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上午,陽光灑入譚府宅院之中,溫暖的陽光驅走了冬日的寒氣,一切都重新復蘇了。吃了早飯,小姐們并沒有離開,而是陪侍在太太謝氏的身邊,除了臥病在床的五姑娘世萱都來了,謝氏的妹妹今日要過來,她們都要見見,更何況,卓姨媽出手大方,每次都能得到好東西,她們也愿意陪著。
卓家姨父是市舶司的官員,只這一層關系,卓家就得了不少利,連帶著譚家也發了些小財,要不讓以譚老爺在太常寺那清水衙門做事,哪里能養活這么一大家。
卓姨媽依舊是拿出了禮物,對于嫡親的外甥女六姑娘譚世英,那更是豐厚,雖說是一樣的大紅色繡金線事事如意荷包,但譚世英里頭的物件可比她們的珍貴許多。
譚世英笑著接了荷包,行了禮:“姨媽,怎么不見琴姐姐,還以為今日能見到呢。”譚世英的舉止大方,端正有禮。
卓姨媽一把將譚世英攏在自己的懷里,笑著撫摸著譚世英:“你琴姐姐在家拘性子呢。”
“那我改日去見琴姐姐,我才得了幾樣好東西,準備給琴姐姐呢。”
卓姨媽道:“如此甚好,她成日里在樓上拘著,又沒有姐妹同她說話,怪可憐的,你們姐妹在一處說說話,也是好的。”
這里譚世英又安慰了卓姨媽,說了好幾句話讓卓姨媽高興過來,結果卓姨媽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到了譚世英的手腕上。據說那是緬甸產的翡翠,綠汪汪的,翠逼逼的,一眼瞧上去,但覺一股子清涼沁入心脾。
謝氏把譚世英叫走,笑著說教著她:“你也不讓你姨媽喝口水,就在這鬧騰。”
譚世英道:“是。”她說著親手捧了茶送到卓姨媽手中。
卓姨媽接茶道:“你只說英兒不好,你且瞧瞧,哪里還有英兒這樣知禮節的了?”她嘆了口氣望著譚世英,“若是你琴姐姐有你這般心性那便好了!”
謝氏拉了卓姨媽的手:“好好的怎么就傷心了。”她扭頭教訓著譚世英,“還不給我下去!這都是什么時辰了,還不去念書?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謝氏的訓斥根本就沒有含任何不快,那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就連教訓中,也是包含著溫情。
譚世英忙賠了禮。
卓姨媽撫著她的背:“好孩子,你說有什么東西要給你琴姐姐的?你且取來,姨媽幫你帶回去。”
譚世英應了,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庶女們也都紛紛退下。
卓姨媽的眼睛落在了最后一個退出穿藕荷色長枝玉蘭斜襟褙子,圓臉少女身上。
世蕓才退到碧紗櫥外,便聽見卓姨媽叫住她:“蕓丫頭,你過來。姨媽煩你個事。”
世蕓突然被卓姨媽點名,引得幾個姐妹都看向了她。
謝氏微微一笑:“妹妹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她,什么煩不煩的?”
卓姨媽笑著讓身邊的丫頭過來:“把那個匣子拿來。”
卓姨媽身邊穿佛青色交領比甲的丫頭隨聲應下,轉身取了個匣子交給了卓姨媽。
卓姨媽開了匣子拿出幾個花樣子來:“這是宮里新出的花樣子,請了好些個繡娘,瞧了許久也不曉得該怎么做。想來想去,姐姐家的蕓兒跟萱兒的活計是最好的。我拿過來,還請蕓兒跟萱兒好好替我參詳一二。”
謝氏笑道:“她們哪里好了。”
卓姨媽卻道:“蕓兒上回給我繡的抹額叫人好一陣夸。”她招手示意世蕓過來些。
謝氏點了頭,對著世蕓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看看。若是能,你跟五丫頭就順手做了出來,就當給你卓家表姐添妝。”
世蕓接了東西,朝謝氏跟卓姨媽蹲了禮:“我拿下去看看。”
謝氏揮了手,并不理會世蕓的知禮。等世蕓下去后,又將身邊的人都打發下去,才對卓姨媽道:“我托你的事,如何了?”
卓姨媽不由笑道:“你就這么急?英兒才多大。”
謝氏道:“怎么不急?她已經十五了,還能拖幾年?從定了親事到嫁過去,也要一年的時間。”她說著使了個眼色,“那一個今年已經十八了,還能拖多久?”
卓姨媽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幾張帖子送過去:“你看看,你拖我問的這幾家都在這上面了。你自己看吧。”
謝氏拿過帖子立馬便看了,隨即點了頭,指著那帖子上問了:“這個趙家是怎么回事?這居然是要正室?”
卓姨媽瞧了眼,不由道:“是正室,可你不曉得,這是個傻子。徐侍郎的姨母就這么一個兒子,可是低的還不愿意要,高的,哪個瞧上他。可徐太夫人卻十分的上心。”說著湊到了謝氏的跟前,“趙家的這個小子是被徐侍郎的兒子推下去的,徐太夫人虧欠了妹妹……”
謝氏卻是皺了眉:“又不是賣女求榮。我還怕以后叫人戳脊梁骨呢。”很快便否決了這個,又看了下一張:“這袁家呢?”
“袁天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國純的門生。他只是個舉人,但王大人格外賞識他,再加上他原先娶的是王夫人的外甥女。一家是親上加親。”
謝氏抬起頭看了卓姨媽一眼:“王夫人的外甥女?王夫人今年怕是有六十了,她外甥女多大?袁天霖又多大了?”
卓姨媽笑道:“已經四十三了。家里有個女兒,已經出嫁了,兩個兒子也都娶了媳婦了。若不是王大人要在禮部給他推薦任官,我也不會拿來了。”
謝氏點了點頭,指著袁天霖的名字道:“這個就不錯。嫁過去就是舉人太太。沒有公公婆婆吧?”
卓姨媽看著謝氏不由道:“你還真是操心的命兒。若是有,王夫人也不會把外甥女嫁過去了。”
謝氏滿意的點了頭,將袁天霖的帖子留了下來,又細細的瞧了其他的,又問了卓姨媽好些話,這才精挑細選的留下幾張帖子。
“多虧了妹妹,要不我也尋不到門路,就跟瞎子一般。”
“姐妹還說這么多做什么?除了咱們倆在一處,你還打算靠大嫂么?”
謝氏一聽自家娘家大嫂便皺起了眉毛:“不要說她。”
謝氏同卓姨媽在屋內說的話,卻沒注意到那帳幔見隱隱約約地露出一抹芙蓉色。她們的對話全部落入帳幔后的人的耳朵,那抹芙蓉色太過于安靜,安靜到兩人都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尋常。
謝氏同卓姨媽在屋里說話,世蕓則坐在東房門內細細地看著卓姨媽拿來的花樣。
謝氏跟前的大丫頭金蓮方才叫人叫了去,沒人守在里面,怕世蕓偷聽,忙跑了過來,見世蕓老老實實的坐著看花樣,送了口氣笑著道:“四姑娘,姨太太送的是什么稀罕的花樣?”
世蕓抬起頭,略微皺眉有些為難的:“圖案都是些尋常的圖案,關鍵是這上面的針法的變化,這樣的技法不曉得是誰想出來,竟是這么的奇妙。”
金蓮聽了立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夸贊:“好特別的繡法啊,四姑娘,你瞧出著是怎么繡出來的么?”
世蕓搖搖頭。
金蓮有些失望。
世蕓瞧了眼帕子上的芙蓉花,欲言又止。
“莫非是有旁人曉得?”
世蕓沉吟道:“我的手藝不及五妹妹甚多,我想拿到五妹妹那同五妹妹一起參詳。說不定五妹能看出什么端倪來。”
四姑娘這話說不假,太太請了人來教六姑娘女紅,五姑娘只是在一旁聽了幾回便能做出,深得那位師傅的夸獎。
坐在一旁吃茶的彩袖一直是豎著耳朵聽著兩人的對話,聽見世蕓這么說,便笑著站起來:“那就請蕓小姐去問問萱小姐?我們太太還等著呢。”
世蕓有些為難得看著彩袖,抿了抿嘴,有些躊躇。
彩袖哪里不曉得什么意思,扭頭笑盈盈地對金蓮道:“金蓮姐姐,蕓小姐面子大,我人微言輕,還是請姐姐幫幫我。”
世蕓忙辯解著:“不是,不是。是……”
金蓮插了口,笑著世蕓道:“四姑娘還是先去五姑娘那問問,正巧姨太太方才帶來一小簍新鮮的草莓,五姑娘這些日子都吃不下東西,有了這個怕是好些,才還請小姐帶了過去。”
正說著,從外頭跑進來個丫頭,沖到金蓮跟前,小聲道:“方才姐姐離開,我瞧著有人在聽墻根,我喊那人,卻是不離,直往五姑娘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