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太太的事料理妥當,天已經開始熱了起來,賈政一行人小的極小,身子又弱,女眷又多,所以回京時走得極慢,到了榮府已是快到七月半了,還沒怎么休息,又忙著祭奠之事。大奶奶高氏見了賈瑚喜極而泣,竟似一刻都不撒手,辦事也不上心。太太體恤她,就叫了子肜來搭把手。可憐子肜才新婚沒多久,就在上人病榻前伺奉湯藥,接著又扶靈,回來了又要開始幫忙家務,竟似一刻也不得閑,她的悠閑生活啊,怎么看著越離越遠?好不容易都忙停當了,大家都松了口氣。也不用忙著中秋節禮,他們孝中守制,這些年啊節啊的都過不得,倒也免了一通忙。
才剛松泛了沒幾日,東府里忽然來報喪了,京營節度使世襲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老爺歿了。代化年事已高,病病歪歪的已有一段日子,這事倒也不突然,只是代善與代化一向交好,其年幼時又頗得代化照顧,很念其兄長之情,這一下就病倒了。西府里也忙亂不堪了,子肜更是小心伺候。雖不知道紅樓中代善是何時去的,但現在是自己的公爹,賈政又與其感情深厚,子肜惟有盡心盡力,暗中幫了不少忙。
賈敬是個不通事務的,這喪儀全虧得賈赦賈政的幫忙才風風光光的。內堂的事也幸好有珍大奶奶,加著史夫人的協助,倒也體體面面。代善強撐病體靈前守著應答。好不容易等著忙完了,才知道,賈敬早已上折,自己不耐煩當官,把個爵給自己兒子襲了。今上剛剛準了,賈珍世襲三等爵威烈將軍。代善氣個仰倒,但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平添了幾分病勢。這邊闔府伺候著,子肜更是額外上心。賈赦賈政也勸慰著,就賈敬那樣的,如果為官,指不定惹什么禍事,與其到時候遭罪還帶累大家,還不如就這樣子。這賈珍就先看看,如果肯上進的,老爺再在朝堂上幫襯,如果也是不行的,就這樣掛個閑爵輕松過日子罷了。代善為人精明,哪有不知道的,只是一時氣昏了頭,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也只能這樣了,只是恨其不爭罷了。這心結解開了,病也就慢慢好了。
這一通忙亂好不容易平了,已經快到十一月了。子肜只覺得又像是前世在醫院里上班時候那樣,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這會子好不容易得空了,誰說古代婦女日子輕松她就跟誰急。九月十九王子勝娶親,子肜因在孝中并未去道賀,只是早早的提前讓人把賀禮送了過去。后來史夫人又代表榮府給送了禮。前幾日,子肜又得著信,紅霞給她哥哥添了個庶女,子肜也打發人送了禮過去。回想起七月里文玉為她哥哥添了個庶子時,史夫人也得了信,一邊打發人送禮一邊又瞄著她肚子嘆氣,子肜就不寒而栗。雖然這樣想很不厚道,也虧得是在孝中,那以后要怎么辦呢?還得和賈政好好商量啊。
賈政還在丁憂守喪中,雖未搬出榴院但也與子肜分房而居。史夫人再有不甘想抱孫子,也得對賈政耳提面命,千萬不可做出不守禮制不懂規矩的事來。賈政自是一百個贊同,他還恨不得多守一些時候,雖然不能和子肜同起同臥,但總好過到時候他老娘盼著孫子時不時塞人過來的局面。出了孝以后怎么辦?車到山前自有路,實在不行,大不了找個和尚道士編些話頭罷了。這個時候的人是最信這個的,別忘了書中還有金玉良緣這一說呢。拖個三五年的,等生了孩子往太太懷里一塞,有什么過不去的?
子肜也認為這是個好辦法,這些命格前緣的最能蠱惑人心了,雖然有些欺騙長輩,但他們又不是什么愚忠愚孝之人,是要孝敬長輩,但在這種事上,他們也沒覺得是傷害了誰。
說到金玉良緣,子肜又想到了木石前緣,腦子一轉,忽然大駭,連連嗆咳起來。賈政忙摟著一邊輕拍一邊問怎么了。子肜萬分糾結,以前看書時她就為林妹妹傷心落淚,為寶黛之戀傷心扼腕。
賈政倒是有不同見解,認為林妹妹才情是好,但是這當不了飯吃,在那樣的大家族實不是能為主母之人,為人雖目下無塵,但當肩負起一大家子幾百口人命時,當愛情參合進了柴米油鹽時,她自己會不會痛苦?她為人有點尖刻,又愛使小性子,如果真成賈寶玉之妻,她如何面對襲人?又如何面對寶玉恨不得集盡天下女兒淚的花心?更何況以后有可能會冒出來的庶子庶女?寶玉說過成了親的女人會變成死魚眼珠,那寶玉看她是不是也會如此?他倆做小兒女時,自不用管祿蠹,但如果他們以后有了自己的子女要養,又該怎么辦?賈府早已蛀空,就算沒有抄家,他們能忍心讓孩子受苦,還是自己從空中跌入塵埃?那時候寶玉是不是能養家?到了那時她又如何看待寶玉,寶玉又如何看待她?所以在賈政看來,仙子還是繼續做仙子比較好,估計不管是曹老還是后續之人都不忍用凡塵玷污她,不忍讓她體會愛情的幻滅,安排她早早地離開了。
而寶釵則不同,圓滑,隱忍,又提前當過家,在那個快要衰敗的家族是能起到作用的,只是命運沒有給她機會就結束了。其實寶玉也是喜歡寶釵的,從那個紅珠手串下的那段皓腕,寶玉想摸摸不得那段就可以看出,只是后來變成了紅玫瑰白玫瑰罷了。寶玉,最后出家了,雖然那是作者為了表達一個大家族的沒落,那些深刻的含義就不去討論了,那時的賈存周王云夢又不是紅學專家,也無須理會那些。只論寶玉這個人實在不堪,在書中看來是為了美好的愛情,看破了世情,如果放在現實社會,那只是逃避,不管身上的責任,不管老父老母,妻子弱子罷了。
現在子肜聽的賈政的詢問,忙說想到了以前的討論,想到如果真生了這樣的一個兒子,那真是夠可以的。賈政笑著點了她的額頭,說到那是那個賈政不會教兒子,家里的女人又太寵了,現在換成他倆了,哪能有這樣的兒子,實在不行,扔到兵營里去個一段時間,看他還嬌氣不嬌氣,祿蠹不祿蠹。子肜又弱弱的問出了她最糾結的問題,那林妹妹和寶姐姐,他會選那個做兒媳婦?
賈政盯著她,半晌不說話,子肜被看得越來越毛,實在頂不住了,驕橫一起,擰了他一下,催他快說。賈政白了她一眼,才慢悠悠的說:“你都忘了不成,現在這寶姐姐有可能是你那子胭好姐姐的女兒,更何況,現在這地方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啊。”
子肜一喜,忙說道:“那你也喜歡林妹妹是吧,我也知道她有些不足,那以后接來慢慢教就是了。”
賈政嘆了一口氣:“看來你今天起床沒帶腦子,快去看看,這腦子是不是還忘在枕頭上。”
子肜被噎了一下,抬手就要又擰,賈政忙討饒,又鬧了一會兒才說到:“不管是寶姐姐還是林妹妹,都是表親,你難道不講究你那優生優育了?”
子肜這時頓時木住了,被賈政抱了哄了老半天才緩過神來,悲憤道:“天吶這是怎么回事啊,我的寶黛戀啊。”又難受了半天,才扭捏的說著:“那也不是所有的近親結婚都會百分之百的生傻孩子的。”
“不行!”賈政斷然喝止。
子肜也知道不行,剛才只是實在不甘嘴上說說罷了。她也是個成熟理智的人,沒有道理為了自己的一個夢想遺禍子女的。只是,不管是金玉良緣還是木石前緣,永別了。
好一會兒,子肜恢復了神氣,打趣道:“我會被后世那些寶黛擁護者的怨氣劈了的。”
賈政好笑的說道:“讓他們向我開炮好了,老婆有難,老公我義不容辭啊。”
二人說說笑笑,話題又扯開了,這段時間子肜因為忙,也沒有和賈敏多交流,只有來回金陵那路上的相處,讓子肜了解了這個小姑娘,笑著對賈政說:“我知道林妹妹愛使小性子的根兒在哪里了,那是你妹妹的遺傳。”
賈政也笑了一會兒,忽然道:“妹妹的身子?”
子肜會意,回道:“這些時日我看來,妹妹的身體是不錯的,并沒有書中所寫的體弱。以后我會注意的。”說完又看了一眼賈政,就著他手里喝了口茶,才接著道:“你看,我們來到這里,改變了一些事,也注定要繼續改變接下來的人和事。說不定你妹妹也被蝴蝶了呢。”
賈政聽了,點了點頭,也不繼續在這些事上追究,他和子肜的親人朋友,他當然想他們好,他們出了事他和子肜也會痛,能盡力的地方他就盡力,他相信子肜也是這樣的,實在有些不能挽回的,那也只能這樣了,他不認為自己和子肜是什么瑪利蘇,不會亂背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