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市經濟運行會的規格很高,不但市委書記熊澤倫親自與會,在家的所有市委常委,一律在主席臺就坐。參加會議的,除了六縣一區的主要負責人之外,還有市直各局委的一把手。
在常務副市長欒從軍高聲的將去年全市經濟運行總結宣讀完畢之后,這次經濟運行會的最主要階段就在主持會議的副書記柳新政的宣布之下開始了。
這個階段說起來也簡單,按照慣例就是表揚先進,鞭策后進。表揚誰,鞭策誰,市里按照去年一年之內經濟增長的情況,早就做出了安排。蘆北縣去年的經濟發展又是倒數第一,自然就在鞭策的行列中了。
王子君此時坐在第三排的中間,這個位置不論是看晚會還是看電影大片,那都是一個難得的好位置,視覺很是舒服。只是,此時坐在這個好位置上的人,一個個卻都好似如坐針氈一般。
在他們前面第二排,坐著的每一個人都披紅掛彩,而他們這一排,卻是一溜黑色的坐牌,這黑色坐牌的意思,所有紅玉市的干部都知道。
“老弟,抽一個。”坐在王子君旁邊的,是市農業局的副局長,雖然也是被批評單位,但是這位五十歲的副局長顯得很是從容淡定,顯然對于被批評這種事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王子君笑著接過來煙,這位副局長的態度比起其他幾人的模樣可是強上不少,王子君倒也愿意和他聊上兩句。
“小老弟,你可是有點面生啊,你是蘆北縣的?”這位副局長對王子君年紀輕輕參加這種會議很是好奇,要不是他早就知道坐在這里的都是局委和縣里的副職,他簡直會誤以為這年輕秀氣的小伙子就是個秘書來替會的呢。不過越是如此,越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理,自己都五十多了才弄了個副縣級,這個年輕的小伙子跟自己的兒子年齡差不多,這級別怎么能一樣高呢?”嗯,蘆北縣的。”王子君輕輕笑了笑,用打火機先給這位副局長將煙給點著了。
“小老弟,你也是被硬趕上來的,要說你們蘆北縣的老侯這就不對了,這等事情,應該讓我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家伙來呀,像你這樣的小同志前途遠大,怎么能夠坐在這里承擔責任哪?”
這副局長小聲的替王子君打抱不平,王子君卻不會順著他的話接下話茬兒,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自己說個啥話,這家伙不會想盡千方百計的學給侯夭東呢。這副局長嘴上說得好聽,心里并不一定向著自己,之所以會這么說,大概就是因為和自己坐在一起。
“謝謝老哥,不過這件事情,是我自己愿意來的。”王子君朝著那位副局長一笑,淡淡的說道。
自己愿意來的?副局長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屑的笑意,心中暗道,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到底年輕,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恐怕他來參加會議,就是被縣里的那些老狐貍給擠兌的沒有辦法了,只是礙于面子,嘴硬罷了。
那位副局長還要說話,卻聽上面柳政新已經開始宣讀促進經濟發展先進單位的名單,而前排的那些披紅戴花的人,更是一個個魚貫而出,登臺去領那一塊屬于他們的獎勵。
“老弟,看到了沒有,這次上臺領獎的部是一把手。”副局長此時又找到了話題,低聲的對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新來紅玉市還沒有太長時間,對于紅玉市備局委備縣區的領導干部都不是很熟,這些人自然也都不認識,不過他覺得這副局長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哼,成績是領導的,責任卻讓我們這些副手來背,真是他娘的混蛋。”副局長忿忿不平,又笑笑道:“老弟口網,明年你可得注意點兒,說啥也不能任由別人拿捏,來當這個替罪羊了。”
“嗯,明年就不會來了。”王子君看著領獎的人已經魚貫而下,堅決的說道。
副局長對于王子君的意思,根本就沒有聽明白,不過此時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接著聊了,在柳政新那低沉的話語宣布之下,已經到了他們上臺的時候了。
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之下,王子君等一行人朝著那主席臺的方向緩緩走去,不過他們和剛才一組不同,剛才一組人家是歡快的音樂不止,而他們這一幫人,卻像是憑吊似的,根本就沒有半點聲響。
來到主席臺站好,一行穿著黑色旗袍的女子托著一個個黑色的小旗走了上來,就在他們準備將小旗交給坐在主席臺上的領導之時,市委書記熊澤倫輕輕地一揮手道:“先等一下。”
市委書記發話,那負責組織這件事情的辦公室人員急忙就將這些女子給引開了。和王子君站在一起的副局長看到這種情形,低聲的說了句要倒霉了。”同志們哪,不管怎么說,既然大家上臺了,那就給他們一些掌聲吧。”熊澤倫的聲音不大,卻是打臉得很。
掌聲很響,就好似一陣雷鳴,不但臺上的諸人,就是臺下的那些上臺單位的一把手,臉上也難看之極。侯天東坐在前排,面紅耳赤,他心中很是清楚熊書記這么鼓掌,并不是在讓臺上的人難看,而是在敲打自己這些一把手昵。
在難受的瞬間,侯天東又看向了王子君,見王子君云淡風輕的站在那里,心中暗暗點了點頭。
“同志們啊,今天召開這個會議,說是表揚先進,鞭策后進,但是實際上,鞭策后進的方面還是多一些的。我這個人,作風有點粗,有些同志會說,與會的各位都是各自地盤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我這么做,太不顧及各位同志的臉面了。””是,我是有點不在乎同志們的臉面,但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臉面是自己掙得,你們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臉面,更何況是我這個市委書記昵……說句大白話,發黑旗的人一多,我就恨不得對著你們掮一巴掌跺三腳;你們經濟上去了,我給你們披紅掛彩,敲鼓嗚鑼,但是你們上不去,那也莫怪我方法不當…熊澤倫的聲音不高,分寸都在,份量都有,把整個會議室鎮得鴉雀無聲,他說問題很是尖銳,對于一些單位的問題更是絲毫不留情面,一語中的,直指癥結。
“前兩年,蘆北縣說什么要想致富,先修路,要修通蘆北到安易市的公路,借助安易市這個鄰省的經濟大市帶動蘆北縣的發展。”熊澤倫對于被批評的單位,可以說是一個個點評,在說了三個單位之后,就點到了蘆北縣。
“我自己認為,這個想法可行,這個想法很好,還提出了支持意見,可是呢,兩年了,蘆北縣的這條公路,卻是連半點動工的跡象都沒有。一問起,那就給我反應困難。”
“沒錢沒錢,有錢還用得著你們來想辦法么?不要把自己當作一盤磨,上面推推就動動,要學會創造性的開展工作。說什么市里只要撥款,他就能把這條路給修起來,他娘的,老子還不怕告訴你們,我這里錢分文沒有,縣委書記的人選倒是有很多!”
熊澤倫說到這里,手掌拍到了桌子之上,而侯天東和劉威軍的臉,此時紅的就好似猴子屁股一般,而坐在他們旁邊的各單位一把手,也都將目光看向了兩人。
“這次蘆北縣誰來領這個獎?”熊澤倫語調一變,朝著王子君那一排人淡淡的問道。
王子君聽到熊澤倫問話,輕輕地向前走了一步道:“熊書記,我是蘆北縣的王子君。今天,我代表我們縣委縣政府來接受批評。”
熊澤倫這么問,本來就是想要將蘆北縣的代表狠狠地披上一頓,以達到殺雞駭猴的目的,但是當他看著臉色淡然的王子君之時,心中不由得一頓。
第一個印象,就是這個干部太年輕了,不會來了一個秘書吧?就在他沉吟之時,蘆北縣幾個副縣長的名字就從他的心頭掠過。”王子君。”想到這三個字,熊澤倫不由自主的就是一愣,作為市委書記,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老對手黃隆章正是因為這個人而灰溜溜的離開。
看著王子君淡然而笑的神情,熊澤倫沉吟了一下,就將那心頭的火氣一壓:“你是在蘆北縣掛職的副縣長王子君么?你去蘆北縣也幾個月了,對縣里的情況了解了么?”
“知道,了解的還不太全面。”這個時候,王子君可不敢回答的太滿,要是萬一卡了殼下不了臺,那可就笑話大了。
“嗯,聽說你在年前將蘆北縣的印刷廠重組,讓快倒閉的印刷廠重新煥發了生機,這個工作做的不錯,掛職干部也是我們紅玉市的干部,既然來了,就應該扎扎實實的做一些事情,你在這方面,做得還不錯。
剛才不論是臺上還是臺下,都以為王子君要迎接熊書記的雪霆風暴,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熊書記在聽到這個年輕人的名字之后,不但沒有狂風暴雨,反而和氣無比的夸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