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

第一零八章 果真有孕

“老拙給大人賀喜了,大人無需擔心,尊夫人身懷有孕,只因體虛勞乏,是以昏厥,老拙開個安胎的方子,悉心調理,相信假以時日,尊夫人定能康健如初。”

偌大的書房內,只在案頭燃著盞青銅燈,燈芯子即將燃盡,殘光昏暗,照不出去多遠。

北城郊藥鋪的坐堂張郎中,雖年逾花甲,不過耳聰目明,且為人謹慎,夜了,早已歇下,卻被人急急敲門叫醒,來人三言兩語,交代家主的正房夫人害了急病,請其出診。

張郎中隨人來此,但見竟是墨將軍府,心中駭然,墨將軍與十七公主之間的糾葛誰然不知,此番尋他個名不見經傳的郎中來此,張郎中心知肚明人家絕不是慕名而來,即便已經猜出先前的女子便是十七公主,可來人事先有過交代是‘大人’,他便隨著人家的意思稱呼。

墨羽的臉隱于暗色中,叫人看不清喜怒,他的視線將張郎中的表情打量了一番,十分滿意莫桑的辦事能力,微微點頭,輕喚侯在門外的莫桑,“來人。”

莫桑應聲而入,墨羽吩咐道:“重賞,送先生回府。”

“是。”莫桑應了。

墨羽視線再次望向張郎中,尾音拉得長長的,“今夜的事……”

張郎中立刻躬身接口道:“老拙向來只管看診,不問府宅,此乃人盡皆知之事。”

墨羽點了點頭,莫桑攜張郎中剛退出書房,莫夫人迎面而來,莫桑恭恭敬敬的喚了聲:“娘。”

莫夫人微頷首,視線掃過張郎中,盤算了一下,張郎中已是第五位來給兮若看診的,因那消息出自鳳仙桐之口,墨羽信不過太醫,結果全然一致了,也由不得墨羽不信,莫夫人輕聲喟嘆,吩咐莫桑快去快回,自己推門邁進了墨羽的書房。

墨羽依舊窩在暗色中,莫夫人進門之后皺了皺眉,走到案頭,挑了燈芯子,瞬間亮了許多,也照出了墨羽喜怒不形于色的臉,莫夫人輕喚:“殿下。”

靜默片刻,墨羽幽幽道:“奶娘,若兒當真是有孕了,可是那碗藥?”

莫夫人目光坦蕩的望著墨羽,輕聲道:“殿下莫非是信不過老身?”

墨羽搖頭解釋道:“自那之后,我雖時常宿在落芳居,卻一直未曾與她房,可她腹中的胎兒卻超過一個月了。”

莫夫人輕嘆一聲,“即便殿下不曾特別的吩咐,老身也不可能讓十七公主此時懷上身孕,尋常婦人,身染藥毒,即便能生下活胎,多半也存著些病態,老身不敢拿軒轅家血脈當兒戲,殿下既然如此肯定之后不曾與十七公主房,且十七公主又有了身孕,那只有兩種可能。”

墨羽擰著眉頭等著莫夫人的答案,莫夫人見他還算平靜,才慢慢的分析了起來,“其一,尋常女子,一旦喝下老身備下的避孕藥湯,之后不曾與夫婿房,又有了身孕,那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其二……”

莫夫人說到這里,墨羽臉上的表情雖依舊淡然,可墨色的眸卻涌起了波瀾,見莫夫人臉上現出擔心,哽住了聲音,墨羽有些焦灼,追問道:“其二如何?”

深深的吸了口氣,莫夫人繼續道:“當年王妃懷上二殿下的時候,老身也曾遵著王妃的吩咐備下了墮胎的藥,可之后王妃照樣誕下了二殿下,若孩子的父親不是另有其人,那么這個孩子必是軒轅氏的血脈,只有軒轅氏的異胎才會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

這個說法叫墨羽一愣,他沒有追問異胎如何,而是喃喃的重復道:“母后當初不想要塵羽,為什么?”

這樁往事莫夫人并不打算與墨羽詳說,遂輕巧的轉開了話頭,“殿下打算如何處置十七公主腹中的孩子?”

墨羽雖驚疑往事,可兮若的事比之往事更重要,沉思片刻,伸手輕揉額角,喃喃道:“來的不是時候。”

莫夫人心頭一顫,卻沒有直接說這個孩子打不得,只放緩了語調,慢條斯理的說著,“十七公主剛入府的時候,雖遭受種種欺辱,眼中始終有一絲倔強,使其看上去生機勃勃,可自南下回來后,那絲倔強漸漸消散,反倒添了抹若有似無的輕愁,看上去倒是沒什么生機了,殿下既然真心實意的喜歡上了她,這個孩子就當留下,十七公主那樣的女子,一旦狠起來,許會玉石俱焚,那樣的結果,殿下不會希望看見。”

墨羽心頭一驚,近來他時常夢見她棄他而去,一直以為是自己太過在意,拋不開他母后撞死在他眼前的夢魘,才會如此患得患失,此番聽莫夫人之言,豁然開朗,可他也有自己的擔心,訥訥道,“這個孩子身上承了鳳華雄的血脈,奶娘難道不會恨他么,即便奶娘接受了他,可北辰宮的那位宮主呢,他會容下這個孩子么?還有喪生于鳳華雄鐵蹄下的數十萬勞苦兵民和我父王母后,當真會接受這個仇人的外孫承襲我軒轅氏的香火么?”

莫夫人靜默了,她雖對兮若可以另眼相待,皆因知曉兮若自幼受的委屈,可她無法忘記自己慘死的丈夫和兒子,連自己都勸不了,又如何勸得了別人,遂不再多言。

墨羽遣退了莫夫人,枯坐于案前,任青銅燈漸漸熄滅,直到四更梆子響過,墨羽才嘆息一聲,步出書房,不由自主的邁進了落芳居。

石榴樹已盡數移除,空出了一個個巨大的坑洞,靜靜的侯著遠道而來的碧桃填充,墨羽悄然一笑,突然覺得那一個個坑洞與他的心有些相似,都巴巴的等著那株碧桃充盈。

輕手輕腳的邁進兮若的房間,春兒和小蟬守在床前,見墨羽進門,慌張的起身,才想施禮,墨羽擺手示意讓她們退下,春兒心領神會,拉著小蟬快速離開了兮若的房間,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墨羽來到兮若床畔,靜靜的注視了她蒼白的睡顏半晌,才矮身搭了靠近她腰身的床沿坐了,手有些無法自控的微顫,輕輕探上了她平坦的小腹,即便眉目間凝著無法散開的愁緒,嘴角卻緩緩地勾出了一抹輕笑——這里,竟延續了他的血脈,多么奇妙的感覺,她是他孩子的母親,應該不會再離開他了。

一直沉睡著的兮若在墨羽兀自神游的時候突然睜開了眼,迷茫的視線對上了摸著她小腹傻笑的墨羽,心頭一悸,笑容浮現,梨渦嬌俏,霎時百媚橫生,麗的驚人。

墨羽接收了兮若的視線,轉目凝視,她雖蒼白,可她的笑容卻讓他一瞬間失了心智,他的手還撫著她的小腹,而他的表情卻現出呆愣,直直的盯著她的笑容,無法言語。

兮若笑得愈發開懷,伸手壓住他擱在她小腹上的手,輕啟朱唇,“這里……”

墨羽回過神來,突然俯下身子,額頭抵住兮若的額頭,鼻尖摩挲著她俏挺的鼻,呢喃著,“有了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的。”

兮若吃吃的笑,“母妃很愛我,我也會像母妃愛著我那樣愛著他的。”

墨羽心頭一顫,莫名的惶恐傾軋過來,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莫夫人說這個孩子是兮若的生機,他從她眼中看見了七彩光華,那般絢爛,讓他癡迷,她雖對著他笑,可她的歡喜多半是來源于那個孩子吧,如果——他不敢想象。

脫靴上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的貼靠,附在她耳畔呢喃,“若兒,無論發生了什么事,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很冷。”

兮若眨了眨眼,伸出雙手捧住他晦暗不明的臉,柔聲道:“你看,我都有了你的孩子,還能如何呢?”

墨羽輕勾嘴角,伸手按住她貼在他臉上的手,輕聲道:“答應我。”

兮若只是淺淺的笑,不置一詞。

靜靜相擁,沉沉入睡,他已經習慣了她躺在身邊的感覺,抱著她綿軟的身子,會讓他格外的安心,他太累了,兜兜轉轉這么久,終于尋到了一處靜謐的港灣,他祈盼可以停泊。

翌日,兮若醒來后,身邊已沒有了墨羽的身影,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兮若并不在意,可之后兩三天還是不見墨羽,兮若不免生出了些許懷疑,特別是春兒有意隔開小蟬,如果春兒在,兮若還可以瞧見小蟬的身影,如果春兒不在,兮若是絕對看不見小蟬的,這樣的情況加深了兮若的懷疑。

暖日融融的清晨,兮若覺得這天甚好,招了春兒說要出門透透風,春兒見兮若氣色很好,想著從洗衣房嬸子那里聽來懷了身孕的女子應當多活動活動,遂眉開眼笑的攙了兮若出門。

落芳居的院子大坑小坑的,既不養眼,行走也不舒服,春兒知這附近的花園里很少見人,這才放心的陪著兮若緩步行來,轉了個彎,兮若有些倦怠,靠了假山前的一個木墩子歇了。

也才坐下不多時,便聽見假山后隱隱有人交談,墻角聽風什么的,兮若本不喜歡,也才想起身,突然聽見一個略微尖銳的驚呼,“大人去了渭南,莫不是奔著白家小姐去的,好像有誰說過的,那白家小姐對將軍大人很癡情,且白大人也是打算把白小姐許給將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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