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淳看到虹驪珠的時候,她剛剛從三樓的天字號房中走出來。今天館里來了幾位貴客,其中一位就是當今國丈大人、奉國公趙崧。
虹風舞館的虹驪珠與國丈大人相交匪淺,這件事整個京師昂州都知道。
若說一般的青樓楚館之地,總是不可避免地遇上那種混不吝的人砸場子找麻煩。但是敢到虹風舞館尋釁滋事的人,一定是因為他孤陋寡聞,不知道深淺。
京城場面上的人都知道一個故事。有一年一位外地來的豪商,以為自己銀子多腰桿子壯,看上了正當紅的紫棠姑娘,非要買了做妾。
虹驪珠跟他推委幾句,那人就急了,號令手下的奴才砸了虹風的場子。結果還不等他走出虹風舞館的大門,就來了幾十號的官差,將那人和他的奴才全抓進了昂州府。
據說后來此人離開京城的時候,獨身一人,還瘸了一條腿。
虹驪珠與趙崧的淵源,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時候趙崧在先帝朝中任承旨官,而虹驪珠卻是京城最當紅的舞娘。
趙崧好聲色犬馬之事,從年輕時就這樣,京城尋歡作樂之所,沒有他不熟悉的。虹驪珠當年就看此人善于鉆營,將來必不會屈于人下。雖然正當風華的虹驪珠那時候有不少的權貴追捧,而趙崧卻只是一個五品承旨官,可是虹驪珠對他還是很殷勤的。
事實證明虹驪珠的眼光還是很獨道的。趙崧在先帝朝中雖然一直不太得志,可是當今皇上登基后,他一路平步青云,自己被封了公爵不說,女兒也在后宮中力壓群芳,穩居鳳位。
當然,虹驪珠能把與國丈大人的關系經營得如此穩妥,也不光靠著當年那點兒交情。趙崧府里八個妾,有六個是虹驪珠給他物色的,個個都是容貌出眾。其中就包括綠染之前的那位虹風頭牌紫棠姑娘。
而且舞館匯四方人士,九流三教混雜之地,趙崧想要打探個消息,私下處置一些事,通過虹驪珠就很方便。
虹驪珠就像寄生在犀牛身上的犀鳥。只有靠上趙崧這棵大樹,虹風才敢自稱艷霸天下。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虹驪珠到底給趙崧做過些什么,坊間也是有各種的流言傳說。
今兒趙崧得閑兒,帶著兩位親隨來這里輕松娛樂一番。虹驪珠當然是殷勤相陪的,還順便將繆鳳舞登臺的雛鳳清鳴金貼送到了趙崧的手上。
一番敘談之后,虹驪珠叫來了綠染和其他幾位姑娘相陪,她便知趣地出了天字號包房,下樓照應其他客人來了。
她下到二樓,正要踩著樓梯繼續下一樓,迎面走來了衛淳:“虹媽媽請留步。”
虹驪珠停下來,轉臉笑迎:“衛公子,玩得盡興嗎?”
“好,很好。”衛淳敷衍一句,切入正題,“我有件事想與虹媽媽商量,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呀!”虹驪珠對待客人永遠是十足的熱誠,“衛公子隨我到房里說話。”
虹驪珠自己在前館有一間房,就在二樓左手邊走廊的盡頭。她帶著衛淳進了自己的房里,有小丫頭上了茶,虹驪珠客氣道:“衛公子初來魏國,如有何需要幫忙之處,只管與我道來。虹媽媽雖然不是什么官府衙門里的人,在京里辦一些小事,還是很方便的。”
到底不是陳國,衛淳說話的底氣不太足。他端起茶盞來連喝兩口,方才說道:“初次相識,實在是有些冒昧。衛淳有一事相求于虹媽媽…我剛才出去散散酒氣…也是我年輕,沒個形狀,攀到了那后院墻上,恰巧兒看到荷塘邊有一女子對月舞蹈,實在是讓我驚艷萬分。我回來跟館里的姑娘打聽,知道那位姑娘姓繆…”
虹驪珠心中“咯登”一下子,暗罵繆鳳舞不聽話,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荷塘邊兒跳舞,平白給她添惹麻煩。
衛淳沒瞧出來虹驪珠的臉已經板起來了,一鼓作氣說下去:“虹媽媽莫笑,我實在是動心,想來向你討個人情,既然是虹媽媽手上的姑娘,那都應該是有個身份的,虹媽媽開個價錢,衛淳絕不還口,只希望虹媽媽能割愛將鳳舞姑娘讓與我…”
虹驪珠暗啐一口:你動心?我調,教了這么多年的人兒,誰看了不動心?你倒會開口,鳳舞讓你領走,我虹風舞館以后誰來撐門面?
可是臉上依然掛著笑,只是那笑容已經沒有了熱度:“衛公子好眼光,鳳舞姑娘確實是人見人愛的妙人兒。只是衛公子初到昂州,不知道我虹風舞館的規矩。我虹風舞館的頭牌姑娘,在沒有退隱之前,誰也領不走的。衛公子若是喜歡鳳舞,一個月后她出道登臺,歡迎你來捧場,媽媽一定好酒好菜關照著。”
虹驪珠說著,從袖子里扯出一張雛鳳清鳴金貼,遞到衛淳面前。那上面清清楚楚寫著繆鳳舞掛牌登臺的日子---四月初八浴佛節那一天。
衛淳不以為意,心里暗道:一個尋歡之所而已,哪來那么大的規矩?這要是在南陳,他看上哪位姑娘,那些勾欄院里的鴇母巴巴地往他家里送。只不過現在到了異國他鄉,他不得不收斂罷了。肯出大價錢,他已經很給面子了。
于是他繼續說道:“家父與貴國工部尚書左連坤大人有些交情,我此次前來,也是借住在左大人的府上。虹媽媽不賣我的面子,就當是看在左大人的面子上,成全了我吧。”
虹驪珠一聽這話,勉強浮在臉上的那層笑意也褪盡了。她端起茶杯:“衛公子不曉得昂州的世情,在我虹風舞館里,沒有高官顯爵,大家一樣是客人,虹媽媽我也是一視同仁,不會因為誰比誰官大兩階,就特別的青眼相加。就連我們的國丈大人…到我這里也是一樣的對待。”
虹驪珠將“國丈大人”四個字拉了一個長韻,而且她已經作勢端茶送客,衛淳按理應該知道自己碰了墻壁,趕緊回頭了。
可是一則他確實被繆鳳舞迷了心,二則他也的確不知道虹風舞館的背景。在南陳國內,他一向驕橫慣了,被虹驪珠那番話一激,語氣也生硬了起來:“媽媽倒也不必在我面前扯張虎皮,我倒不信國公大人會管一個小舞娘的去向?倒是左大人那邊,關著家父的面子…”
虹驪珠見他實在不識趣,直接站起身來:“鳳舞姑娘的事,衛公子就不用再費心了。希望衛公子今晚在虹風玩得愉快,一應酒水花費全免,就當是虹媽媽請客了。我還有點兒事,先行一步。”
衛淳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心里別提多郁悶了。
當晚他回了左連坤的府上,越想越是不服氣,再加上繆鳳舞那月下曼舞的身姿,著了魔一樣在他腦子里打轉。第二天他起床后,終于忍不住找左連坤提了此事。
出乎他的意料,左連坤聽他說是虹風舞館的人,直接就回絕了他:“世侄居昂州期間,還是應以拜師游學為主,那些個蕪雜之所,也是惹是生非之地,少去為妙。”
衛淳心里縱然惦記著繆鳳舞,一時之間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可正因為想而不得,衛淳對繆鳳舞愈加地念念不忘了。
這一切,住在虹風舞館后院里的繆鳳舞絲毫不知,她只是在第二天早起請安的時候,被虹驪珠罵了一頓,說她放縱任性,不服管教。
繆鳳舞也是害怕小云再挨打,從那天開始,乖乖地練功習藝,一心為初次登臺做著準備,再不做出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