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春草開口,巧玉率先嚷道:“不得了了夏枝姐,二太太過來了!”
“到哪里了?”見她們這般急,夏枝的聲音也不由起顫。
“都過穿堂了,我跟春草方才險些撞了個正著,這會子想必都快近院門了……”巧玉說地急跺腳,捧盒里的碗碟又是一陣響。
“別毛躁,把早飯端進去,三太太也在這里呢!咱們先聽聽三太太、八小姐怎么說再毛躁不遲。”夏枝當即把三個人都拉進了小宴息處。
乍見一團人影撞進來,本就心懷鬼胎的三太太渾身猛地一顫,見是丫頭幾個人,立刻黑起臉:“做什么?咋咋呼呼的。”
幾個人趕緊挨近丁姀,巧玉捧盒里的碗碟就響個不停,淺綠色對襟里襖的領口都濕了一圈出來,被文氏一嚇更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二太太……三太太來了……”一想不對,又改口道,“三太太,二太太過來了……”
文氏白了她一眼:“我知道。”
“呃……”巧玉討了個沒趣,半截啞音就卡在了喉嚨里。
夏枝方替巧玉解釋:“三太太,巧玉的意思是,二太太已經到門口了。”
“這么快?”文氏“噌”地起身,臉上黑白顏色上下躥嗦幾回,指著夏枝幾個說道,“趕緊,把東西都擺出來!”
夏枝立刻會意,接過巧玉手里的捧盒,開了蓋就跟春草兩人利落地把早飯擺上桌。
文氏又道:“張媽媽,你去外頭瞧著去。”
張媽媽壓首:“是。”就押上夏枝出去了。
夏枝不妨張媽媽會逮她,匆亂間只來得及看一眼丁姀,就被拉出了屋。
丁姀暗吃一驚,但未動聲色。直等文氏說了一句:“小姀,你坐下吃點吧。”才款款落座,不過灌下幾口米湯的時間,張媽媽的福禮聲就傳了進來:“二太太,奴婢給二太太納福。”
“張媽媽多禮了。”二太太吳氏應道,“你們三太太可起了沒有?”
“起了,不過不知道二太太過來,現正用飯呢。二太太,您吃了沒?”
二太太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只聽旋即她又“咦”地一聲:“這丫頭似乎在哪里見過。”
丁姀手里握的青釉碎紋粥匙油然發緊,怔然望著那道烏木珠垂簾,木珠顆顆滾圓靜止,似一道形同虛設掩人耳目的屏障,同時彌漫著一股危險,好像二太太隨時能輕而易舉地撥開那重障礙,進來居高臨下地睥睨她們。
漸漸地,粥味在嘴里淡融隱沒,她知道二太太看到的是夏枝。張媽媽把夏枝一并拉出去,無非是想二太太把火氣先往夏枝身上撒一通,而后到她這里的時候,母親也就能扯這樁后腿,替她討饒了。
可憐夏枝進退無路,只得迎到二太太跟前跪下:“奴婢夏枝,給二太太納福。”
“夏枝……”二太太的情緒卻無半點起伏,言辭語句依舊四平八穩,驀然一笑,“昨夜里淳哥兒拿回來串五眼六通,我還當是孩子自己家里帶過來的,沒想到是姀姐兒回來了。”
此話一出,屋里的文氏當即就坐不住了,飛快起身:“姀姐兒,你跟我出去。”說著已經快步如飛打起了簾子。
丁姀的臉色也變了不少,心中洶濤不止。母親的伎倆在二太太面前不堪一擊,無論是昨夜讓張媽媽把淳哥兒偷偷放到二房正屋附近還是夏枝的突兀出現,這些都瞞不過二太太的眼睛。這么看來,打從淳哥兒失蹤再看到五眼六通,二太太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回來的事情。她昨天按兵不動,今天又一大早就過來,似乎更像是掐算好的時間一樣。不給她們商量對策的時間,不容她們有任何接應的準備。只不過她料錯了一步,芳菲竟然會偷偷知會她們。
“小姀,別愣著呀!”文氏急道,在垂簾內外走來走去。
“嗯。”丁姀提裙起身,幾個丫頭服侍著兩人快快出了屋。
院子里,夏枝還跪著,聽到身后聲響不覺抓起手下的一捧枯草,整個人都因為緊張而繃成了一張弓。
丁姀低著頭小心跟在文氏身后,直到文氏駐步,說了句:“二嫂,烏漆抹黑的凍天,日頭都沒出來,你怎么就過來了?也不派人事先知會一聲,我好叫人煨姜水等你。”
二太太脖子間的那圈翎毛圍領子藏住了她的半個下巴,說起話來的時候,細柔的鵝黃絨毛就隨著下巴上下而浮動。她目光精神十足,一張朱唇在半黑的晨曦里就像抿成了刀鋒,笑說道:“卯時不到家里就上燈了,你還怕我摔著不成?倒是姜水,讓人煮些來才是正經的。”
“那就去屋里坐吧,等下一起喝。”文氏附和,就命了個婆子去煮姜水。
一群人于是都往正屋過去。丁姀跟在兩人身后,四下里打量一周,發現二太太只帶了一個婆子兩個丫鬟,卻不見給她們通風報信的芳菲人影。
美玉似乎也發現芳菲不見,掐著春草的胳膊小聲問:“芳菲該不是被二太太發現了吧?”
春草說道:“不知道,阿彌陀佛,但愿不要。”
丁姀撇過頭,豎起食指示意她們別造次。現在她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能顧得上芳菲么?
兩人面面相覷,死閉住嘴巴不再細語。
前頭的二太太與三太太正也說話,似乎并未聽到美玉春草說的話。二太太慢悠悠地說道:“昨夜里找了半天淳哥兒,結果他自己回來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三太太虛汗連連:“這算什么奇怪呢,興許是淳哥兒自己認得路。”
二太太斜眼過來,卻半天沒說話。三太太正怕她扯到丁姀頭上去,不料二太太卻只字不提,又揚聲笑道:“興許是呢,咱們淳哥兒可是信國公府里頭出生的,信國公府何其大,怎么是我們這小門小院的比得上的呢。要說這才是淳哥兒的聰明之處,不光是自己回來了,還恰巧撿了姀姐兒的手珠。這么貴重的手珠,若教別人撿了去,苦玷污佛香。”
這話就慢慢繞了過來,三太太小心賠笑,說道:“這也是舒小爺身家尊貴,才與佛有緣。”
二太太就略帶譏誚地發笑:“哦?這么說來也是了。這手珠原是讓弟妹你贈給姀姐兒了的,怎么這么不小心給落到別的地方了呢?聽你方才說來,倒可能是姀姐兒的身子不夠精貴,受不住這層佛光。”
說這話時,一撥人簇擁著打前兩個已然進了正屋。三太太讓了座,心中擂鼓直響,不知道二太太說這話是怎么個意思。既然說姀姐兒身子不夠精貴壓不住佛光,是不是就代表著她也不打算讓女兒再回掩月庵去了呢?
她倒是不在乎姀姐兒現今的身子是否精貴,但能把她從庵院里徹徹底底地拉回來,她就阿彌陀佛了。
兩位太太在填漆床上落正座,丁姀尾隨其后,也在旁邊的繡墩上坐下。丫頭們奉上茶湯,三太太就掀起茶蓋打算撥涼。二太太面無表情地說道:“撤下去吧,咱們不喝茶,待會兒就喝姜水。”
三太太一聽,拿茗碗的手就顫了兩下,不安地放回床幾上。丁姀愣了愣,也放下茶,規規矩矩放到丫頭捧的漆盤里。
屋子里約莫十幾個人,一下子俱都斂聲屏息,丫頭幾個上前立刻把蓋碗收走。那下去煮姜水的婆子正好捧著姜水進門,丫頭們一下松口氣,把三碗姜水一一分到三個人面前。
二太太抽出懷間綾帕舉碗抿下一口,擦了擦嘴:“姀姐兒……”三字落定,有意停了下來。
正低頭喝姜水的三太太一口水噎在喉嚨里,拼命咳喘起來:“咳咳咳……”姜水又燙又辣,咳得她抓心撓肝地險些掉下眼淚,慌忙用綃帕掖拭眼角,緊張地邊看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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