"謝黃軍門。"章明河按說可以繼承章肥貓的那套半硬甲,但他現在卻是穿著黃石賜給他的那套鐵甲,看向黃石的時候眼睛中也不由得流露出感激之情。
那章明河跟個電線桿似的站得筆直,黃石就指著椅子道:"坐下說話。"
章明河的身體如同被電了般地抖動了一下,連忙謙遜道:"黃軍門面前,哪有卑職的座位啊?"
見那章明河一個勁地推辭,黃石就讓內衛塞給了他一個板凳,章明河這才貼著板凳的邊緣坐了下來。黃石隨口和他聊了幾句選鋒營的內務,然后就笑著對他許諾:"此次攻陷復州。本將一定為章守備請功。"
"卑職深謝黃軍門。"章明河立刻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沖著黃石就是一個深躬。
"坐下說話。"黃石等章明河坐定以后又道:"這次你定要努力立功。"黃石沖著北京方向一拱手:"這樣也好請朝廷恩典,讓你改回本姓。"
拜義父的這些家丁自然都希望有一天能改回本姓,章明河立刻又從板凳上彈了起來:"黃軍門教導的是,卑職一定殺賊報國。"這章明河依仗黃石的支持掌握了選鋒營,對黃石感激涕零之余也意識到自己從此就貼上"黃黨"的標志了,今天看見黃石又是賜座又是勉勵,心知對方是想提拔自己的,他也決心要趁機擠入黃石嫡系行列。
"坐下說話,坐下說話。"黃石笑嘻嘻地連連擺手,告訴章明河大可不必如此拘束,選鋒營軍官團的這種反應原也在黃石意料之中。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你追他跑、你跑他追。黃石擺明車馬不去吞并選鋒營,結果倒讓他們覺得被排擠了,現在一個個都拼命想擠到黃石這個體系中來。
黃石另外一個關心的話題就是銀幣。這次他把補餉和賞銀一口氣都發了下去。遼南的士兵很多年都沒有領到足額的軍餉了,黃石就趁機和章明河打探其這次發餉的效果來。
"黃軍門體察下情,愛兵如子……"章明河頓時就是云山霧罩地一通拍,黃石也被他拍得有些飄飄然起來,在章明河嘴里那形勢是一片大好。所有在冊的士兵都拿到了十足的軍餉,人人都對黃石的軍票政策和大公無私贊不絕口。
以往發銀錠的方法并不是一種非常科學的方法,明的庫平銀錠是九成八到九成九的含銀量,而民用、商用的銀錠一般也就是八成,個別的商人甚至用六、七成銀的銀錠。所以同樣是一兩,庫平銀和民銀的差別是很大的,民銀之間的差距也非常之大,銀兩還是一種很粗糙的一般等價物。
如果發銀錠給軍營軍官的話,這些軍官往往會用官銀和商人換發銀,然后把民銀當作軍餉發下去,從而賺取中間的差價,還有的軍官干脆就私鑄銀錠,往里面摻進大量的廉價金屬。如果不想發足額的銀餉,這些軍官也可以向士兵宣傳上司根本就沒有給足。
章明河和李乘風本也打算照此辦理,他們倆現在的根基不穩,所以不敢克扣軍餉,但把官銀換成民銀的膽子還是有的。章明河他本還等著這筆錢好組建自己的親兵、家丁隊呢。一開始聽說黃石發軍票的時候這兩個人也不是很擔心,他們本打算或自己去、或借助商人把軍票在山東換銀子,然后再換成發銀運回來。
但他們委托的商人試探了幾次以后,都發現山東兵備道軟硬不吃,說什么也不同意用東江鎮左協的銀子兌換他們手里的軍票。山東兵備道的官員們早有默契,每給長生島運一萬兩銀子他們就可以向庫房里報五千耗羨的賬,這錢那些商人是無論如何也出不起的。再說黃石還答應每年拿出兩成的銀子買南京的破料銅錢。那批銅錢在外面一文不值,二十吊換一兩銀子都沒有人接茬,可是黃石就是肯用一兩換五吊錢,這也是好大的一筆買賣啊,南京的不少人都指望著它呢。
這些地方官當然不知道黃石把破料銅錢都運去日本了(長州藩出銷售渠道,長生島出貨,兩家也會分贓提成,黃石一向不吃獨食),他們只知道承了黃石不小的人情,也從中漁利甚多,所以就把那些商人統統趕走了。有幾個官員還六親不認地讓某些商人老朋友吃了板子。
那些碰了一鼻子灰的商人雖然想不通地方官為什么有錢不賺,但也只好回頭來告訴章明河他們情況。在這種形勢下李乘風他們就打算偽造些軍票,蒙著一個商人是一個。
等黃石鍛造的銀幣和銅幣被當作軍票發下來后,李乘風他們立刻發現根本沒有偽造的可能。別說那些銀幣了,就是銅幣他們也造不出來,鑄造的銅錢和鍛造的銅幣除了瞎子誰都能一眼認出來,而且那些商人看到這種軍票后也變得熱情起來,黃石的銀幣成色比一般的民銀也就是略差,可是一枚銀幣或銅幣的價值清清楚楚,遠比他們平時使用的銀錠要清楚得多,也方便得多。
這些商人走南闖北,更是一眼就看出這種銀幣和銅幣很難偽造,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黃石肯不肯認賬。一開始有幾個山東的商人去長生島兌換銀幣。楊致遠二話不說地就給他們換成了足額的官銀,其他翹首盼望的同行見黃石的信用似乎還可以,就決定先用這個東西做生意,大部分和東江左協作買賣的商人也都認可了銀幣的幣面價值。
章明河現在和黃石說的話讓后者很開心,章明河他們也發現用銀幣能比較容易杜絕克扣軍餉的問題。當然軍官只要徹底不要臉,霸王硬上弓地去喝兵血那還是沒有辦法,但至少他們不容易用劣質和不足額的銀錠糊弄士兵了。每枚銀幣和銅幣上都清清楚楚地寫著它們的價值,就是不認字的士兵多看上幾回也能明白都是什么意思。
不過在這一片贊許聲中,黃石并沒有想到章明河他們還是有投機取巧的辦法。那就是用刀貼著銀幣的外圈刮邊角料,后來再發餉的時候章明河的親兵們就會徹夜不眠地刮銀幣,把每枚銀幣都刮下來一圈。什么張攀啊、尚可喜啊等遼南的軍官也都或早或晚地想起了這一招,他們刮完了以后發給士兵,士兵很快從親兵那里學會了這手也開始刮。等商人用貨物換到銀幣后自然會再刮一次,銀幣在商人間流通的時候就會越變越小,反正小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去長生島換銀錠。
天啟五年六月二十七日,盤古堡周圍旌旗蔽野,營盤接天。張攀、尚可義兄弟也都帶著本部精銳前來效力,現在此地已經聚集了東江鎮左協的六個營九千戰兵,加上過萬的輔兵明軍已經有兩萬五千之眾。昨天東江軍還明目張膽地在復州河上搭起了一座浮橋,探馬也曾跑到復州城下窺探。據報后金軍日夜緊閉四門,還把周圍的零散后力都回收到了復州城中。
明軍聞訊后就派出救火營掩護大批輔兵搭建橋頭堡,一旦這個建議的堡壘完成,明軍在復州交戰時的傷兵就可以得到迅速后送到這里來治療,明軍也可以借助這個橋頭堡掩護輔兵和退路。
威風凜凜的黃石坐在軍帳正中,側面則是滿臉嚴肅的吳穆和他身后的書記員陳瑞珂。明末的通訊、機動能力和指揮效率都很低下,主將根本無法同步掌控全軍,再加上明朝"大小相制"的體制,黃石深知友軍是不是和自己同心同德就能決定生死勝敗。
黃石掏出了一份行動計劃書隨著現在軍事行動越來越龐大復雜,他已經開始記不清所有的任務細節了。他的內衛部下還把這份計劃書抄了很多份,發給了每個參與會議的將領一份。張攀他們剛才被命令圍坐在桌子旁的時候就吃了一驚,現在又是滿腹狐疑地接過這厚厚的計劃書,然后他們也學著黃石嫡系的樣子打開,也小心翼翼地看了起來,洪安通還為不認字的章明河配備了一個內衛作翻譯。
計劃書里詳細地描述了各隊的任務,他們的友鄰和行軍的路線,黃石作完了任務簡報后就開始詢問各位將領有什么問題。這更是讓幾個友軍將領感到震驚。以往長官的命令都是不可質疑的,黃石主要是希望大家有話現在說,覺得任務完成不了最好也事先都提出來,這總比到了戰場上,一看形勢不妙就腳底抹油強。
經過半天的適應,東江左協的各個軍官也就熟悉了黃石的軍議模式。大家經過大量的探討總算達成了共識,黃石也盡力地滿足了眾人的要求,通過這次交流他也對東江鎮各部的戰斗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還有什么問題么?"黃石最后一次詢問在座的將領們,同時環顧著他們臉上的表情。
"沒有了。"眾將一起朗聲回話,經過這么老長時間的交流,他們也都充分了解了手里的這份計劃書,更因為這種了解而對戰爭的結果充滿了信心。
這些軍官臉上流露出興奮和對功勞的渴望,這讓黃石也感受到很滿意:"好,今夜大宴士卒。明日一早,大軍就出發渡過復州河,午時前就要開始對復州的進攻。"
散會以后,黃石出聲把賀定遠喊住了,拉著他又在桌子邊會下:"賀兄弟,你今天沒有說過一句話啊。"
"末將沒有問題,沒有任何問題。"賀定遠最近的臉一直繃得冷冰冰的。
"賀兄弟,你我兄弟之間,到底有什么不能說的呢?"
賀定遠仔仔細細地盯著黃石的眼睛,仿佛是在看陌生人一樣。黃石在這期間盡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賀定遠哀嘆了一聲:"大人,如果我是那個小兵,如果我有一個那樣的仇人,我不報仇是不可能的。"
賀定遠悲切地搖著頭道:"不可能不報仇啊。"他猛地揚起臉:"大人,如果這么做的人是我,您也不赦免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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