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坦誠相對

碧落聞言，身子驀地一僵，卻良久沒有任何回答。她那一雙清亮的眸子便那般靜靜的看著身邊的蕭鏡夜，而那雙眼睛里的情緒太過復雜。

蕭鏡夜看著這個模樣的碧落，心里突地一緊，就在他以為碧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碧落卻突然說話了。

“恨，自然是恨的。如何能不恨？我至今也忘不了那通天的火光，還有死在自己面前的家人。家破人亡后的那一個多月，每每一入睡夢見的便都是血和火光，我曾經想過死，可是現實卻逼得我不得不活著。你明白那種想死卻不能死的感受么？”碧落的聲音很輕，再說這些話的時候那清麗無雙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蒼白之色。她慢慢的抬起自己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放在心口的位置。

蕭鏡夜聞言，幽黑的眸子里有了一絲難過和愧疚的神色，特別是在聽到碧落說她曾經想過死的時候，蕭鏡夜只覺得自己心一下子便被揪了起來，忙伸手擁了擁自己懷里的碧落，就怕她突然不見了一般。“夢璃……對不起……”

碧落沒有說話，任由蕭鏡夜摟著自己。她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修長的手指已經不安的蜷縮了起來，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蕭鏡夜沉默了半餉，終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沈家的事情是出自我的授意，夢璃，沈家的仇人是……我……對不起，對不起……”這個驕傲的男子語氣里充滿了懊惱和小心翼翼，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害怕。

蕭鏡夜感覺到了懷里的碧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一樣。蕭鏡夜心里一慌，幾乎是下意識的兩臂微微一用力，將碧落抱的更緊了，使她不能掙脫半分。

“夢璃，夢璃，不要掙開我，我那時并不認識你，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會這樣……”蕭鏡夜的聲音里有著一絲慌亂，與平時那個有些漠不關心的男子完全不同。會慌亂，會激動，會害怕，這個時候的蕭鏡夜只是蕭鏡夜，不再是三殿下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王。

碧落聞言不自覺地震動了一下，其實剛剛她只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想要轉一個身，卻不想被蕭鏡夜誤以為她是要掙開他的懷抱。聽著蕭鏡夜略帶緊張的言語，感受著這個男子的強勢的動作，碧落終是放棄了轉個身的念頭，乖乖的任由著蕭鏡夜抱著。“如果那時你認識了我，你會放過沈家么？”

這個問題便是碧落現在最想知道的，她想知道他的真實答案。

蕭鏡夜似乎不曾想過碧落會這么問，所以便沉默了一會，而后才鄭重，認真的回答道，“會。我會如果那是你最重要的東西的話，我會珍惜的。這個江山，沒有了沈家的那件事我也拿得到，就算過程再辛苦些，再艱險些，我都有耐心去爭取，哪怕是要在經歷幾年，十幾年。因為江山還在這里，而你是唯一的，沒有了便真的沒了。”

碧落聞言心里有些莫名的震動，嘴上卻不依不饒的說，“有個人曾經告訴過我，這個朝代已經腐爛了，迫切的需要換血，若真的任由這場權利的變換經歷個幾年，幾十年，只怕犧牲的便不僅僅是沈家了。你若真那般做了，我倒成了紅顏禍水。”

“誰敢說你是禍水？”蕭鏡夜挑了挑眉道。聽著碧落剛剛的言語，蕭鏡夜便知道了碧落并沒有在怪罪的意思，雖然這個傷口需要很多的時間來愈合，但是他愿意陪著她一直到那一天。

“我并不是什么良善的女子，并不是因為沈家的犧牲可以減少那百姓受的苦的原因而不去追究此事，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暫時還沒那么大的胸懷。我不去追究是因為……我后來知道了沈家的犧牲是自愿的，沒有人阻止得了他們的赴死，我能奈何？”碧落的聲音輕輕淺淺的，在說到最后一句時，甚至帶上了一絲無奈的神色。

蕭鏡夜聽著碧落的話，似乎是覺得有些奇怪。碧落也察覺到了蕭鏡夜的詢問的目光，只好將鳳宇帝告訴過自己的話再跟蕭鏡夜說了一遍。說那個錦囊，說父親的遺愿，說鳳宇帝對于蕭鏡夜真正的用心。

“你真的很恨你的父皇么？”以前蕭鏡夜也許不知道鳳宇帝的用心，可是現在知道了以后呢，還會恨他么？碧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可是就是莫名的想要知道這個答案，為了誰呢？是為了那個拋棄了自己所有，甚至連其他兒子都愿意犧牲的可恨又可憐的作為父親的鳳宇帝吧。

蕭鏡夜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將碧落的頭朝著自己的胸膛按了按，讓她能夠舒服的枕在自己身上，然后這才開口答道，“人都去了，還恨什么啊。”說完又是嘆了一口氣。

以前確實是恨著的，覺得他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保不住，還無端的讓母妃受了那么多苦。甚至連承認一句最喜愛的人是洛雪梅都做不到，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父親，蕭鏡夜一直是恨著的。特別是自己的母親去世以后，那個男人竟然沒有掉一滴眼淚，也沒有來看最后一眼。他便發誓一定要搶到那個男人最重視的皇位，讓他痛不欲生和后悔莫及。可是……可是，他卻不知道那個男人最重視的東西早已經不在了，因為鳳宇帝最重視的是他的母妃。后來的后來，他知道樂太多那個男人為他打算的一切。

如此，他還能再恨么？

突然蕭鏡夜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他親親的俯下頭，用下巴抵著女子的頭頂道，“女人，你很勇敢。”

原諒一個人，比恨一個人需要更大的勇氣

不是任何一個人會有這般的勇氣來原諒這個悲慘的命運，可是碧落卻做到了。不是懦弱，正反而是堅強和勇敢的表現。他蕭鏡夜究竟何德何能才能如此幸運的擁有碧落為妻。

“鏡夜，你為何要承認你是沈家那件事的幕后人？你原本可以不說的。”碧落靜了一會，再次出聲問道。她確實沒有想到蕭鏡夜會主動提到這件事情，她還以為他這一輩子也不會說出這個秘密。

蕭鏡夜聞言，身子驀地僵了一下，過了半響才慢慢舒展開來道，“我不想瞞著你，我素來知曉你的性子，現在你又有了我們的孩子……我想把真相告訴你，如果你不愿意要這個孩子……不想要仇人的孩子的話……只有現在所與你聽。”蕭鏡夜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淡淡的緊張和傷感。

碧落聞言突然不知道想說什么好，剛剛蕭鏡夜在知道他們有孩子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喜悅是真心的，她知曉他必定也喜歡這個孩子，可是他卻仍舊給了她一個選擇。

碧落不說話了，只是無聲的抱緊了蕭鏡夜。

“我們都自以為聰明，卻不像如此愚鈍，非要走到這一步才方知什么是最重要的。璃兒，我一定會為你洗脫罪名，迎你走出這冷宮，成為我唯一的皇后。”蕭鏡夜輕輕的抬起碧落的頭，在女子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碧落眨了眨眼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手來就是掐了一下蕭鏡夜的腰，“不過雖然不跟你計較沈家的事情，可是我們倆之間還有幾筆帳要算一算。”

蕭鏡夜只覺得一陣不好的預感來襲，不自覺地抬了抬眉，似笑非笑道，“為夫愿意改過自新，夫人便不要再計較前塵往事了吧，以后才是最重要的。”他當然明白碧落這是要和他算那些帳，平安的，地牢的，鳳非離的……這些帳要是一一算起來，只怕天都亮了。

“這可不行，做錯事是應該受到懲罰的。”

“哦？那依夫人的意思……為夫是在劫難逃咯？那還請夫人手下留情才好。”蕭鏡夜說的很是認真，可是那幽黑的眸子卻滿是笑意。

碧落洋洋得意的一笑，清麗的臉上看起來很是神采飛揚，“懲罰么……那就罰你這一輩子只能寵我一個人，喜歡我一個人。你要是敢多看其他的女人一眼，我就不要你了。”此時的碧落有著平日里沒有的靈動和可愛，帶著少女的嬌憨和女人的魅惑，很是動人心弦。

“原來璃兒是個妒婦呀。”蕭鏡夜很是喜歡碧落現在的這副模樣，生動了許多。將自己懷里的女子往上抱了抱，然后頭向著碧落那里靠了靠，與女子面對面，鼻鼻子貼著鼻子的說著話。“不過我喜歡。”

碧落看著那張在自己面前放大的俊臉，臉微微紅了紅，爾后才輕輕的咳了一聲道，“咳，現在才發現已經遲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說完碧落還飛快的在蕭鏡夜臉上印下了一個吻，因為是第一次主動，碧落親完以后便有些不好意思，捏著被角飛快的轉了個身，遠離了蕭鏡夜的懷抱，跑到一個角落里去睡去了。還對著自己身后的蕭鏡夜說道，“我睡著了。”

蕭鏡夜有些哭笑不得看著角落里的碧落，摸了摸下巴道，“璃兒，你莫不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