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記

第三三零章 撲朔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皇上性情寬仁,已經下旨赦免了那干舊案的文官,也有宗室獲赦,永和親王家……”

“幾年前就有此猜測,卻一直沒有恩旨下來,君心難測啊……”

“老四一直在御前,對皇上的心意,也該有所了解才是……”

“老四和永和親王家那小王爺,自幼好的親手足一般。圣意如何,老四都有這個膽量和心腸的……”

大老爺和二老爺在一處商量。兩個人都是從先帝時那場曠日持久的大震動中經歷過來了,雖然那時齊家并沒有被波及,但是其中的兇險,他們卻是知道的。

眾人也聽出些名堂,目前情況是吉兇難料,而兇的可能性要更多一些,畢竟,再寬仁的皇帝,在某些問題上也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手軟的,甚至從來都是寧殺錯,不放過。

“我打算進宮去求娘娘,好歹在萬歲爺跟前將這件事情壓下來。大事化小,”齊二夫人這時道,“咱們家可是一直忠心耿耿,若是咱們先“處置”得宜,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就不會牽連這一大家子的人。”

“說不得我去給娘娘磕頭,我這做娘的從沒求過她什么,這次就求她,求她保下老四這條命來。”齊二夫人看著齊二老爺,又說道。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齊大老爺道,“國事變家事。”

荀卿染卻是聽明白了,這是打算家族中先處罰齊攸,然后齊二夫人進宮,借助賢貴妃的恩寵,在皇上面前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用家法,可以免了國法處罰,這于老四也是最好的結果。”齊儉道。

“那還不快去,咱們這一家子的性命,可都在娘娘手里了。”大太太道。

“我已經遞了折子上去,只等娘娘召見了。”齊二夫人道,“不過這之前,老四那,總得拿出個章程來,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娘娘在萬歲爺跟前也好開口……”

這卻是要先處罰齊攸,然后齊二夫人才肯去宮里求情。

大太太看了荀卿染一眼,就不吭聲了。

“四弟妹也趕快打發人給家里送信,讓你父親兄弟接了你回去。府里現在就給你封休書,到時候也連累不到你身上了。”齊儉又道。

荀卿染驚詫地抬眼,齊儉這是在為他著想?她此時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齊儉那張假惺惺的大白臉上。

“三爺在說什么?”荀卿染道,“我沒聽清,請三爺說的再大聲些。”

“哦……”齊儉看著荀卿染的臉色有些不對,往齊修的身邊挪了挪,嘀咕道,“我可是一片好心。”

荀卿染正想著要不要此時發作,就有管事從外面飛跑進來。

“怎么,找到老四了?”齊大老爺忙問。

“回老爺,四爺還沒回來,是宮里的羅公公來了,已經到了門口,說是有萬歲爺的旨意。請老爺、爺們往前面接旨那。”管事的喘著氣稟報道。

“不會是萬歲爺已經看到了那……那密旨吧。”大老爺道。

這個時候任何猜測都是沒有用的。大老爺、二老爺帶著一眾男丁出去接旨,女眷們則留在祈年堂,一面打發人到前面談探聽消息,一面焦急地等待著。

在眾人看來是漫長的,但實際上只過了約莫盞茶功夫,齊修便從前面急匆匆地返回來。

“是怎么回事,旨意上說什么?”大太太忙問道。

“是皇上下了口諭,有人彈劾了老四,讓大老爺、二老爺、老四立刻到御前回話。”丫頭回道。

“彈劾的是什么罪名?”齊二夫人探身問。

“口諭里沒有提到,羅公公知道那彈劾的人上的是密折,還說皇上的臉色,極不好看的。”齊修道。

密折,皇上臉色不好。事情哪就有那么湊巧,一天之中會有兩道密折彈劾齊攸?

“萬歲爺必是已經看到這密折了。”大太太顫抖著手指,指著那抄本道。

皇上已經看到了彈劾齊攸的密折,叫齊府的人進宮去,那么接下來……

“啊?”眾女眷都忙亂起來。

“老爺走的時候吩咐,府里的人不要亂,只安靜等待消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齊修道。

齊二夫人卻是愣愣地坐在那里,“怎么會?怎么會?”

齊修認為齊二夫人是嚇傻了,忙安慰,“娘娘還懷著身孕,皇上總要顧念些的。”

齊二夫人不由得不信,卻依然吶吶道,“這怎么可能。”突然抬起頭來看見站在一邊的齊婉蓉,齊二夫人沖著齊婉蓉就走了過去,指著齊婉蓉,“你,你……”。

齊婉蓉嚇的連連后退,“不關我的事。”

齊二夫人抓住齊婉蓉,喉嚨里咯咯響了兩聲,便向后栽倒,昏了過去。

眾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都趕上前去扶起齊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齊婉蓉臉色灰敗,趁著眾人都趕過來看齊二夫人,她便悄悄地往門口挪去。

荀卿染畢竟是懷著身子的人,就不好上前。金鈴卻因方才齊婉蓉高密的事,眼睛幾乎沒離開過她,發現齊婉蓉要溜走,忙向荀卿染稟報。

荀卿染看過去,就見齊婉蓉趁亂已經出了屋門。荀卿染略一思索,并沒有阻攔,只是暗中打發人去看住齊婉蓉。

一會功夫,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容氏坐著軟兜來了。齊二夫人此時也悠悠轉醒。

齊二奶奶扶著容氏從軟兜中下來,走進屋里,眾人忙都上前請安。

容氏面色陰沉,但卻并不驚慌,緩緩地在上面的椅子上坐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都莫要驚慌。”容氏沉聲道,又轉頭吩咐齊修,“你帶著去宮門口等著,一有消息,立刻回來通報。”

齊修答應了一聲,忙帶著人出去了。

容氏一來,眾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便不像方才那般慌亂了。

“咱們家歷來忠心耿耿,如今宮里有貴妃娘娘,老太太在太后那里也是說的上話的,還怕什么那。”大太太道。

好多人心中也和大太太是一樣的想法。

“染丫頭,你可知道是誰寫的折子彈劾老四?”容氏問荀卿染。

荀卿染有些猶豫,那密折上所述甚是翔實,絕非等閑人能夠知道的,必是內鬼。她心中有所懷疑,卻也不好在沒有證據之前說出來。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人心惶惶,她不能再雪上加霜,讓事態更混亂。一家子人在別人沒打進來之前,先自亂陣腳,自相殘殺,親者痛仇者快,但凡還有一絲希望,她都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只告訴容氏,卻沒關系的。

荀卿染上前兩步,在容氏耳邊低語了幾句,容氏面色愈發陰沉。

“是太太拿到的抄本,那寫折子的人,只怕也該知道吧。”荀卿染又提高聲音道。

容氏將目光轉向齊二夫人。

“這,那是密折,這上面并不曾抄錄名字。”齊二夫人道。

“你是如何得了這抄本的?”容氏問。

“是老爺的一個故吏,曾受了我些恩惠,平常也有來往。”齊二夫人將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容氏道,“等這件事情過了,請他家夫人來坐坐。”

容氏的話不多,卻像是篤定能夠平安過了這一關似的。荀卿染不禁從心中佩服容氏的鎮定,眾人也明顯都安心了許多。

一個小丫頭從外面匆匆進來,在荀卿染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

“是什么事?”容氏瞧見了,開口問道。

“回老太太,方才老爺下令,要府里的人不可隨意走動。這丫頭方才出去,看到二門的婆子攔住了五姑奶奶,說是五姑奶奶要家去,那婆子不肯放行,因此說給我聽。”荀卿染道。

她說的自然不完全是實情。實情是,她派去看著齊婉蓉的人,看到齊婉蓉匆匆收拾了包裹要離開齊府,授意二門的人攔住了齊婉蓉。

“好個大難臨頭各自飛”大太太就沉下臉來。

如今這個關口,齊婉蓉不說一聲就要離開,未免太過薄情。齊婉蓉雖不是大太太親生,卻是她的女兒,她是又生氣,又覺得丟臉。

“她是出嫁女,倒也沒有非要留她在這里的道理。”容氏說著,瞧了荀卿染一眼。

齊二夫人抬起頭,張了張嘴。

“二太太,你有話說。”容氏問。

齊二夫人心中掙扎,硬著頭皮道,“老太太說的是,這個時候不該連累了家里的姑奶奶。”

“雖是該讓她走,不過總要見上一面。”容氏吩咐,“去請五姑奶奶到這來。”

小丫頭答應著退了出去,一會功夫,就帶著齊婉蓉回來了。齊婉蓉身后跟著她兩個丫頭,俱都抱著包裹。

齊婉蓉不情愿地走進來,手指攪著手中的帕子,看來心中是非常的不安。

“老太太,家里……有事,急著回去看看,想著還要回來……”齊婉蓉磕磕巴巴,詞不達意地解釋著。

齊婉蓉一進屋,齊二夫人的視線便落在她身上。兩個人的視線對上,都飛快地轉開眼神。

容氏卻不再問這件事,只閑閑地說起了家常。

“老爺們回來了,四爺也回來了。”有管事的小跑進來回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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