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張媽媽兩人駭然僵住,慢慢地,張媽媽才恬著臉轉過頭,擠笑問道:“四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丁妘打量了夏枝一番,閉了閉眼睛:“屋里收拾一下,出去把如春叫進來就好了。”
如春是丁妘的陪嫁丫鬟,現正在堂屋看摸骨牌呢。張媽媽琢磨著丁妘看夏枝的眼色,讓夏枝趕緊把地收拾了一下,就拉著她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如春端著幾樣糕點進來,笑嘻嘻地給各位請安,乍然看到丁姀,目光略微詫異了一下:“呀,這是八小姐吧?”
丁姀微笑著點點頭。
如春唏噓:“方才大太太還說到您呢,派人把東西送到如意堂去了。這下可糟了,沒人去迎……”
看來自己過來這邊的事情,母親的確還沒告訴過堂屋的其他人,不過夏枝跟隨張媽媽一道過去了的話,母親就相對比較好開口了。但是隱隱地,丁姀心里總有一股不安,兩股青眉微攏……
丁婠乍聽到如春的話,手上忍不住一用勁,“嘩啦”一聲,那些琉璃珠子“嗶嗶啵啵”全都掉了下來,在大菱形面磚上跳躍滾動,似珠玉落鐵盤一般。她嚇傻了……這可是趙大太太才打賞下來的!
幾顆掉到了丁姀的枕畔,她隨手撈起來,那冰潤的質感一經觸碰就讓她心底悸動了下。琉璃這東西,可不是誰家有錢就能買得起的,這些珠子定是從舒公府到趙大太太的手上,然后再又均分給幾位姐妹,說不定攏共也就這么幾串。這不應說是趙大太太單單純純打賞的東西,更是趙大太太在她們幾人身上綁的一道魚線。光光觀察幾個姐妹之間如何對待這珍貴之物,就能看出女子一般品性。所以趙大太太才不介意麻煩地,再差人把東西送到如意堂去。
她手里拽緊了那幾粒琉璃珠,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卻不知道為何。
丁婠慌得連忙低下身到處找散落的琉璃珠,額頭都急出了汗。丁妙木然坐著,捧起茗碗啜了小口茶,掖掖嘴角說道:“五姐,找仔細些,若被人踩到滑倒了可不好。”
丁婠越發臉都憋地通紅了,又不敢失態整個人趴到地上去找,有幾顆還滾到了丁姀的肩典底下去,只能干酸著眼睛,埋頭急找。
丁妘淡淡看著,對此微微哼了一聲,慢慢說道:“哎,原本還打算咱們姊妹家再說會兒話,現在……七妹,咱們還是去堂屋看母親摸骨牌去吧。”
丁妙丟下茗碗,說了句:“我也正有此意。”就起身,跟著丁妘如春慢慢挪向堂屋去了。
這屋里,除了丁姀自己,就一下子只剩下了丁婠與丁姈兩個人,難免有些人去樓空的喧嘩老去之感。丁姀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著丁婠急瘋了的樣子。
丁姈呆呆站了一會兒,蹲下身一字一句地問丁婠:“五姐,要不要我幫你撿?”
丁婠手一揮:“不用!”
“哦!”丁姈起身,“那我去找十一弟玩去。”
丁姀差點沒暈倒,這孩子也忒實誠了吧?不過聽聞她要去找丁煦寅,就忙張手拉住她:“哎九妹,十一弟身上不舒服,正瞧大夫呢。”
丁姈猶豫了下:“但是我娘今朝跟我說,讓我去看十一弟來著。”
既然桂姨娘有這份心,丁姀就不好阻攔了。于是叮囑了幾句,就讓她去了。
丁姈撒歡似的跑出去,手里那串跟丁婠一模一樣的琉璃珠閃出幾分光澤。丁婠就抬頭一直看著丁姈跑遠,方才竭力忍住的眼淚一下子都涌了出來。
“五姐……”丁姀遞出自己的綾帕,“小心有耳報神。”
丁婠聞言飛快地接過來擦掉眼淚,鼻頭通紅,幽幽說道:“謝謝。”
丁姀苦笑。有何可謝的?也只不過這一刻的相安無事,并不代表著永無硝煙。她把拾到的琉璃珠遞到丁婠眼前,淡淡笑:“離晚飯還有時間,來得及,我身子不方便,讓夏枝也過來一起找吧?”
丁婠驀然抬頭,眼眸里閃過一絲戒備。
丁姀如吃了個臭雞蛋,心中哽住,干笑道:“那就讓喜兒君兒進來找好了。”知道她提防著外人,喜兒君兒總歸可以信的了吧?只不過四姐跟七姐加個如春都看到了此事,她們會不在趙大太太耳根邊慢慢嚼么?
丁婠聞言,才起身慢慢往屋外走去,走到門邊時,回頭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有絲不解,更深的,卻仍舊是防備。猶豫間,她輕聲問:“你……不是不打算過來的么?”
丁姀坦然一笑:“我離開家這么多年,怪想大家的。”
“所以,你還是來了……”丁婠頹然,又兀自發笑,搖了搖頭喃喃嘀咕了句什么,就出去找君兒喜兒了。
丁姀一下不得輕松,自己人已經在了忠善堂,就算說的是實話,丁婠也必然不會相信,她真的是毫無覬覦地過來的。審時度勢,丁婠也許更需要一門好親事來抬高身價,而自己畢竟是偏房之后,明里與眾姊妹都是平輩,可是真正里卻比誰都矮了一截,那等高門厚第的權貴人家,會將自己放在眼里?
她心中唏噓,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團花被子漏風的關系,漸漸覺得四肢發涼起來。
驀然間,外頭有丫鬟喊道:“哎喲,下雪了……”
丁姀側轉頭望向門外,果見幾片雪花飄飄蕩蕩地,卻被冷冬的薄陽瞬間融化,才下了幾片就停了。又聽丫鬟遺憾:“哎,看來姑蘇是看不到雪的。晴兒,那咱們明州會有雪嗎?”
晴兒笑道:“七爺說過,越往南邊就越熱,明州還要在南方呢,連姑蘇都不下,明州怎么會下雪呢?”
原來是趙大太太的人,正聊天說閑話。丁姀聽她們說地認真,索性安安分分趴在枕頭上聽她們會說些什么。
只聽先問的那丫鬟又嘆息:“聽說,這回會在明州過年,晚些時候連老太太都可能過來。那咱們今年就看不到盛京的雪了。”這么說,這回來的其實都是舒公府的人,四姐只是順風搭著過來的,也許也會陪趙大太太去明州。
“嗯,”晴兒答道,“但是七爺說,明州有大海……”
“大海?”
“對啊……”
“你們在說什么呢?”一道突兀的男音忽然間插了進來。
晴兒兩個丫鬟忙嬉笑著問禮:“七爺……您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