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罪076、夜襲
076、夜襲
夜靜更深,落葉院里一派靜寂。星移一直坐在院子中間的大石上,懷里抱著那壇酒,臉上笑意盈盈的,看起來心情很好。
只是看起來而已。
夜色如銀,灑在她瘦削的肩上,朦朧中帶著薄涼和凄清。
她微微仰頭,朝著天上的明月舉了舉手里的酒壇,卻并沒有喝,這讓躲在暗處的人有些不明所已。既然不喝酒,干嗎要抱著個酒壇子不撒手?這么晚了,她還不睡嗎?如果想喝,為什么那壇酒自始至終都沒有開泥封呢?
星移側耳,忽然道:“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朋友,既然來了,就光明正大的來吧,何必躲在暗處做你的梁上君子?”
一聲細微的聲響,果然走出來一個人,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
星移仔細打量著他,站了起來,遲疑的道:“江——海潮?”
那人走近,星移看的更清了,今天晚上,他并沒有蒙上黑巾子,月光下那張俊臉是如此的熟悉卻又遙遠的陌生。熟悉,是因為曾經刻骨的愛戀。陌生,是因為那人神色中帶著疑惑,眼神里卻是直接坦蕩的疑問:你是誰?
星移苦笑了笑,伸手做了個請的礀勢,道:“遠來是客,請坐。”
那男子不坐,問:“你認得我?”
星移笑笑,說:“我能到落葉院,還是拜你所賜,那一夜雖是只有一雙眼睛,我卻印象深刻,如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怎么會不認得。”
這似真非假的話打消了那人的疑慮,他坐下來,道:“我的確姓江,叫江桂平。”
星移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蕭律人打聽不出來江海潮是誰。可是接下來的話卻把星移給驚著了,那個叫江桂平的人說:“海潮是我的乳名,除了親近的人,外人是不知的,你怎么會知道?”
星移不答他的話,卻反問道:“江桂芳是你什么人?”
江海潮臉上的神情就是一變,道:“舍妹。”果然如此。江桂芳,江桂平,一聽就知道是兄妹。
星移問他:“為什么要陷害我?我不認得你,和你又無冤無仇。”
江海潮冷哼一聲,道:“陷害?如果我想,只怕你這會兒就不在這落葉院享受著清凈了。”
星移并不領情,道:“那夜你并非不是沖我而去,只是因為當時誤認了人吧。”去知秋院,又說出那樣一番話,星移事后略一思索,便也多少知道他是沖著她去的。
江海潮點頭,道:“女人不必生得太聰明,據說太聰明的人都短命。”
星移臉色變了,這是海潮最愛說的話,他常對星移說:“女人不必生得太聰明,尤其是你,有我一人就足夠了。”
可終究他是他,他就算愿意蘀她撐起一片晴天,卻不是永久。一念之間,晴空變成了地獄,她墮入輪回,再無法得以返還。
她不認為自己聰明,只恨自己不夠聰明。
星移低笑一聲,說:“江海潮,你亦是個聰明人,為什么要做這樣的糊涂事?”冤有頭,債有主,不是她逃避推脫,可終究她與他,這一世看起來是沒有牽連的人。
江海潮不答,只是伸手取過星移放在一邊的酒壇子,問:“什么酒?有酒不喝,純屬暴殮天物。”
星移隨口答:“桂花釀。”
江海潮迅速的抬眼,兩道寒光就射向了星移。星移無辜的聳聳肩,道:“蕭家少夫人送來的,她亦是這么說的。睹物思人,自然喝起來別有情調。”
江海潮默默的拍開封泥,四下看看,朝著星移道:“碗。”
星移起身去取了兩只空碗。
明明他是為了索她的命而來,卻如此的肆無忌憚任她來去自如,是因為有恃無恐,認為她根本逃不掉吧。
江海潮將酒倒進碗里,道:“這不是桂花釀,是上好的女兒紅。”
星移看著碗里清如水的酒,道:“不管是什么酒,于我來說都沒什么分別。”
江海潮不言,端起酒碗,喝了個干干凈凈,抹了下嘴,道:“好酒。”看向星移,問:“你為什么不喝?”
星移只盯著眼前的酒,說:“不會,亦不喜歡,更不想。”
真是個怪人。江海潮又倒了一碗,舀在手里,悠悠的說:“蘇星移,別恨我,有來世,你找蕭律人索命吧。”
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星移坐直身子,認真的看著他,輕聲道:“海潮,海潮——”語氣輕柔,近乎呢喃,有點懷念從前他對她的好了。明明是一個人,卻是兩個不同的,隔著千萬年的不同個體。
江海潮哆嗦了一下,道:“什么?”
星移笑笑,問他:“為什么?”
江海潮將碗重重的頓到石頭上,眼里的光帶了些熱度,緩緩的說:“我妹妹,是死在他的手里的。”
“那又如何?”星移不解。
江海潮道:“如果不是為了他,桂芳會早就跟我一起走了,那樣就不會被那個老色鬼……”一拳擊在石上,震的空碗跳躍著跌下去,摔了個粉碎。
星移閉了閉眼。她能明白他所說何事。一切冤孽,都在蕭離瑟身上。
如果那夜她真的受辱,一定也會痛不欲生,更何況是這個年代的一個如花少女?自知無顏面對心愛的人,只好一死了之。
可就算死,也不是清白的了,星移能明白,江小姐死的時候懷著怎樣的不甘、憤恨和委屈以及絕望。
那種痛,是骨子里往外散發著的痛,痛的連呼吸都不能,痛的連空氣里都是,痛的連想都不能想。
星移再睜開眼,將自己眼前的酒碗推過去,道:“所以你恨他,恨不得手刃了他方能一解心頭之恨?”那就直接找他尋仇好了?要找,也應該找蕭離瑟,他是始作俑者。就算是江小姐心戀蕭律人,為了他才遲遲不肯離去,可終究蕭律人亦失去了心愛之人,也算得上是受害者。一切罪孽由他來擔,何其無辜。
海潮笑了笑:“那樣豈不太便宜他?他的,他爹的,統統算在一起,我要讓他嘗夠痛失所愛的滋味。”
星移笑起來,好半天都止不住,笑得海潮莫名其妙最終變成了憤怒,一伸手扼住了星移的喉嚨,道:“你笑什么?”
星移咳嗽著,抹著笑出來的眼淚,喘息著,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所愛?她是蕭律人的所愛嗎?呵,這難道不是一個天大的帶有諷刺意味的笑話?
海潮松開手,悻悻的說:“你不過是個引子,可是我押對了寶,牽一發而動全身,只能說,這是報應。”
星移淡淡的起身,收了笑的她還是有些激動,卻很快的平復下去,說:“復仇也好,尋仇也罷,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恕我不奉陪。”轉身施施然回屋。
這簡直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簡直就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的混亂邏輯,還有她,也是莫名其妙的思維,被這些人牽著引著,連正常的思緒都沒有了。
天才蒙蒙亮,修原的屋門就被人拍得山響:“修原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修原猛的從怔忡中醒過來,顧不得穿鞋,躍下床一把就拉開了門,劈頭就問:“出什么事了?”
小廝是張彩,小臉擰著,說:“落葉院附近的村民們說,黎明之際忽然火光沖天,是落葉院失火了,這會已經著人去救火了,可是火勢太大,只怕無濟于事。”
修原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落葉院毀了沒什么,可是那院子里住著蘇姨娘。院墻那么高,院門又被反鎖,就是蘇姨娘想逃生都不能。
二話不說就往外走,道:“備馬。”
門口早有人將馬牽了出來,修原翻身上馬,揚鞭就往落葉院的方向跑,張彩在后面跳腳:“修原,這會子往那邊趕也是來不及的了,這事還沒回少夫人呢——”
修原打馬,離落葉院還遠,就看見了紅光,綿延數十里,一望即知火勢不小。手心被韁繩勒的死緊,雙腳緊夾著馬,卻還是嫌馬跑得太慢。
都是他太疏忽了,怎么不叫人在附近守著呢?一定是有人蓄意放火。
蘇姨娘總是那樣清凈無波的樣子,已經在落葉院住了這么長時間,當初都沒有想過要尋死覓活的,這會更不會。
那么,到底是誰非要除掉蘇姨娘而后快呢?少爺才走兩天,算路程這會也就是剛到京城,如果他聽說了這消息,會怎么樣?
落葉院的火終于平復下去,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墻上全是燒黑了的煙熏火燎的印跡,許多樹木草從也都燒成了一片烏黑。房子全倒塌了,殘破的瓦礫上還冒著余煙,看起來尤其的荒涼。
修原在院子里繞了七八圈,什么蛛絲馬跡也沒發現。昔日鸀意濃郁的落葉院變成了一片廢墟,不再有任何影像留著它的輝煌。
幾只烏鴉號叫著,從頭頂上空飛過,修原木然的看了一眼,便沉默的轉身上馬,回了蕭府。首先叫來張彩,詳細的詢問著來龍去脈:“是誰先發現落葉院著火的?有誰去過落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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