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第八十四章 族老劉四

華家的莊子,位于城西十幾里之外,就在清源山腳下,要說路程不算太遠,乘著馬車一路急行,不用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抵達莊子上時,華灼還沒有下車,就有百十個佃農圍了上來,對著走在前面的李三苗道:“李莊頭,你還敢回來,今天不給個說法,休怪我等進城,親自找主家說話。”

李三苗重哼一聲,道:“我李三苗是說話算話的人,你們要說法,我便從主家將侄少爺請了來,給你們一個說法。趕緊都讓開,讓侄少爺先去看看王刺頭,侄少爺說了,只要人沒死,就給你們減租子,人若死了,大家一起公堂上見,我李三苗固然跑不了一死,你們這些王八糕子也脫不了一個延誤治療的罪名,更還得主家得把你們這些不守規矩的王八糕子通通趕走。”

這番話,有紅棗,也有大棒,自然不是李三苗這樣的人能說得出的,都是華灼事先教好了,果然就把這些佃農們鎮住了,聚在一處商量了片刻,推出來一位年老的佃農,來到馬車邊,道:“小老兒劉四,給侄少爺請安,敢問侄少爺是華家的哪門親戚,今日這事可做得了主?”

華灼聽這劉四聲音蒼老,掀起車簾的一角望了一眼,見是個頭發、胡子都已花白,手上還拄著一根拐杖的老頭兒,便知道這是莊子上的族老,就是在春耕時分主持龍王祭祈求一年風調雨順的人,這樣的人在佃農中極有地位,身份僅次于莊頭,但威望甚至還要高于莊頭,有這樣的人也跟著鬧事,也難怪李三苗壓不住場子,要到主家來求救。

“劉族老,我是榮昌堂子弟,遠來探望四伯父,聽得莊子上為了租子的事而險些鬧出人命,受四伯母所托,前來處置此事。四伯母如今正在病中,不能親自前來,但減租的事,已經應下了,只是減多少,還要等四伯父趕來,與族老商議過后,才能定奪。還是先讓我去看看受傷的佃農吧,榮安堂已請了淮南府最好的外傷大夫,正在趕來的路上,劉族老是見多識廣的人,想必也該知道,今日若出了人命,只怕就不是減不減租的事了,族老帶頭鬧事,恐怕是要受牽連的。”

華灼的聲音充滿童稚之音,劉四一聽就皺眉,心中暗道:怎么來了個小娃娃,能做什么主?

但待聽完這一番話,他卻是臉上接連變了幾次色,他們鬧事,求的是一口飽飯,不想來年賣兒賣女,誰也不想、更不敢牽涉到人命里去,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更何況主家就是淮南府最大的官兒,鬧上公堂,主家固然要受損失,但鬧事的佃農們卻是連活路都沒有了,離開了華家,又有哪家肯收留鬧事鬧出人命的佃農。

“原來是本家來的侄少爺,果是能做得主的。”劉四揚起嗓門兒,這話他主要是說給身后那些佃農們聽的,先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免得待會兒見車上下來一個小娃娃,又要鬧起來,本家來的少爺,就是年紀再小,也是能做得主的。

華灼在車中微微一笑,這個劉族老果然是個通透人,她故意說自己是榮昌堂的人,正是這個意思。

“侄少爺,請下車隨小老兒來,那王刺頭正在小老兒的家中,傷得雖重,但好歹還吊著一口氣,想來見到侄少爺后,他心中一高興,這口氣必然是悠長不斷的。”

華灼抬手穩了穩頭上的帽子,正要下車,三只手同時攔在她的面前。

“小姐……”

七巧、八秀還有雙成姨娘擔憂的聲音響起。

“我應付得來。”華灼沖她們笑笑,讓她們不要太擔憂,然后又神色一正,對七巧和八秀道,“下了車,要叫我少爺,七巧是小七,八秀是小八,如果你們記不住,就在車待著。”

八秀委屈道:“小八好難聽……”被七巧在后腦勺上一拍,她連忙又改口,“少爺放心,小八記下了。”

搞定兩個丫頭,華灼又看向雙成姨娘,低聲道:“姨娘先不要下車,若是我一會兒出了什么差錯,再請姨娘下車救我。”

這話也只是一說而已,其實她根本就不指望雙成姨娘能有什么擔當,否則上一世,她父死母亡,正該雙成姨娘擔負起照顧她和華焰責任的時候,這位姨娘卻撞棺而死,丟下她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和年紀更小的幼弟。她是怕雙成姨娘下了車,露出什么馬腳,讓她的女兒身暴露,所以才故意托詞讓雙成姨娘留在車上。

雙成姨娘確實是沒個主意的,加上原也害怕面對那些佃農,聽華灼這樣說,自然就留在了車上,只拉著七巧的手,低聲囑咐了一句:“你是個機靈的,千萬別讓小姐一意孤行,見勢不妙,趕緊拉小姐回到車上,最不濟,也要回來向我報個信。”

七巧應了,她這才松手。

八秀先下了車,踩著阿福拿來的腳踏,才剛剛站定,圍在不遠處的佃農們就哄地一聲鬧開了。

“怎么是個小孩子?”

“長得倒是像菩薩座前的善財童子似的,看著就讓人喜歡,可是毛還沒長齊,能做得了主?”

“別是主家看著要出人命了,隨便派個娃娃來唬弄我們的吧……”

八秀頓時漲紅了臉,又氣又急。

“都給我閉嘴,本家的少爺,也是你們能說道的,還不趕緊過來給少爺見禮。”劉四一撐拐杖,大聲喝罵道。

這位劉族老在佃農們心中確實很有分量,他這一喝,佃農們又都安靜下來,正要上前見禮,卻見剛下車的少年一轉身,伸起簾子,又從車上下來一個同樣長得白白嫩嫩的少年。

佃農們這下子納悶了,怎么又下來一個,還穿了一樣的細綢衣裳,戴了鑲玉的小帽,到底哪個才是本家的少爺?

正猜測間,后下車的少年也轉身再次打起車簾,然后車中又下來一個看著年紀更小的小娃娃,衣裳瞧著更華麗些,頭上戴的小帽上,沒鑲玉,綴的是一顆紅通通的寶石。

又等了一會兒,見車上再沒有人下來,佃農們終于明白過來,好嘛,原來這個更小的小娃娃才是真正的本家少爺。

兩個粉嫩嫩的小廝伺候著,二十來個侍衛環拱著,一左一右還站著兩大門神,一個氣派得像個老爺的中年人(二管家),一個是膀大腰圓的壯漢(阿福),看看這氣派,大抵也只有本家的少爺才擺得出來吧。

鬧事的佃農們終于老實了,這樣的氣派,他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哪怕是主家的夫人到莊上來,也不過就是帶了五六個隨從和兩個丫環而已。本家的少爺到底是本家的少爺,哪怕還是個娃娃,都看著讓人心驚膽顫的。

“小的們給侄少爺請安。”

華灼暗自松了一口氣,其實她也怕自己年紀太小,會鎮不住這些佃農,不過現在看來,情況沒有她想的那么糟,這些佃農們還懂得敬畏主家,就算是鬧事,恐怕也不敢鬧得太過,之所以會鬧得這么大,完全是因為那個重傷的王刺頭,這次的事只要處置得當,還是能平息的。

“大家不用多禮。”

華灼抬起頭,目光一一從這些佃農們的身上掠過,帶著幾分憐憫,也帶著幾分嚴厲。

“今年風不調,雨不順,田里減產三成多,按淮南府各家當年定下的規矩,原已經為你們減了兩成租子,這等優厚的條件,你們可曾去打聽打聽,遠的不說,鄰近的幾個府,可有?”

有沒有,其實華灼也不知道,但上一世她也是逃難的一員,見過的流民不計其數,多少也聽流民們提過,有的地方,收租最高達到九成,佃農們辛苦一年,才只落得一成糧食勉強度日,淮南府在好年景里,也只收八成,算是很不錯了,更何況災年還主動減租,旁的地方是絕少見的。

這次鬧事,理不在佃農一方,因此華灼說話的底氣還是很足的,華家現在之所以被動,完全是因為有人受了重傷生死難定。

劉四見這位本家的少爺雖只是個娃娃,但說話條理分明,神態自信安詳,語氣更是理直氣壯,不由得暗暗咂舌,到底是本家的少爺,果然不是容易唬弄的。

“侄少爺,您有所不知,今年受災,委實是厲害了些,雖說是減產三成還多,事實上,谷粒也不飽滿,打下來,還要再減去半成,小人們也是迫于無奈,若按六成的租子的交上去,剩下的,連一家老小都養不活,來年不知多少人家要賣兒賣女,實在是萬不得已……”

劉四說著,已是涕淚俱下。

“侄少爺啊,小老兒自榮安堂的老太爺在世起,就已經是這莊子上的佃農了,也知道華家自來是寬厚人家,因此才厚著臉皮,指望著能再減一成租子,求個活路。”

“你們要活路,就不給我華家活路嗎?你們都是華家的佃農,整垮了華家,對你們又有什么好處,別以為華家倒了你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除非你們舍得背井離鄉,遠走他方,到誰也不認識你們的地方去,否則這淮南府里,還有哪戶人家敢收留你們。”

華灼厲聲道,她這話正說中佃農們最大的擔憂之處,一時間劉四這個老頭兒也啞口無言。

“好了,我四伯父晚些時候自會趕來與你們商定減租的事,我這里給你們放下話,租子是一定會減的,但最多只能減半成,你們也不要再鬧,再鬧下去,就連這半成也不減,大家一拍兩散,我華家自然受害不淺,但你們也準備拖家帶口,遠走他鄉吧。劉族老,先帶我去看看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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