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記

第三三一章 皇恩

眾人翹首而待。

少頃,齊家大老爺、二老爺一身朝服走了進來,后面跟著齊儒、齊修、齊攸兄弟幾個。

齊攸進門,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荀卿染,荀卿染有人看到了齊攸。兩人目光相接,齊攸輕輕的點了點頭,荀卿染微笑著也點了點頭。兩人都知道對方無恙,心中安定且歡喜。雖然很想此刻便到一處,只是如此情形,又當著這些人的面前,都不好再多做表示。

“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都上前給容氏請安。

“快起來吧,事情究竟如何?”容氏忙讓幾個人起身。

雖是這樣問,其實在看見兒孫們進來的時候,容氏心中就已經有了底。大老爺等人進宮的時辰并不長,又都平平安安地歸來,只看他們臉上的神色,便知道是絕沒有兇險的。

“伺候的人都退下吧。”二老爺道。

這卻是要說重要的話,因此要遣退了服侍的下人。

齊婉蓉站在那,有些進退不得,頗為尷尬。

“你們陪著馮大奶去歇一歇。”容氏吩咐身邊兩個丫頭。

那兩個丫頭便上前去扶了齊婉蓉,往外走。齊二夫人對張嬤嬤使了個眼色,張嬤嬤也忙在后面跟上。

屋內只剩下齊府的一干主子們。

“祖宗保佑,是虛驚了一場。”大老爺從懷中取出一封奏折,說起了進宮的經歷,卻是十分簡單。齊大老爺和齊二老爺進了宮,被皇上召到御書房,皇上不過問了他們兩句家常,就將拿彈劾齊攸的密折交給他們,讓他們回來了。

“這是這個折子。”齊大老爺將奏折遞給容氏。

容氏打開奏折。

眾人都瞧著容氏手中的折子,齊二夫人更是有些目不轉睛。

自古以來,的確有這樣的事例。皇帝接到某些彈劾大臣的奏折,卻將這奏折送給那被彈劾的臣子。自然是表示對那臣子無比的信任和恩寵,是很高妙的一招帝王之術,妙用無窮。如今齊家是享受到了這個待遇,怎能不讓眾人歡欣鼓舞。

容氏只略掃了一眼那折子,便交給大老爺。

“你們都看看。”容氏道。

大老爺和二老爺兩個人看過后,都變了臉色,大老爺怒哼了一聲,二老爺捻著胡須,也是面沉似水,兩人卻一時都沒說什么。

那折子就在眾人手中傳遞,傳到齊修手里,齊修看過后,幾乎跳了起來。

“原來是這小子在搞鬼,這喂不熟的白眼狼。”齊修就將折子遞給齊攸。

齊攸略掃了一眼,面色平靜,又將折子遞到齊二夫人手里。

齊二夫人是認得些字的,她有些心急地接過奏折,飛快地掃到某一處,那拿著奏折的手就有些發抖。荀卿染就坐在齊二夫人下首,側目望過去,齊二夫人不僅手在抖,全身都在輕顫,兩手幾乎拿不住那密折。

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齊二夫人將奏折往旁邊遞過去,荀卿染不動聲色地接過密折。她看的很仔細,密折上的內容與方才齊二夫人給她看的抄本并無出入,后面卻多了些內容,卻是告密人生怕皇上不相信奏折的內容,特意說明其證人是齊攸的堂妹齊氏婉蓉,因常出入總督府,并曾多次在府中小住,因此了解了這些內情。密折中還說,如果情況需要,齊氏婉蓉愿意大義滅親,出堂作證。而密折下面落款赫然就是馮登科。

果然啊,果然是他。經歷過平西鎮那一系列事情,對于馮登科的本性,荀卿染可以說是深有了解的。但是齊婉蓉在這件事中的角色,卻讓荀卿染無法釋懷,心中隱隱有種背背叛的憤怒。

眾人都將這奏折看過了,一件本來足可以滅門的大禍就此平息,自然全都松了一口氣。不僅如此,皇上對此事的處置,更讓眾人感覺到皇上對齊府的恩寵,心中既有感恩,又有得意。然而在喜悅得意之外,還夾雜了憤怒。因為這上密折告黑狀的人,并不是外人,而是齊家的姑爺,那挺身要出來作證的則是齊家的女兒。

“沒事了就好,方才嚇的人渾身發軟,如今又是這樣。迎丫頭,”齊二夫人站起身來,將手伸給齊二奶奶,“你扶我去換一件衣服。”

齊二奶奶扶著齊二夫人從廳中出去,往齊二夫人的臥房去了。

“這姓馮的小子竟是這樣的混賬小人,咱們將女兒嫁給他,陪送嫁妝,又助他的仕途。他如此恩將仇報,要害咱們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你的好親戚,虧你那時不住口地夸他”大老爺對大太太發火道。

大太太忙站起身,拿帕子抹著眼淚。當初明明大老爺也看中了這個姑爺,她一個人如何做的了主。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難道是她愿意的。大太太心中委屈,卻低了頭不敢分辨。

齊修齊儉都忙站了起來,大太太畢竟是他們的嫡母。

“現在說這些也是無益,”二老爺勸解道,“圣上隆恩,不計較此事。還將折子交給咱們,咱們也該想想該如何應對。”

“二老爺說的是。”容氏點頭。

大老爺如此訓斥大太太,何嘗不是自覺到自家在此事中的責任,如今聽著容氏和齊二老爺都如此說,他自然也松了一口氣。

“這內宅之事,外人如何知道,原來是婉容,因有家賊,才引來的外鬼。”容氏道,就吩咐人,“去將馮大奶請來,有些事要問問她。”

齊二夫人這時換了一身衣服,和齊二奶奶從內室中出來,正好聽見容氏的吩咐。

“五丫頭這些天殷勤的不同尋常,只以為她做了媳婦,知道了艱難。誰知道竟包藏了這樣的禍心。我聽她說身子不好,每天只讓人燉了補品給她調養,又聽她說馮家狹窄,還打算和大太太商量后,幫襯他們些。這孩子,真是讓人傷心。”齊二夫人面有淚痕,似乎方才就哭過了。

“……關系一大家子的性命,我一個婦道人家,方才心急,又讓染丫頭受了些委屈吧。”齊二夫人走到荀卿染身邊,握著荀卿染的手,“染丫頭,我對不住你。”

齊二夫人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如此坦然認錯。

“大家沒事就好。”荀卿染笑道。

“太太這心就仿佛在滾油里煎一樣。又心疼兒子、媳婦,又要想法子保住這一大家子。”齊二奶奶陪笑道。

“方才我打算好進宮去,就算磕頭磕死在宮里,也要求娘娘,保住攸兒。”齊二夫人抹淚道,“如今虛驚一場,我這心,才放到肚子里。”

齊二夫人面色黃黃,臉上尤帶淚痕,確實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回想剛才她確實是說過要為齊攸求情的話,而那些要處置齊攸,逐出齊家的話,都是齊儉一個人說出來的。

一會功夫,就有丫頭帶了齊婉蓉進來。齊婉蓉這次進來,明顯比方才還要不安,眼神中露出驚恐的神色來。她眼神飛快地在齊二夫人臉上略過,便垂下了頭。

容氏將那密折給齊婉蓉看了,問齊婉蓉這是怎么回事。

齊婉蓉一看那奏折,便哭倒在地上,好半天才能說出話來。

“我并不知情,大爺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平日里總念叨著受了府里的大恩,不知道要如何報答的。這里面必是有什么誤會。”

“你說不知情,這些事,難道不是你說給他聽的?”

齊婉蓉便瞧瞧齊攸和荀卿染,“四嫂是有囑咐,不可在外面隨便說。可,大爺他,并不是外人。”

“那這奏折上所述,你愿意出堂作證,又怎么說?”

“我并不知道,大爺從未說過。”齊婉蓉矢口否認,“大爺不是這樣的人,府里有事,他又沒有好處。這里面該是有些誤會,府里如今的富貴,外面不知多少人看著眼熱,或許是這些人在里面做的手腳。”

“這密折上就是他的筆跡,他寫過幾封信,我那還留著那。”二老爺嘆道。

齊婉蓉半晌無言,最后只吶吶地說,要見馮登科,親自問問他。

“讓她回去一趟也好,夫妻間,總該問個明白。”齊二夫人點頭道。

容氏卻決定暫時將齊婉蓉留下,另外派人去馮家找馮登科。

“我去吧。”齊攸起身道。

“還得寫謝恩折子,咱們一同到圣上跟前謝恩。你在平西鎮的所為,若還有隱瞞,也該都向圣上稟明。”二老爺道。

便由齊修帶了人去馮家找馮登科。大老爺、二老爺,齊攸則到前面,由著師爺寫了謝恩的折子,三人不敢耽擱,便去宮里謝恩。直到掌燈時分,才又回到府中。

眾人這一天經歷了幾番巨大的情緒波動,各院都早早地熄了燈。荀卿染和齊攸也說了一會話,就安歇了。

“那時商量好的,大爺他不會真這么做的,這里面必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那密折就是他寫的,你還說你不知道,你們是要害死這一家人才甘心啊”

“不,不是的。嬸娘,你對我們的好,我們都記得。我們凡事也都聽嬸娘的。嬸娘,我,我不會說的……”

“你,你打算說什么?”

晨光未露,齊府花園內突然有丫頭驚叫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奶奶跳湖尋了短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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