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了,他就如同一只獸一般固執地守在水池邊。
那一瞬間,我仿佛被逼進了一個死胡同里,無路可選。
他若不看見我那裸裎相對于他的尷尬窘態,是不會罷休的。我耗不過他,再說就算是他先耗不住了,先沒了耐心,也不會放過我。我是有一點點了解他的脾性了,到時候將我一把拽出去也說不一定,那將會更令我難堪。
我慢慢移開鶴喙下的水柱,一點點像水池邊挪,不禁又抬頭看了看他。
我的腳已經觸碰到了隱在水底的最低的那層玉階,踩上去,身子就升起了一點。順著那臺階一層層踩上去,我所有的隱秘從肩開始,一點點細致到毫無遺漏地出了水面,包括他當初掛在我頸項上的軍印,全部呈現在他的面前。但是我的臉頰卻低垂下來了,此刻的心脆弱的如同一只蟬翼,或是一片荷瓣,輕捻即碎。
我抑住輕輕的顫抖,自去夠那方擱在蓮花案子上的寬大棉帛,想要擦掉身上的水。誰知剛拿到手,卻被他抽過去,展開了將我一包,竟替我擦起頭發來,下手有些重,但是好在他像是也壓著手力,倒不是很粗魯。
我沒有動,他要擦,我不可能攔著,可是忍著忍著,終于忍不住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臉。誰知他將我往懷里猛地一攬,我那還遮著臉的手被他攥著從臉上拿開,還未及反應,那吻便壓上來,很重,再加之我本身就害怕,更是讓一股氣息全堵在喉間。想掙脫,可是他的手像是枷鎖一般將我牢牢固定成這樣被動的姿態,承接著他糾纏深吮的唇舌。
他忽地停下來,手卻并沒有放開,依然扳著我的臉,眼睛離我僅幾寸,有些陰狠狠地盯著我,粗重的喘息帶動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著。我能感覺到,那個潛伏在他身體里的危險正在蘇醒,熊熊的欲火不斷下沉,被血液向著一處推送,凝聚成即欲噴涌的堅昂。
我的這個感覺對了……
身子一斜,雙腳離了地,他竟然沒有給我穿上衣服就將我抱了出去,我記得福安和幾個我不認識的奴仆還在的。
不過這擔心多余了,寢殿中忽然除了我們兩個再沒有其他人。
“怕我,卻又要羞成這副樣子燎爺的火!”剛觸及到床上耳邊就響起他的聲音。
話音落,兩只腳踝便被他攥住分開向身后一扯。
“王爺……不是要問話的嗎?”我掙扎著半撐起來,將手輕抵住他的肩,睜大了眼睛望他。
他看著我不說話,隨之而來的狠狠一沖迫使我朝后猛地仰躺下去,手也落下來捏緊了身下罩床的錦緞,想要遮掩的一切,此刻全部鋪陳在他的眼底。
“問不問沒有你提醒的份兒,你給我聽清楚了,以后像那樣的混賬話再說一次試試!你可仔細!”
明明是如此親膩契合的緊貼,傳遞著的卻是如同懲罰般的恥辱和痛苦。就是因為今晚在晉水邊說的那些話,他竟然為那幾句話惱怒成這個樣子。
可我總是覺得哪里不對,我說的那些話確實足以惹惱他,但是他現在的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可是具體哪里不對我又說不出來。
只感覺眼前那同樣裸裎相對的精壯胸膛,帶著那些象征功勛的猙獰傷痕,似銜起一股灼燙飛滿了我的心間和雙頰,迷離了我的視線,晃亂了明滅的燈火。
我剛微微地側過臉去,便被他一把攥住下頜扳正了。
“你給爺正過臉來!”他喝道,“怕什么,連自己的爺都不敢看還敢看什么!”
直對著他,感到我的心底鋪滿了花瓣,被颶風席卷而起,鋪天蓋地的凌亂,而我似乎也化成了其中一支,痛苦著,卻也漸漸癲狂起來。
他在我的眸中從清晰到模糊,如同漲潮的怒濤,洶涌著拼命地撞擊一方孤零零的無根的礁,一浪迅猛過一浪,一次比一次狠……
他究竟怎么了……
“你敢哭一下試試。”那聲音又一次悶沉下來。
我忙擦掉臉上那道才滑了一半的濕潤。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隨著最后死死地一頂,終于結束了……
令人快要窒息的沉默。
他斜倚著,好半天不說話,我裹著錦衾坐在一邊。
他忽然轉過臉,寒幽的目光對著我:“你想回瑤國?”
我搖搖頭。
“搖什么頭!”他一喝,頓了頓又將語氣壓下來,“把你在江邊說的那些話再給我說一遍。”
我沉默著,我自然記得那些話,只是如果再說,沒準又惹出他的火氣來,可是也不能這樣不說話。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深深地懊悔。
“是忘了還是不說,要不要我來給你重復一遍。”
“王爺……”我抬頭看他,話到嘴邊,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
“講!”
“以為王爺嫌我,要將我棄在江邊,才說了那些話。王爺若是沒準備棄我,我就不回。”我小心地說著,不知這樣的話又會給我招致什么回應。
“你父親葉威,最近做了件找死的事。”他這話讓我猛地抬起頭。父親,瑤國,故土的一切和我畢竟已經相隔得太遠,現在忽然聽到這些字眼,讓我的心不由一顫。
他見我這樣,便繼續說:“他得知你成了我的人,來了信函說要將你接回瑤國。”
我鎮定著,強壓著涌上來的驚異,聽他的下文。
“我將他那滿紙的廢話原退了回去。”他說,“原本這事情也就算過去了,并未準備告訴你,但你今日偏也找死地說那些話。”
我蕩漾起來的心又沉沉落下來。他不會放我回去,當初竟然將希望放在他這里,還想了那么多怎么求他的話,現在看來,真是自取其辱。
見我不說話,他又問:“你今日提到的魏呼延,是不是你們瑤王新封的那個左上將軍。”
“是。”我答著,卻困惑他問這個干什么。
“為何要讓他來接你。”他問。
我想起這也是我在江邊無意的一句話,忙解釋:“不是非要他來接……只因當初就是他護送我來的,就一時間順口說了讓他來接。”
“為何是他送你來的,怎么不是葉征杭送你。”
“哥哥那時在邊關,所以就是魏將軍送的。”沒想到他連我哥哥也是知道的,但也不十分奇怪,許是戰場較量過的緣故。
誰知他接下來的話又讓我震了一下:“你和他有過婚約?”
“嗯?”我怔在那里,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么。
“我問你是不是和魏呼延有過婚約。”他加重了語氣。
“沒有。”我搖了搖頭。
他沉默著盯著我看。
“真的沒有,王爺。”我慌忙說道,“在瑤國,我只和寧安大人的公子寧中澤有過婚約,后來因要來呈國,便退了。”
“你父親說你和他有婚約,這次要接你回去也有他的名義。”
原來是父親這么說的,可是事先沒有機會告知我,結果在我這里說差了。但是想想父親也是奇怪,當初不想辦法留我,現在如何又要接我回去?還拿與魏呼延將軍有婚約當幌子,莫名其妙的。魏呼延如果有那么大的面子,當初就把我留下了,怎么會讓我來了再回去,繞這么大彎子。這呈國連其他帝國的君王都不太放在眼里,何況魏呼延不過是個臣國的將軍。他們究竟在干什么?
“怎么不說話了。”他問。
“王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弄不清楚。”現在只能這樣說了,否則無論說什么,不是惹怒了他就是給父親招致禍害。
真的沒有想到,原來在這段時間里,發生了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如果不是我今天在江邊的那些話激了他,他恐怕也不會問我。
“我說過,”他的聲音越發沉凝陰冷,“若我戰死,你就能回瑤國。那你是不是……”
我忙打斷他的話:“我沒想王爺戰死。”話一出口,便忐忑起來,這話說得太直了,竟然一點也沒有避諱掉那些敏感的字眼。
他沉默了下來,好一陣子,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還有,”他忽然說,“你今日說的什么‘恥辱’‘我想要的人’,我現在告訴你,你給我聽清了記住了!沒有恥辱不恥辱一說,你還不到那個分量。我也沒有想要的人,談不上什么得到得不到。以后這樣的混賬話若再說一次,你看我怎么治你。”
“嗯。”我應著。
他看了看我,便轉身吹滅了燭火躺下。
我將錦衾小心地搭在他的身上,然后自己也鉆進去。
我這一天真得很累。他今天幾乎發了一天的脾氣,應該也累了。
誰知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了的時候,他卻轉過來伸手一攬,將我擁在懷里:“薔薇,我真的沒想扔下你。”
“嗯。”我重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