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點……”山下的小道上,張恒伸手幫一個推著獨輪車,腳下似乎有些踉蹌的壯丁扶住車把,避免了一次交通事故。
“注意點啊……”張恒拍了拍還心有余悸的男子的肩膀,看了看下面,雖然不是很高,大概也就三米多,但這要掉下去,起碼也是骨折吧。
“謝謝……”男子感激的道了一聲,推著獨輪車,載著滿滿的一車煤炭繼續前行,在他的身前身后,七八輛獨輪車次第排開,咯吱咯吱的被人推著朝張家里而去。
“二郎,進山就是挖這個‘煤炭’啊?”在不遠處的山林中上次幫助張恒找到了煤炭的獵戶趙慢熊,手提肩扛拿著幾只山雞野兔什么的獵物,看上去今天獲得了大豐收,見到張恒的身影,他就笑著打起了招呼。
“俺說怎么今天運氣這么好,原來是二郎又進山了……”趙慢熊在心中將今日的豐收,歸功于張恒。
“哎!”張恒抬頭朝他揮手笑道:“趙師傅今天收成不錯嘛……”
“這些獵獲能不能賣給我?”張恒走上前去問道。這些山雞野兔什么的正好可以拿來給這幾十個壯丁開葷,別人來免費幫忙,張恒總不能讓他們吃食有所怨言,否則,這吝嗇的名聲若是在少府里傳開,今后可能再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的時候,那就麻煩了。
“哪能要二郎的錢……”趙慢熊豪爽的將手里面的幾只山雞野兔一股腦塞進張恒手里:“二郎若要便拿去好了……”
趙慢熊覺得,張恒每次一進山,他就獲得以后不大可能獲得的豐收,這讓向來迷信的趙慢熊認為張恒是有大運道的人。
因此趙慢熊如何敢要張恒的錢?
張恒卻執意要給他錢,最后趙慢熊拗不過張恒,只能勉強接受了張恒拿出來的兩百多個五銖錢,一臉不好意思的告辭。
這一幕落在李躍眼中。
“看來這位張公子是深得鄉民的民心啊!”李躍想起之前在路上跟張家里村民打聽張恒時聽到的話。
“平日里想必張公子沒少做修橋鋪路,瞻濟孤寡之事……”
“非如此,不可能如此得民眾擁戴!”
“只是……何以方才……”李躍想起張恒方才的計策,那個計策雖然算不上什么陰險毒辣之策,可卻也非君子可為吧?
“看不懂了……”李躍搖搖頭:“一會是謙謙君子,深得民心的儒雅之士,一會卻又能提出那么……”李躍覺得自己還是讀書讀少了,一時間居然找不出形容那個對策的詞語。
“不過比起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實則無所不為的齷齪之輩,此子倒是光明磊落多了,也不避諱什么,是真心為殿下著想!”
在下午的時候,運回來的煤炭,就已經堆滿了張恒家不遠的一塊空地上。
張恒估計,今天大概運回了差不多一噸左右的煤炭。
雖然要燒制數以萬計,甚至十萬記的紅磚,這些煤炭是遠遠不夠的。但是,最開始張恒只是想試著燒制一窯,所以這些煤炭差不多夠了。
等第一窯成功燒制出來,再去挖好了。
加上此時也已經很晚,李躍還要帶著壯丁們趕在長安城城門關閉前回去呢!所以,張恒就讓秋菊冬梅母女開始準備做飯,同時在家里的院子里擺好席子,讓高老七招呼李躍跟壯丁們休息。
在將做假賬的辦法,告訴給李躍之后,張恒就決口不再提此事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張恒根本不懂怎么具體去做假賬,他沒做過會計,對于財務也是一竅不通。
不過,這不需要擔心。
公孫賀手下,怎么也養了一些善于記賬的人吧?
就算公孫賀沒養,劉據博望苑里那么多賓客就沒有一個精于做賬的人才?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時代做假賬比在任何時代做假賬都要安全。因為賬本通常都是竹簡,而竹簡大部分是用繩索串的一起的,這就是說,在任意的賬單里都可以插入新的內容——只要做賬的人高明一點,別弄得太假,誰還一條條竹簡的去仔細驗證,還不是只要數字能夠對上,就完了嗎?
“只是不知道,我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里面的魔鬼,還是做了件好事?”張恒每每回想起自己的計策,都感覺自己的頭皮有些發麻。
張恒非常清楚,官僚們好習慣通常都很難學到,但是……貪贓枉法的手段卻是一個比一個學的快。
不過想想白紙已經出現,將來的賬單可能都會改成記載在紙上,這樣一來,再想學著做假賬的官僚們,就得多花些心思去琢磨新的先進作假技術了。
“作假帳是官僚遲早會掌握的技術手段,我操什么心?”張恒對自己忽然的杞人憂天嗤之以鼻。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種頭疼的事情還是交給廷尉跟御史大夫去發愁好了。
夜幕下的長樂宮,燈火通明。
皇后衛子夫半閉著眼睛,靜靜的躺在塌上,歲月無情,將這個昔年的大美人的無雙容顏盡數化作白發與皺紋,她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曾孫都出世了。
“悅兒……”衛子夫從睡夢中醒來,見到一個單薄纖細的柔弱身子輕輕扶在她身邊,一頭如云的秀發散在小小的背脊上。
衛子夫憐愛的伸手撫摸著那烏黑靚麗的秀發,輕輕將之挽在手心。
“皇祖母大人!”睡夢中的人兒驚醒,親昵的纏住衛子夫的雙手,半靠在衛子夫胸膛上,聲音婉轉動聽,如同百靈鳥在唱歌。她揚起頭,露出在發絲遮蓋下的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雖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容顏,卻已足可令見到這張面孔的男子神魂顛倒,不知所措,那一雙仿佛只有仙境才有明亮清澈雙眸中帶著些淡淡的憂傷與孤獨,讓人無不生出憐愛與珍惜之情。
“吾的心肝……”衛子夫抱著女孩,輕輕的晃動著雙肩,仿佛在搖著搖籃,哄著搖籃里的嬰兒入睡般:“吾的寶貝悅兒,一轉眼就這么大了……”
“皇后,奴婢李躍回來復旨了!”這時屏風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衛子夫親昵的抱著那個小女孩,長袖一揮,道:“進來吧,李掖庭!”
“奴婢拜見皇后!”李躍弓著身子走進這殿堂中,屈膝一拜,在抬頭的瞬間見到了衛子夫身上的那個美的簡直不似人間女子的少女,李躍的頭低得更低了。
“拜見悅翁主!”
李躍深知,那個靠在衛子夫身上的少女的身份。
她就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女兒,衛長公主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骨血,已經被天子名詔確定為衛長公主封邑和封號的劉悅。
長公主非帝王最寵幸,最喜愛并且還得是所有公主中權力最大的才可得賜長公主號。
按照漢制,公主儀比列侯,而長公主儀同諸侯王,享有極大的政治權利和極高的地位,甚至在一些極端的情況下,譬如君王年幼,而母后已亡,長公主可代替太后,行使垂簾聽政的權力。
而衛長公主在生前,是漢室所有公主中,名聲最好,最賢淑,同時也是最悲情的一位。
十五歲,衛長公主就出嫁給平陽侯曹襄為妻,曹襄乃天子親姊,衛青之妻平陽公主與平陽侯曹壽所生的唯一一個兒子,其祖上乃是對社稷有大功的丞相曹參,其又與衛氏外戚曾有主從之誼。
當初衛長公主下嫁平陽侯,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可惜,曹襄與其父親曹壽一樣,英年早逝,衛長公主嫁過去不到幾年就死了。
后來天子迷信長生不死,寵信方士,一個叫欒大的人靠著花言巧語,騙取了天子的信任,官拜五利將軍,身掛四印,天子更將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當時已守寡數年的衛長公主嫁與欒大。
當初,衛長公主說什么也不愿意嫁給一個騙子,又哭又鬧,什么辦法都嘗試過了。
但胳膊扭不過大腿。
最終她只能含淚嫁人……
可笑的是,不到一年,欒大的花言巧語就被天子自己拆穿,欒大被腰斬。
衛長公主再次成了寡婦。
經過此事之后,原本善良、美麗的長公主,開始自暴自棄,與她的妹妹們一樣,夜夜笙歌,在紙醉金迷中度日,甚至還有傳言,衛長公主在府邸中養了許多面首取悅。
雖然此事一直沒有得到證實,但是,守寡的長公主卻在某日忽然懷孕,然后生下了一個女嬰,取名為‘悅’。
就是現在靠在皇后衛子夫身上的那個少女。
生下女兒沒多久,衛長公主就染上了重病,撒手西去。
宮廷中一直有傳聞,傳說當年衛長公主彌留之際,懇求前去探望她的天子與皇后,給予其女兒自由擇婿之權利,不要再讓她重蹈自己的覆轍。
據傳說,當時天子時流著眼淚答應了長公主的請求。
雖然傳聞不知道真假,但是有一件事情,李躍非常肯定,那就是繼承了長公主絕世容顏的少女,在七歲的時候,就被天子名詔確定為長公主一切權利與封邑的繼承者,雖然不再在封號前貫之以‘長’,但其封號‘五元’未必不是在婉轉的承認其長公主的身份。
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不就是長的同義詞嗎?
就更別說,天子還允許其姓劉,死后可入宗廟,而且在諸多的兒孫中,天子最疼愛的,始終都是這個看上去柔弱不堪,仿佛被風就能刮走的少女。
不但每次出巡,都要帶上她,更是將其帶在身邊親自教育,簡直是含在嘴里怕融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比之當年的衛長公主更得寵愛。
更別說,皇后衛子夫亦將之視為精神寄托,每次五元公主跟隨天子出巡,皇后衛子夫就像丟了魂似的,連吃飯都吃不下去。
現如今,長安城中的公侯們,可是一個個都紅著眼睛,盯緊了五元。
無數的公侯子弟,都像孔雀開屏一般,拼命的想要靠近五元,吸引五元的注意力——誰都明白,誰娶了五元,誰就等于少奮斗了三輩子,至少可保一世榮華。
可惜,五元公主自幼體弱多病,性子內向,加上甚少與外界接觸,除了在天子跟皇后面前外,就連其叔父太子劉據都很難跟其說上話。
“回來了?”衛子夫輕聲道,仿佛生怕聲音大一點都會嚇到懷中的少女:“怎么樣?”
“回稟皇后,奴婢正是要回來稟報此事……”他眼睛輕輕的看了看衛子夫懷中正側著頭,把玩著祖母發絲的少女。
“說罷……”衛子夫明白李躍的意思,但是,在五元面前,衛子夫不愿意有任何事情還要避著她,生怕因此讓這個單純的少女傷心。
“諾!”明白了衛子夫的意思之后,李躍就一五一十的,將今日的一切事情都統統毫無隱瞞的說了出來。
“這樣啊……”衛子夫半閉著眼睛聽完李躍的轉述:“這個辦法還真是……”
“不錯……”良久,衛子夫也只能道出這兩個字,她對李躍吩咐道:“知道怎么做了嗎?”
“奴婢明白!”李躍點點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當然知道該怎么去操作了。
“說說,你對那個年輕人的看法和印象……”衛子夫現在對于那個計策不是很關心了,她好奇和希望了解的是,李躍眼中的張恒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奴婢不好評價……”李躍為難的道:“此子給奴婢的感覺,有時候,他乃是謙謙君子,就連最低賤的鄉民,他都可以與之交談甚歡,而且他沒有任何架子,奴婢親眼看到他伸手幫一個少府的苦役扶住了車子,要知道,當時那個車子一不小心就會掉下懸崖,若是旁的士子在那個時候,奴婢感覺是不可能冒著自己也可能被連累的危險幫忙的……”
“可是他提出的這個計策,卻讓奴婢感覺,這非是君子可以想出的……”
“而且,奴婢跟他談話,他一直都保持著風趣的態度,但卻很穩重,在一些事情上面滴水不漏……”
“奴婢愚鈍,無法判斷此子秉性究竟如何……”李躍最終總結道:“但有一點,奴婢可以肯定,此子對太子殿下倒是真心的!”
“是真心就好……”衛子夫對李躍的判斷還是挺信任的,對于衛子夫來說,自己的兒子身邊的人,品德如何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哪個人能幫上兒子的忙。
汗,昨天晚上可能是內存的問題,今天俺拿吹風吹了大半個小時,靠,里面全是灰塵。
汗一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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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兩更,今天先一萬字吧,明天也是,把欠大家的補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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