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這幾年勤習武強身加輔以養生氣功,又生活規律,且不挑食,所以身子骨極好,雖才十三歲,個子就已經開始抽條了。現才三月初,但賈政一身單衣已覺足夠,還是周嬤嬤好說歹說才又加了件衣服。
今天賈政是在自己房里用的午飯,一碟翡翠鴨絲卷,一碟香椿豆腐衣,一盤銀芽雞絲,一盤西湖醋魚,一盤龍井大蝦仁,一盤菜心炒雙菇,一碗子雞咸肉嫩筍一篤鮮湯,再加上一碗晶瑩剔透的碧粳米飯,兩冷四熱一湯,雖都是普通家常菜色,但他卻用得很香甜。他本不挑食,再加上運動量大,胃口自然很好,這菜雖一碟一盤聽著嚇人,其實量很小,所以等他吃飽,菜也光了。對于他的好胃口,太太奶奶都樂見其成,還生怕他吃不跑,經常給他加菜,且時不時地給他送各色點心,哪怕是上午上課休息那一刻鐘的時間,也專門使人送點心。就是周嬤嬤,看著他胃口好,也是見牙不見眼的,只說自己奶大的哥兒就是好,連胃口也不像別的公子哥兒那樣的刁鉆難養,那是老天爺怕著那些公子哥兒禁不起那些福氣,所以在胃口這種做人最普通的小事上設了磨難,而政哥兒必不同那些子人,以后肯定是命大福大,有大造化的。
這邊賈政用畢午飯,自有那小丫頭來收拾了去,接過漱口的茶水漱了口,信步走出房門。時間還早,賈政也不想才吃了就午睡,索性到院子里散散,也看看花草。對于花草,他一向是無能為力的,養什么不活什么,上輩子連仙人球都不理他,他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索性種了一盆子蔥,倒是活了,只是打那以后王云夢愛做蒸魚了。
賈政一邊撥弄著草葉子,一邊想著前幾日送到王家去的東西,不知道子肜喜不喜歡。自打去年他們訂了親以后,就不得見面了,連東西都不能相互傳送。前幾天,三月初一,他借著子肜十一歲生日,把那東西作為禮物送了進去。是他按著現代手術刀的樣子,找上好的鐵匠費了好多精鐵反復試練了幾次才得了十二把,樣子比手術刀大多了,也厚多了,也沒有那么有彈性,畢竟這里沒有特種鋼,也沒有精密儀器鍛壓,他也沒想在這種方面有建樹,只這個樣子就好了,畢竟比菜刀好多了。只是連工匠都不知那東西的用處,估計王家的人看到了會很納悶吧?賈政想到得意處,不由暗自好笑。
這幾天府里的人都有一點子散,不是指行動上,是指精氣神上,這是一種喜極過后的放松,太太奶奶看在眼里但都沒說什么,畢竟他們自己個兒也是這樣。上個月剛剛操辦過一場體面熱鬧至極的婚事,這會兒大家都放松一下,不為過,只要差事上不出錯就行了。
上個月,二月十八,賈赦成親了,娶的是高家嫡長女。三年前才剛聽到賈赦要訂婚,女家姓高時,賈政也很是疑惑,他大哥的老婆不是邢夫人嗎?什么時候姓高了?小處更改倒也算了,怎么連這大的配角都會不一樣呢?私底下找子肜商量,分析的結論是,好像這邢夫人是填房?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大哥日后不是要傷心一回?只是這北靜王保的媒,況聽得相看女方的管事嬤嬤會來稟報著高小姐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他,又能如何?后來就定下了。府里嫡長孫的婚事,自要仔細準備,只是賈政還小,且本就無需他幫忙,所以他也就照常讀書習武過他的日子。
賈赦原是養在老爺太太身邊的,打小住在榮禧堂的,后大了挪出來。但太太舍不得他住得遠,就指了榮禧堂東邊的一座小跨院給他。原本成親住在這里也是可以的,只是太太覺得是她大孫子娶媳婦,一點也不能馬虎,以后還要給她添多多的重孫子,自然要個大院子。挑揀了半天,就看中了東邊靠花園的一座院落。那個院落本是專為老爺歇夏后造的,其房屋布局自不用說,哪怕是一石一草都是用心收拾的,就這樣,太太還嫌不夠,專請了能人再勘查翻修,又足足把院子擴大了一倍不止,修繕完畢后,賈政去看過,只“巧奪天工”四字而其它不得。不光賈赦,代善也覺太過,沒成想老爺的意思也和太太一樣,所以這事也就定了下來。雖然其他房私下免不了嘀嘀咕咕,但畢竟老爺發話,因而面上也不敢多說一句。賈政卻另一番想頭,這大概就是書中后來賈赦居住的地方吧?這地方,換做他,也情愿住這兒不要榮禧堂的吧?畢竟,榮禧堂除了是正房這個好聽的名頭,哪里及得上它呀。
成親那天果然是熱熱鬧鬧的,賈政看了直咂舌,不要說這正角兒賈赦了,賈政都覺得鬧得慌。等挑了喜帕子,賈政愣是沒瞧出來新嫂子到底長什么樣,感覺就是一張臉用粉抹平再在上面畫出五官。賈政惡趣地想著,這洞房前不知道要不要先洗臉,如果不洗臉,他大哥這一口親上去,是不是就跟親一堆面粉一樣?想到這,他不由一個激靈,馬上把這詭異的畫面拋出腦海。
直到第二天二月十九日敬茶時,賈政才看清了新嫂嫂的長相。這高氏半低著頭,緊跟在賈赦身后,依次給老爺太太代善史夫人磕頭敬茶接了見面禮,雖有些緊張,但也應對得體,倒有一副大家的氣派,只身材嬌小,面容也稍有稚嫩,雖按庚帖上只比賈赦小上兩歲,但看上去卻是年幼得多。賈赦這些年到底成熟許多,雖不喜其他房的人,但在這場合下,也沒有目中無人,還是一一的給他的新婚妻子指著稱呼,高氏雖有疑惑,但也馬上壓了下去。到了平輩這里,賈赦指著賈政道:“這是我二弟,單名一政字,最是頑皮胡鬧,只是跟我最是貼心,你以后也要多照看著點。”賈政忙起身行禮,一邊還為自己道委屈,直把自己說成天下第一等聽話懂事守禮的弟弟,引了老爺太太都放聲大笑才完事,后又指著賈敏叫過嫂子。隨后才引見賈效等一干人等。這新媳婦看著也是個聰明的,萬事統隨著賈赦,絕不多說一個字,多走一步路。
賈政這邊還在想著那天新嫂子敬茶的事,耳邊傳來一聲驚呼,轉頭卻看見夏麻直瞪著他,他還不明所以,夏麻上前奪過他手邊的一盆草,一扭身又走了。賈政還在愣愣的,秋稻倒是捂著嘴樂了,半晌才說:“二少爺勿惱,夏麻她不是存心的。只是剛才那盆金邊銀絲吊蘭是夏麻所喜的,好不容易捂過一個冬,今春才發沒幾張葉子,剛剛又都叫二少爺扯了去。她才急了的。”賈政忙擺手說沒事,心里卻是訕訕的。這天余下的時間,賈政看見夏麻總覺有幾分不好意思。
老爺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賈赦成親后,老爺心里高興,只是這高興也是費精力的,所以這些天身體愈加不好,請了假不去衙門在家歇著。因而這些天賈政除了上課習武吃飯睡覺,得空就在老爺身邊陪著,賈赦去了國子監不得在家,每次傳信也都記掛著老爺,代善每下了衙也必過來坐上半天。老爺看著這父子幾個很是欣慰,眼睛時常久久地落在他們身上,像是想說什么又有些猶豫。
這天代善下了衙過來,老爺沒有像往常那樣留著賈政一快兒坐著,反而讓人送他去太太處吃晚飯。到了太太處,太太也沒說什么,只是把他久久地摟在懷里。賈政偷看著太太的神情,像是傷心,又像是懷念,最后又多著幾分高興,甚是沉寂,讓人不忍開口打擾。直到最后,太太都沒有說什么,只是吃完飯就讓他回去了。
回到史夫人那里,賈政也沒說什么,但知道一定有什么事要發生,所以就賴在房里一邊逗著賈敏玩一邊等著代善。直到賈敏被抱下去睡了,代善才回來。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眼睛有點腫,神色看上去很疲憊。
史夫人上前小心伺候著更了衣,接過丫環手里的熱手巾親自給代善凈面擦手,賈政也捧過熱茶來。代善接過,慢慢的飲著,半天才說:“明日讓人捎信給赦兒讓他請假,明下晌就接他回來。還要給東府里代化大哥捎句話,明天晚上請務必來府里用飯。再給族里三位宗長府上遞個帖子,請他們明晚過府用飯。”
史夫人一一答應了,也不避著賈政,直接問:“老爺這是要干什么?”
“開祠堂,分家。”代善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分家?這長輩都在,怎么能分家呢?”
“老爺這都是為了我們啊!”然后再也不多說一字就打發賈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