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就是柳一條?”杜賢聞言從石凳上坐起,上下打量了柳一條一番,道:“你就是那個創出了象棋新步法的一條賢侄?”
“正是小侄。”柳一條又彎身給杜賢行了一禮,道:“不過象棋的新步法并非是小侄所創,乃是出自于先師之手,小侄是從先師處習得,杜伯父誤會了。”
“嗯,”杜賢輕捋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誠摯而不貪功,難得。遂熱情地上前拉著柳一條的右手笑道:“這些都是無謂之事,重要的是一條賢侄下得一手好棋,伯方老弟和公孫老頭可是沒少向我提起,他們對賢侄的棋力可都是佩服不已,每次都說得老夫心癢難耐,來來來,趁得今日有暇,咱們叔侄二人快快來對上一局!”
杜賢拉著柳一條在梅花亭中央的石凳上坐下,把棋盤往石桌的中央一推,伸出右手向柳一條示意道:“賢侄,請吧!”
這個老頭是一個棋迷,而且是一個平易近人的棋迷,沒有一點大戶家主應有的架子,剛才那股熱情勁像極了是一位鄰家老伯。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柳一條苦笑了一下,正是因為杜賢的熱情,讓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連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看來他想在杜家呆一會就走的打算要擱淺了。
這時杜濟從外面端了一壺新茶上來,走到石亭中,分別給杜賢,杜子貴,柳一條三人滿上。然后就小心地在一旁侍候著。
柳一條接過茶碗,輕放到石桌的邊緣,沖杜賢拱了拱手道:“還是杜老伯先請。”
“呵呵...,知賢侄棋力超凡,那老夫就討個先手了。”杜賢也不跟柳一條客氣,笑呵呵地伸手推炮走棋:“炮動五雷轟!”
柳一條輕輕一笑,右手推馬上跳,嘴中說道:“馬跳四野驚!”
“車行人蕭蕭!”
“相飛八方朝!”
兩個人,一老一少,就這樣走一句,說一句,誰也不輸于誰,開始的時候倒也是下得一個旗鼓相當。
杜子貴坐在兩人的側面,輕品著碗中的茶水,淡看著棋盤上兩人的拼殺。一直都是微笑不語。
杜子貴懂圍棋,而且稱得上是精專二字,真要下起來就連他老爹杜賢都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是他對象棋卻不甚感興趣。古棋如此,新棋也是如此。所以看著棋盤上杜賢與柳一條你來我往的撕殺,他并沒有什么感覺。
不過,沒有感覺并不代表他看不出什么門道。
棋盤上的兩人,杜賢執紅子,柳一條執白子。杜子貴瞧了一會兒便看出,紅子全力出擊,每個子都力求擊殺白子而后快。而白子,只有有數的幾個棋子在真刀實干,例如馬和炮兩子。其它的大都是出工不出力,雖有動作,但卻不行殺著。例如車、相、仕、卒等十余子。
杜子貴看了柳一條一眼,不由想去以前圍棋時,他暗中對他老爹讓子以討其歡心的情景。能這么做,這個柳一條倒也是真有些心思。或許他以前還真是小看了柳一條了。
“杜老伯,將軍!”感覺著已拼殺得差不多了,柳一條推馬架炮,把杜賢給逼到了一個死角。然后端起茶碗,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笑看著杜賢的反應。
杜賢的反應與公孫文達當初的反應極為相似,興奮之情遠大與失意之痛。發現真是無路可走之后,遂大笑認輸。
把吃掉的棋子放于棋盤,杜賢笑著對柳一條道:“公孫文達那老頭說得果然不錯,與一條賢侄下棋,如蛟龍之入水,游走隨心,雖輸猶快啊,呵呵,來來來,一條賢侄,咱們再來一局!”
“杜伯父請!”柳一條見杜賢性情豪爽,不似杜子貴那般心機深沉,讓人看著發寒,也算得上是一個可交之人,便索性將買糧種的事情放到一邊,專心與杜賢拉起關系來。
接下來,柳一條與杜賢一共又下了五局,五局之中,杜賢每次都是有輸無贏,但是每輸一次,杜賢都反而會高興幾分,再下下去的欲望也會再增加幾分。讓在一旁觀戰的杜子貴感覺到很是莫名其妙,同時對柳一條的手段也開始佩服起來,能讓人輸棋輸得越來越高興的,柳一條是他所僅見。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恨不能早與一條賢侄對弈!”又輸了一次之后,杜賢忍不住擊腿大笑,看天色已接近正午,遂站起身來沖杜濟吩咐道:“杜濟,你去灶房吩咐下人,中午多備些酒菜,老爺我今日要與一條賢侄痛飲!”
然后又對柳一條說道:“一條賢侄,你陪我這老頭子下了一個上午的象棋,想來也已乏了,走,老夫帶你去觀賞一下我杜府梅林的景色!”說著不容柳一條拒絕,再一次拉著柳一條,出了那梅花亭,身處在梅花林中。杜貴也悠閑地跟在他們身后。
現在已時臨二月,梅花的花期正值鼎盛,梅林之中正是芳香撲鼻,粉紅一片。
杜賢拉著柳一條走到梅林深處,那里也有一處露天的石椅石凳。示意柳一條坐下,杜子貴笑著向柳一條問道:“一條賢侄,你觀老夫這梅林,如何?”
“宏大,氣派,雅致,觀之賞心悅目,聞之沁人心脾。杜老伯能有如此大氣的手筆,一條佩服。”柳一條不大不小地拍了杜賢一記馬屁。
“呵呵,一條賢侄過獎了。”杜賢輕笑著說道:“不過這并不是老夫的功勞,現在杜家所有的景致布局,全是家父當年的手筆。我們這些后輩都是承了他老人家的福澤而已。呵呵,一條賢侄喜歡就好。”
杜子貴這時插言道:“小弟前日曾聽公孫伯父言及,一條兄胸有大才,今日到此梅林,美景如斯,不知一條兄可否能即興為這梅林作上詩詞一首,以增其色?”
“嗯嗯,這話有禮,一條賢侄不妨就即興賦上一首吧,讓老頭子也開開眼界。”杜賢也想試一下柳一條的才學,并沒有反對杜子貴的提議,而是輕聲開口附和。
“這,”柳一條看了杜子貴一眼,這小子今天已是第二次給他找麻煩了,真是個陰險的小子。遂拱手向杜賢施了一禮,道:“如此,那小侄就失禮了。”
柳一條站起身,背付著雙手,在這梅花林里來回走了兩步,沉吟了一會兒便開口吟道:
梅花塢里梅花庵,梅花庵下梅花仙;
梅花仙人種梅樹,又摘梅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你得驅馳我得閑。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