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版
純文字版
文章查詢:
熱門關鍵字:
作者:
分類:
繆鳳舞一看迎面來的男人那一身裝束。就知道此人是太醫院的太醫。
自從大皇子病卒之后,宇文柔珍一直是病體纏綿,一年到頭延醫服藥。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宇文柔珍的綠頭牌子在敬事司那里閑置了幾年之后,終于被人遺忘了。
雖然宇文柔珍已經有些年不再侍寢,但行曄對她仍是保有一份尊重。頭幾年,他閑時經常去媲鳳宮小坐,陪宇文柔珍喝茶聊天,寫字畫畫。后來行曄發現,宇文柔珍跟他在一起,話越來越少,經常是一個人呆呆地,將他晾在一邊。
漸漸地,行曄也不大去媲鳳宮了。
好在宇文家于朝上向來與皇上是一條心,而且宇文柔珍十四歲嫁給行曄,是行曄名媒正娶的太子妃。想來當初行曄年少疏狂之時,大概也跟她許下過“他日我為帝,必讓你母儀天下”之類的諾言。因著這鳳位另冊,也因為她的皇子死得莫名,卻始終沒能給她一個滿意的公斷,行曄對她一直懷有愧意。
因此宇文柔珍雖已無皇寵。在宮里的日子卻并不難過。她是這皇宮里的異數,雖然身在宮中,卻仿佛已經超然宮外。
她不必參與到爭寵奪愛的斗爭中,看誰不順眼,言刀語鋒殺向對方,別人也不敢將她怎么樣。她整日里養養病寫寫字,除了太后,其余人她愛理不理。
聽說太醫院里,有三位太醫專門負責調理宇文皇貴妃的身體。迎面走過來這一位,應該就是其中的一位。
雖然是太醫,繆鳳舞見了外間的男子,還是略略地低了頭。那位太醫見一位娘娘正面走來,一側身站在了路邊,垂首恭讓。
繆鳳舞目不斜視,從那太醫的面前走過,呼吸之間,鼻端飄來一陣特殊的香氣,像是蘭草盛放,又像是雨潤青草,清新爽肺。
繆鳳舞心中暗笑:愛熏香的男人,一定是有些潔癖,內心清傲的。
她沒有功夫站在這里研究一位太醫的秉性,她得趕緊回到宮里去。來時被人在路上設了陷阱一事,她還在心里窩著火呢。
于是她出了媲鳳宮,沒有再去其他的地方,坐上了暖轎直接回了攬月宮。
她沉著臉進了宮門,準備好好想一想早上的事。這才回來第一天。就被人給絆摔了轎子,這些人真當她是無依無靠,軟弱可欺了。
還沒等邁進主殿的大門,她就聽到了玉泠歡快而清脆的笑聲,她一個早晨積壓在心頭的悒悶,立即被這笑聲沖散了五六分。
她邁進門去,就看到玉泠正蹲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兩只竹籠子。那兩只籠子里,分別裝著一只花母雞和一只綠頭鴨。
這是玉泠的玩伴,她們在疏竹宮時,如果含香和小云忙著地里的活計,繆鳳舞就要做飯。這個時候沒人帶玉泠玩,她就會自己跟這一雞一鴨玩得很開心,從不鬧人。
而讓繆鳳舞想不到的是,陪著玉泠一起看雞婆婆鴨婆婆的,竟是靖孝長公主。
繆鳳舞在疏竹宮的最后那一段日子,靖孝一直沒有去看她。此時見了,繆鳳舞不由地心中驚喜:“長公主!我還想著回來歇一會兒,就去蘭陵宮看你呢,不想你竟先來了。”
靖孝笑盈盈地站起身,迎著繆鳳舞走過來。沖她屈膝施禮。繆鳳舞心里一慌,趕緊扶她:“長公主不可!鳳舞到任何時候,都不敢在長公主面前托大,倒是鳳舞應該拜謝長公主,在鳳舞最艱難的時候,是長公主一直悉心關照。若不是長公主的善意相助,我們母女二人怕已經凍死在疏竹宮里了。”
長公主也未深拜,被繆鳳舞一托肘,就站了起來:“我二人之間的情誼是一回事,宮里的規矩是另一回事。如今你是德妃娘娘,按理我見了你,就該參拜。”
“這里沒外人,長公主快坐吧,你什么時候到的?”繆鳳舞攜著靖孝的手,送她落座,讓了茶。
靖孝坐下去之后,目光依舊看向蹲在竹籠前的玉泠:“一大早就來了,我這些日子一直想玉泠呢,要不是尋思著你們昨日剛搬回來,事雜人亂,我昨兒就來了。”
繆鳳舞見她目光一直繞著玉泠打轉,知道她是真的疼愛這個皇侄女,便笑道:“敢情是想我閨女。既然如此,后來疏竹宮半開半禁的時候,怎么反而不見長公主了呢?害我一直惦記著。”
靖孝聽她這樣問,側臉看她,眼睛里閃著慧黠的笑意:“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最后一次去疏竹宮,你求我那件事,我回來后想了許久。我是很想幫你的。我也不想看著我皇侄女在那樣的地方長大。可是皇上有禁入疏竹宮的圣旨,我明著去找他,豈不是不打自招?讓他如何處置?”
“哦……”繆鳳舞還是聽得一頭霧水,“那長公主用何計讓皇上知曉的呢?”
靖孝抿唇一樂:“我什么計策也沒用,我就呆在蘭陵宮里,再也不去疏竹宮,事兒就辦成了。”
繆鳳舞歉意地笑道:“恕我愚鈍,沒能領悟長公主話中深意。”
“你可真是個傻女子。”靖孝伸出手指點了點她,“你以為我三番兩次進疏竹宮去,皇上真的不知曉嗎?茂春的人早將我的行蹤報告給皇上了。皇上知道我違旨了,也不怪罪于我,只是裝不知道,你說他是什么心思?”
“他竟知道嗎?”繆鳳舞這才隱隱明白靖孝剛才那番話的意思,不由地心中一熱。
“他當然知道,他也不將事情說破,就那樣默默地暗中縱著我進出疏竹宮。大概他覺得有我在關照著,你的日子會好過一些,他也能放心一些。然后呢……我突然不去了!一個月不去,兩個月仍不去,你說他急不急?”靖孝說到這里,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長公主果然聰明,我們母女二人如今得以回還,這件事多虧長公主周旋。鳳舞感激不盡。”繆鳳舞站起身,向著靖孝行了一禮。
靖孝倒沒有推辭,笑瞇著眼睛受了她的謝禮,然后說道:“說到底,我也只是一股外力。還是德妃自己聰慧機靈,才能拴住皇上的一顆心,如今好了,你風光歸返,玉泠也能過上一個像公主的日子了。改天我要把玉泠抱到蘭陵宮,讓她跟我住幾日,要不我天天惦著她。吃不香睡不著的。”
“只要長公主不嫌她吵鬧,你要留她住幾日都成。”繆鳳舞想起行曄的暗中關注,心中酸熱,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
“還有一件大事,你竟不記得嗎?玉泠快兩歲了,做為皇上最寵愛的小公主,她還沒有一個封號呢!你竟不記得向皇上討封號嗎?”靖孝嗔怪道。
“我倒是記得這件事,只是在疏竹宮時,不管皇上態度如何,我終歸是戴罪之身,怎么好開這個口?如今回到這邊來,我想不必我開口,皇上總會記得。”繆鳳舞淡然一笑,看向拎著雞籠滿屋轉圈的玉泠。
她真要多感謝她這個玉雪聰明的女兒,如果沒有玉泠,即便行曄已經不怪罪她了,他與她之間也缺少一個臺階。
靖孝又呆了一會兒,逗著玉泠玩夠了,才起身離開攬月宮。
她前腳剛走,繆鳳舞就讓含香將今早抬轎的四個嬤嬤叫到了跟前兒。那四個人進來后,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娘娘饒命,奴婢摔了娘娘,罪該萬死。”
繆鳳舞的目光在四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在早晨提起暢春園那條捷徑的嬤嬤臉上,開口道:“你們誤會了,我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一早是我心急,要走小路的,結果讓你們多費了不少力氣不說,還摔進了坑里,這事原該怪我。尤其這位嬤嬤還扭傷了腳,讓我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我叫你們來,只是想告訴你們,摔轎子的事都過去了,我也沒有摔壞哪里,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會怪罪你們的。”
“娘娘宅心仁厚,奴婢們感恩不盡。”四個人叩了頭。心中卻有點兒奇怪。巴巴地把她們叫來,就是為了告訴她們,她不怪她們了?
繆鳳舞笑了笑,指著早晨說話那位,問含香:“昨兒人多,我也沒記住幾個名字。這位嬤嬤叫什么?”
含香恭敬答道:“回娘娘,她叫李巧芬,以前在奚宮局浣衣司,是這幾日剛調進內宮來的。”
“哦……”繆鳳舞打量了李巧芬一眼,那李巧芬伏身于地,戰兢道:“娘娘,今兒早晨是奴婢多嘴,害娘娘半路摔了跤,奴婢心中不安,請娘娘責罰。”
繆鳳舞笑了:“李嬤嬤這話又扯回去了,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早晨的事就過去了,不要再提了。我特別問到你,是因為昨兒點名的時候,我就瞧著你干凈利落的樣子,打算讓你進屋里來。含香事多,難以事事照顧周全。含玉和小云都還有些毛躁。我這屋里的確需要一位像你這樣手腳麻利的機靈人,替我看管著這屋里的器皿用具。”
李巧芬本以為繆鳳舞會責怪她,等著領罰呢。沒想到繆鳳舞將摔轎子的事輕描淡寫地帶過之后,竟要將她提攜進到屋里來。
雖然同為奴婢,屋里屋外的待遇可大不相同。尤其是她們這些上了歲數的嬤嬤,身為轎娘,夏天累出一身臭汗,冬天凍得手生膿瘡,被當成一個男人使喚,很是辛苦。
進了屋可就不同了,每天撣撣灰掃掃塵,主子不在的時候,偷懶喝壺茶都是小事情,沒準兒還能約幾個相好的,背著主子玩玩小牌喝喝小酒呢,日子自然比當轎娘愜意不知多少倍去。
于是那李巧芬心里春花綻放,趕緊叩頭謝恩:“娘娘提攜,奴婢萬死也難以報恩。奴婢以后一定盡力盡力,侍奉好主子。”
“恩,盡心最好,做好了有賞,做得不好也照罰。好了,你們四個嘴巴都守緊一點兒,一早的事不要到處亂說,都下去吧。”繆鳳舞一揮手,四個人便一齊退下了。
繆鳳舞看著李巧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轉著手中的茶盞。含香熟悉繆鳳舞這個小動作,這說明她的內心在慎重思考一件事,如果這件事是關于一個奴婢的話,那就代表繆鳳舞不信任這個人。
于是含香小聲說道:“娘娘,這個李巧芬,奴婢一定會多加留意。”
“恩,對她好一些,小恩小惠地施給她,說不定什么時候,這就是個有用之人。”繆鳳舞放下茶盞,將手從袖子里伸出來,“去取些藥水來,給我清理一下。”
含香一回手,就身從后的屜柜里拿出紗布和傷藥水:“奴婢已備好了,剛剛長公主在,怕長公主問起,才沒有給主子搽藥。”
繆鳳舞點點頭,她與含香相處三年,還是有一些默契的。有些話她不用說透,含香揣度形勢,就會準確地猜中她的心思。
這樣的聰明婢子,如果遇上主仆和睦的狀況,就是一個得力的臂膀。如果主仆分心,那就另當別論了。
對于含香,繆鳳舞目前還沒有看出她有何不妥來。因此她還是很堅定地相信著含香,有事她會瞞著小云,但不會瞞著含香。
含香麻利地處置了繆鳳舞手上的擦傷,收拾了藥瓶紗布之后,給繆鳳舞端來了熱茶:“娘娘上床打個盹兒吧,一早就被人鬧騰得不輕,路上又受了驚。我讓奶娘領小公主回房去玩,娘娘安心睡一覺,午膳時分奴婢叫醒你。”
今天一睜開眼睛,她的腦子就不得清閑,的確是感覺到困累。于是她爬到床上去,將自己往被子里一窩,一閉眼睛就睡著了。
一覺睡到中午,起床用罷午飯后,她哄著玉泠午休,又將尚服局送來的制衣料子過了眼,選出一些趕她的冬裝,這樣又過了一個時辰。
繆鳳舞估摸著太后那邊也該醒午覺了,便穿戴停當,動身再去長春宮。
昨兒沒有見到太后,她就料定太后對她這樣寒微出身的女人晉上妃位,是非常不滿意的。她今兒再去求見,倒不是因為她死皮賴臉。她琢磨著,太后那一關一定要過的,她不可能指望太后先撂下臉兒來,只好先由她來展現誠意。
等她再到長春宮,有宮女進去通傳。繆鳳舞就坐在廡房中喝著茶,大概等了近一個時辰,那傳話的宮女才從天外歸來:“德妃娘娘,太后傳見。”
“有勞姐姐。”繆鳳舞將手上一只鑲寶的戒子一脫,塞進了那宮女的手中。那宮女始料未及,差點兒沒握住那枚戒子,趕緊袖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燦爛了幾分,引著繆鳳舞往太后的花房而去。
繆鳳舞一進花房,一陣濕暖而馥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太后這間大暖窖一般的花房里,四季花卉同屋競艷,真是人間少見的奇景。
而太后韋榮慧,就穿著一件絳色的家常服,站在高高的盆栽霧柏前面,手拿剪刀,修著枝杈。
“臣妾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福壽安康。”繆鳳舞在韋太后的身后跪下,叩了頭。
韋太后慢條斯理地干著手中的活計,半晌才騰出空來搭理繆鳳舞:“哀家好著呢,起來吧。”
“是。”繆鳳舞站起身來,斂首立在太后的身側,“臣妾從疏竹宮那邊回來,原該第一個來給太后磕頭。只是昨兒來得不巧,太后不在宮中。”
“你有心便好,磕不磕頭倒不打緊,哀家天天受人跪拜磕頭,這磕頭的人哪,心思也是各異。有的人給哀家磕頭,心里那是真地尊待哀家。有的人一邊磕頭一邊在心里暗罵,這個老太婆,怎么還不死……”
繆鳳舞一聽這話,趕緊跪下:“太后培養了一代英明君主,母儀天下,功高德重,是臣妾心中的楷范。臣妾一向對太后仰崇慕拜,此心可昭日月。”
韋太后回身低頭,看著繆鳳舞:“實話跟你說,皇上找哀家說要封你為德妃的時候,哀家是堅決不同意的。哀家也不是針對你,是祖宗留下來的宮規,不是官戶世家的女兒,不可以晉到九嬪以上。身為一個帝王,只有后宮雨露均灑,才能保皇家香火延綿不絕,后宮太平無事。”
“太后教訓的是。”繆鳳舞謙遜地低頭受教。
“歷朝歷代,皇帝專寵一妃,都是后宮禍起之根。你甫一進宮之時,哀家只看你一眼,便知道你這樣的女子,必不會久安于靜僻之所。如今看來,哀家的眼光果然是不錯的。有些事你說是命運也好,說是自己把握也罷,雖然波折不斷,你還是占據了皇上大部分的心思……”
“太后請放心,臣妾一定會時常提醒皇上,必不會獨霸皇寵。有太后監督,臣妾絕不敢有私心狹情,一定為后宮平安多著想。”繆鳳舞跪伏在地,虔誠地向太后表達自己的忠心。
太后點了點頭:“你知道這些就好,你本是個聰明孩子,也不必哀家羅嗦太多。下次再來的時候,將玉泠抱過來。那孩子很像皇上小時候,機靈得跟猴兒精似的,哀家甚是喜歡,只可惜……是個公主,唉……”
“臣妾本想抱來的,只怕擾了太后清靜。太后既這樣說,以后一定常送玉泠來,承歡太后膝下。”繆鳳舞站起身來,暗暗地舒了一口氣。
不管韋太后心里怎么不情愿,面子上總算是讓她過去了。。.。
返回書頁
頁面:0.0624
字母索引:
聯系我們:
版權申訴快速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