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誰的喜誰的憂
仲夏,天氣漸熱。荷塘里的荷花也都打了花苞,有性急的,一早就已經綻開兩三花瓣,含羞帶怯地一展風情。
小小的水榭,絲竹渺渺,間或夾雜著少女的輕笑嬌語,讓坐在對面荷塘畔亭中的少年心癢難耐。只是在偷眼看過對面的年輕男子后,再是心癢,他也還是端出一本正經的神色。
“很好聽?”沒有抬頭,低頭翻看著帳本的男子低聲問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調笑道:“若是進了水榭,看到那些小妖精的臉,只怕你是要邁不動步了吧!”
少年愣愣的,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初來金家,他實不知這位金家得了進士之名卻拒官從商的大官人究竟是個什么品性。雖然也聽人說過這位是個性子隨和的人,可這樣的調笑卻是讓他無所適從。
沒有聽到回答,金同仁抬起頭來,微微一笑。“你不用這么拘緊的。雖然我算是老板,可我這人一向隨和,你向跟在我身邊的人打聽打聽也便知了……”
少年呵呵地陪著傻笑了兩聲,卻到底不敢太過放肆。之前有學過,老板就是老板,哪怕面上再隨和,可卻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線。
金同仁淡淡地看著他,“王通是吧?我聽魯掌柜的說你是從那個培訓中心出來的,之前一直是和那位神算子學數術了。”
王通臉上現出一絲怪異之色,遲疑了下才點頭應是。
目光一直落在王通臉上,沒有錯過半分,金同仁輕輕扣著指下大理石的桌面,笑道:“看來你們中心那位李娘子和神算子的關系算是不錯啊,竟能讓他一直留在中心不另謀高就。”
“他?”王通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但立刻就反應過來放緩了聲音道:“我們李娘子對請來的老師都很好。她說中心里有一位名氣大的老師對我們這些學員有好處。所以對謝先生格外的好。”
“是嗎?”金同仁淡淡應了聲,也不再問別的。又閑話了幾句便笑著讓王通退下了。
略低了頭,他垂著眼,食指一下一下地扣著桌面,直到肩頭搭上一只手,輕輕晃了他下。他才扭過頭去看著把下巴靠在他肩上的王香萃微微一笑:“怎么樣?李玉娘教出來的徒弟怎么樣?”
王香萃淡淡一笑,目光越過荷塘,望著已經息了絲竹之聲的水榭。不答反問:“那些小妖精可曾讓夫君你也邁不動腳了?”
金同仁失笑出聲,回手輕捏了下王香萃的下巴,“!沒的吃這么沒用的干醋。”
王香萃一笑,也不再糾纏,只笑道:“還年輕著呢!不過,算帳倒真是一把好手。”
金同仁點了點頭,忽奇道:“說來也怪了,這李玉娘從前我也曾見過幾次,竟是沒發現她有這么大的能耐。老朱這回可是看走眼失了寶……”
話還沒說完,王香萃已經笑著擰住他的耳朵,“怎么?你瞧著心動了?”
金同仁撲哧一聲笑聲,攬著她道:“若是她什么時候能干過我家娘子,說不定我會考慮考慮……”
王香萃伸指點在他的額上,已笑倒他懷中。偶爾拈酸吃醋是情趣,聰明女人知道什么時候該適可而止。
“別看李玉娘現在只做著薦人館的生意,可是現在城里重新開的那幾家,竟是沒有一家比得上她的。雖然算是小生意,可城里這些大商家她卻是都有了來往。如果她一直這樣做下去,早晚會和老朱碰上的。到那時候……”一雙眼亮晶晶的,透著一股子促狹的味道。王香萃低笑了兩聲,便不再說下去。金同仁卻是直接大笑出聲。
笑后之后,他神情一正,正色問道:“娘子,京里那邊的事你打聽得如何了?米大背后那人可真是……”
王香萃垂下頭,沒有說話,反倒是抬手在面前的茶杯上沾了點水在桌上劃出一個字來。“我聽著那意思,這人也未必就是了,只不過現在露出來的多些罷了。”
金同仁瞇起了眼,沉吟片刻后才道:“若真是這人,老朱也未必真就能討到好去。此刻風光又如何,這主兒可是個六親不認只問利的人。連老相公那樣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人尚且要彈劾,何況隨時可棄的棋子?我看老朱這次是太躁了,不知道自己搭上的是一艘隨時都可以丟他下水的船呢!”
王香萃一笑,平聲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知呢?夫君,若換了是你,那位派人找到你頭上,你是應還是不應呢?或者說,你敢不應嗎?”
她只這樣一說,金同仁立刻便明白過來。之前這人一直沒有驚動杭州的商戶,反倒選了米大那樣不起眼的市井無賴,固然是因為賭坊這些撈快錢容易,又可以做許多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可也不無低調保密之意。現在既然這樣明著在杭州尋了代理,那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拒絕的事了。
偏著頭想了想,金同仁便笑了起來,“可虧得是沒找咱們,要是真找上了咱們金家,怕你夫君我是要愁白了頭的。”
王香萃聞言只是笑,在金同仁笑著擰她的臉時才膩聲道:“夫君若真是白了頭才好,那樣便只我一人喜歡夫君了。”
金同仁挑眉輕笑,只把她這話當是尋常的甜言蜜語。笑著拉她入懷,正要湊過去親她的臉頰,卻突聽遠處傳來鼓樂之聲。
低哼了一聲,他惱道:“哪戶人家這般不識趣,竟把迎親隊伍繞到咱們府來了。”
王香萃笑著撐起身,“你啊!真當自己是杭州的霸王嗎?人家迎親路過都不成嗎?”嗔了一句,她細聽了片刻忽然想起來,道:“我倒是忘了,今個兒是鄰街的孟家嫁女。這新嫁娘的兄長卻是衙門里的孟都頭。”
“孟?莫不是那個長得和張飛一樣的武夫?”金同仁聞言卻是失笑出聲:“那孟成也快四十了,他家妹子怎地竟是才出嫁?莫不是也長得和她兄長一樣,所以才一直嫁不出的。”
王香萃笑著打了他一下,“我聽說那孟家娘子是寡婦再嫁的,連女兒都快十周兒了。”
“寡婦再嫁?這倒是一樁好事。”金同仁笑笑,也來了興致,“只不知這寡婦新娘可生得好不好看。不如這樣吧,娘子。總是街坊一場,叫花葉或是花萼去隨個禮,也順便瞧瞧那新娘子生得什么模樣。”
王香萃啐了他一聲,果真揚聲喚了一聲。早在遠處垂柳下候著的花葉忙應聲過來。脆生生地應了吩咐下來的事,目光一垂,掃過桌上,隱約可辯那半干的水漬竟似半個“蔡”字。只是一眼,她便立刻抬頭淺笑,竟似根本就未曾看到什么似的神色如常。
待領了命,花葉轉回去,在垂柳下閑得打扇的花萼便笑著迎上前,“姐姐,娘子吩咐你做什么?嘻,可聽到娘子和大郎說了什么?有沒有提到之前答應咱們的事兒?”
“呸,你個小蹄子,老實聽差便是,打聽那么多做什么?不該你知道的瞎問個什么勁兒……”啐了一聲,花葉也不說話,徑直拐去帳房領了銀子,便慢悠悠地往鄰街晃去。
遠遠的,便聽到喜樂齊鳴。鼓聲、鑼聲還有嗩吶聲,交織出一片喜意。花葉臉上原本淡淡的笑意便多了幾分真心,眼中也露出些許憧憬之情。
對于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再也沒有比喜樂和這滿眼的紅更能勾起心底的悸動。只是,對她這樣的婢女來說,竟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有這樣的機會著這樣的大紅衣裳風光出嫁。
心中郁郁,被一眾迎親送親的青年男女擁著擠著笑著,花葉也有些神思恍惚。也便由著腳步跟在送親的隊伍里往前走去。
目光轉處,看著被笑著簇擁著往高頭大馬處走的男人。花葉眨了下眼,隱約覺得這男人竟是有些面熟。聽到身后有人提起這新郎官是衙門里的文吏,姓顧,卻是初婚時,她才猛地想起這新郎官是哪個。可是巧了,今天一連見到的兩個男人竟都是同那李娘子有關系的。
正在暗自稱奇時,那新郎官已經跳上了馬背。也不知是不是不會騎馬,他剛一上馬,還未拔動馬頭,那馬就一聲長嘶,竟是一躍把新郎官掀下馬來。
周圍的人嚇得半死,慌忙上前去扶。卻偏有人拍手大笑,竟是指著新郎官嚷嚷“真是個傻蛋!竟連馬都騎不得……”
花葉眼見那新郎官漲紅了臉,看著那拍手大笑的女童。雖是氣壞了,卻不敢責罵。倒是旁邊有人不悅地斥了一聲,那穿著一身大紅的女童便扮了個鬼臉,扭身往后面的花轎跑去。這一跑,塞在腰上的彈弓便一晃一晃的露了出來。新郎官氣得手都發抖,卻到底還是忍下了氣,一瘸一拐地上了馬。后面的喜娘見他上了馬,忙揮手喝道:“起轎起轎,別誤了吉時……”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緩緩走出巷子。花葉站在一旁,看著花轎慢慢自身后擦肩而過。卻是突然聽到轎中一聲脆生生的輕笑,竟傳出女童囂張的聲音:“娘,你莫要理那混帳,等過了今天,女兒自然會幫你好好出了這口惡氣的……”
花葉聽得一呆,愣了下才知那用彈弓打馬的女童竟就是新娘子的女兒。想想剛才那新郎官狼狽的模樣,便忍不住低笑出聲。不知是不是聽到笑聲,那走不出多遠的花轎竟是一掀簾,露出一張清秀的小臉,卻是兇狠地瞪了她一眼。
花葉一驚,再也笑不出來。半晌才低喃出聲:“果然,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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