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當場變了臉色,道:“外甥女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說我方家的下人中,有手腳不干凈的?”
她面上裝做氣惱的樣子,但心里卻虛得很,下人手腳干凈得很,不干凈的反而是……這個外甥女年紀這么小,怎么眼睛卻憑的厲害,難道她已經瞧出屋里少了東西?
“嫂嫂別氣,灼兒不是這個意思。”方氏連忙開口道,瞪了華灼一眼,“還不給你舅母陪不是。”
華灼撇撇嘴角,仍是聽從了母親的話,上前一步,道:“舅母不要生氣,是我不會說話,讓你誤會了,我沒說舅母帶的人手腳不干凈,舅母也是名門出身,哪里會調教出那樣不懂事的下人,當然,我華家也不會有那樣的下人,只是這個園子卻有些不同,人來人往的,又有些不相干的人住著,常年呼朋喚友的,難保就帶了些不知道根底的人進來,我娘事多,又照應不到這邊,有所疏忽也難免。娘,舅母,你們想啊,你們這兒前腳一搬,后腳便有不知什么人來偷拿了東西,又沒別的人瞧見,傳出去,豈不是要讓人笑話舅母父、舅母還有表兄表姐們是賊,眼下讓善嬸兒點清了,一件不少,一件不多,便是再出什么岔子,也賴不到舅父、舅母的頭上去。”
方氏一聽女兒這話,倒也是有理,說實話,繪芳園一直是大管家帶了兒子媳婦管著,雖說獨善是她極信任的人,這些年管園子也沒有出什么大事兒,但丟個什么東西,卻是常有的事,下人們手腳干凈不干凈且不說他,只說老爺在園子里養著的那幾個清客,的確是時常呼朋喚友的,有時不管什么混混都能進園子,又或是拉了歌舞伎晝夜尋歡,離開的時候捎帶個把物件都是尋常事,這事兒她也跟老爺提過,但老爺不當一回事,她也沒法子。
可是如今兄嫂都住在在園子里,若走了后,發現望山閣少了什么值錢的東西,到那時候,兄嫂一家還真說不清,是自家下人手腳不干凈,還是別人拿了嫁禍給他們。自然,方氏是不會相信自己的兄嫂本來就是手腳不干凈的人。
“嫂嫂,灼兒的話十分在理,咱們方家向來是清白人家,可不能教小人給害了去。三春,去把獨善叫來,讓她帶幾個人,把望山閣的東西都清點造冊。”
方氏這么一說,姚氏原本氣得發青的臉,瞬間漲成了紫紅色,一拍桌案,氣道:“小姑莫非也不信我們,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可說的,我們一家子這就走,免得還教人像防賊一樣防著。”
已經吃進去的東西,叫她再吐出來,這比剜了她的心肝還難受。姚氏自然是不肯讓獨善來清點東西的,裝腔作勢,一副委屈大了的模樣。
方氏被她這么一鬧,倒也有些氣虛,頓時又猶豫起來。
“舅母,娘這也是為了你們方家的清譽著想。”華灼裝出一副好言相勸的模樣,“舅父、舅母都是清白做人的,豈能叫人暗地里給抹黑了去,再者,你們才在望山閣住了幾日,哪里知道這里有多少東西,下人們收拾東西的時候,萬一不小心夾帶了什么,被發現了,豈不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事情傳出去,舅父舅母怎么做人?表兄們的前程還要不要了?表姐們以后又怎么嫁人?其實這事兒我便是不提,只為避嫌兩個字,舅母也應主動提出來。再說了,善嬸兒來,也只著幫著清點和造冊罷了,舅母家自己帶來的東西,咱們是一樣不動的。咦,舅母你為何要這樣氣惱,我和娘都是為了方家的清譽著想,難道舅母自己就不顧惜名聲?”
說到這里,她語聲一頓,疑惑道:“莫非舅母家的下人真的……”
真的什么,她沒說下去,只是目光四下一轉,驚訝地叫道:“啊,那邊的幔子上,怎么好像少了一顆珠子?”
是不是真的少了珠子,其實華灼根本就沒看見,她只是知道以舅家人刮地三尺的脾氣,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件可以偷偷拿走的東西的,那幔子平時都是系著的,綴在下角的珠子裹在里面,一般人是瞧不見的,即使拿了,一時半會兒也絕不會被人發現,所以她敢肯定,那里綴的珠子一定被取走了。
姚氏的臉一白,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華灼已經伸手一拽,把繩子扯開,半邊的幔子就垂了下來,綴在下角的明珠,果然沒了蹤影。
方氏一驚,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華灼卻嘻嘻笑道:“娘,你看,真的有賊呢,這賊好沒有眼光,一顆不值幾文的珠子,也當寶貝偷了去,這種珠子,園子里到處都有呢。”
珠子其實并不是不值錢,裝滿一匣子,幾十兩銀子也是有的,只是對華家來說,這些珠子都是船行從海外帶來的普通貨色,拿去送人,有些不夠檔次,若是賣了,又犯不著為這幾十兩銀子的東西而斤斤計較,扔在庫房又可惜了,索性就拿到繪芳園做了點綴。
雖說是普通貨色,可偏架不住有人眼力淺,只看這珠子個頭兒大,就當成是什么不得了的珍寶,通通偷了去,當寶貝一樣藏了起來。
姚氏的臉色更是紅紅白白,突然就站起身,往內室走去。
“嫂嫂……”
方氏叫了一聲,猶豫了片刻,正要追時去,驀地卻聽到內室里傳出尖銳的哭聲,還有姚氏的罵聲,她一驚,還沒來得及動作,姚氏卻又走了出來,手里抓了幾顆珠子,用力拍在桌子上,道:“小姑,是嫂嫂對不住你,里頭那個小賤人沒眼力,偷拿了珠子去玩,教我給尋了出來。”
珠子在桌子上滾了幾下,紛紛落地,四處亂滾,一顆正好滾到方氏的腳下,看著那顆普通之極的珠子,方氏眼神復雜,她終究不是個糊涂的,先前只是被親情沖昏了頭腦,可珠子就在眼前,不管是偷拿了玩,還是別的什么,總歸,還是娘家人手腳不干凈。
華灼聽出剛才發出哭聲的正是三表姐方可柔,想起幾個表兄表姐里,只這個三表姐為人還算有些良心,心中頓時更痛恨起把責任推到庶女身上的姚氏,也不想想庶女的名聲壞掉了,她這個嫡母又能好到哪里去,利令智昏,貪婪無智,最是可恨。
她蹲下身,將幾個珠子一一撿起來,用帕子包好,道:“不過是幾個珠子,丫頭不懂事,拿著去玩也也不什么大事,舅母何苦打她,且收著,只當是我賞給那丫頭的。”
故意裝做沒聽出是方可柔的哭聲,華灼幾句話,又把責任推到某個不知名的丫頭身上,好歹保全這個三表姐的名聲。可是事情到這份上,姚氏又怎么還能收這些珠子,青紫著一張臉道:“我方家祖上好歹也是位侯爺,榮華富貴哪樣沒見過,豈能這樣沒眼力勁兒。幾個珠子罷了,外甥女你收回去。”
說著,喘過一口氣,又對方氏道:“小姑,今次嫂嫂在你面前沒臉了,旁的話也不說了,你讓善嬸兒來吧。”
想到要把已經放入囊中的那些值錢物什,現在又都得放回去,她簡直心如刀割,恨透了煽風點火的華灼,若不是這個女孩兒多事,她何至于丟這樣的大臉,還不得不把吃到嘴里的都吐出來,要不是還惦念著華府宅子里那些更加值錢的東西,她哪里肯忍這一口氣。
方氏皺著眉,想說什么,卻還是無聲一嘆,勉強打起笑臉,道:“嫂嫂不用放在心上,這些珠子實是不值錢的物什,成色極差,不然也不會綴在縵子上當裝飾了。我那里還有一匣子上等的南珠,個個明晃晃的能照出臉來,回頭送給嫂嫂。”
“這怎么成,小姑快收回去吧,我若真拿了,豈不讓你哥哥埋怨。”
姚氏一聽這話,什么氣惱都拋到九霄云外,她就知道,真正的好東西,都在華府宅子里,這望山閣里,不過都是些垃圾次貨而已,只是表面還是要假惺惺地推拒一下。
“這是我送給嫂嫂和幾位侄女的禮,哥哥做什么埋怨你。”方氏心里不在自,可臉上卻笑得越發自然起來,“嫂嫂拿去,打造幾樣首飾,戴在頭上,不但好看,也可讓那些沒眼力的丫頭下人們長長眼,別把破珠子也當寶貝。”
她說著,從華灼手中捏起一顆珠子,全不當一回事地扔到窗外,又道:“這種貨色,便是當扔的。”
姚氏臉色一僵,也不知道方氏是真不當一回事,還是言外有意,但她此時心里記掛著方氏許下的那一匣子上等南珠,哪里還有心思去琢磨,臉上堆出笑來,附和道:“確實,該扔的貨色。”
華灼心中痛快,便把手中的珠子全部扔出了窗外,笑道:“舅母說得是,通通都是該扔的貨色。”
姚氏這回聽出點味道來,頓時氣得兩眼直瞪,越發覺得這個外甥女真是討厭之極,萬萬不能教自家兒子娶了她,也不行,那些嫁妝她還舍不得呢,當年小姑出嫁時,幾乎把整個方家掏空了一半,現在想來仍叫她心疼,把華灼娶回家,好歹能把當年貼出去的嫁妝全部補回來。
哼,等自己當了婆婆,再教這個外甥女在她面前好生立上幾年規矩,方才出了這一口惡氣。
姚氏的如算盤算,撥得嘩啦啦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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