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圍場二
■回來了,敏芝如墜夢中,完全不敢相信,消失了大半邡●人就這樣悄沒聲息地出現了,直到太醫退出去,他坐到她身邊,近距離看到他的臉上還沾著一路而來的風沙,這才轉過彎來,再次小心翼翼讀確認:“你回來了?”
剛想生氣訓斥她幾句,一聽這話氣勢又沒了,伸手握住她沒受傷的手:“嗯,回來了。”“可是,你怎么會到這兒來,回家了么?見到晏兒沒有?他好不好?”一疊疊的問題問的心頭火起,這次回來是奉了圣旨,他和三人直接來的圍場,沒有回家。
他還有抱怨,老爺子這是唱得哪一出?忙活了大半年累死累活,臨了還不讓回家見見老婆孩子,還得陪他打獵,老爺子的胃口可真好。可還沒到圍場他就聽說了,這次圍獵和往年大不相同,不但帶了女眷,還讓十八公主跟著阿哥以及八旗子弟一起狩獵,這要擱以前根本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家都在猜老爺子是不是年紀大了,所以由著性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把祖宗規矩什么的都泡在腦后了。
一聽女眷和公主,直接把公主忽略掉了,抓著人就問:“來得都有哪幾家的福晉?”侍衛戰戰兢兢地回答:“回王爺的話,王妃和十六福晉以及宜妃娘娘和····…哎,王爺……”侍衛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跑遠了,只留下侍衛跳腳:“王爺,皇上還等著您幾位去見駕呢!”身后跟著的寒著一張臉,圈轉馬頭:“走,去見皇阿瑪。
“可是······可是八哥···…”眼見著打馬跑遠,一瞬間就只見煙塵飄飛,而他的兩個侍衛緊隨繼后而去,頓時不知所措。輕蔑地瞄了一眼:“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女人遠比皇阿瑪重要!”“可是,皇阿瑪要是降罪怎么辦?”十五還是很急。“就他那樣·十匹馬也拉不回來,走吧,別誤了時辰,惹皇阿瑪不痛快。”
就這么著·一路奔波水都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一頭扎進了敏芝所在的營帳,根本沒看見墨霜出去,只看見一地的碎瓷片,心里一緊張,直接就闖進內帳,然后就看見老婆一只手在那兒翻箱倒柜·而另一只手的掌心,分明是一道口子還泛著血紅。
很生氣,比在江南遇到糟心的事兒還要生氣,奈何這個女人現在愈發柔軟了,你說什么重話她都不生氣不介意,還一直低頭認錯。這不,看到自己回來,人都傻了·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她一個人悶著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己,明明是走走路都會跌倒的人·出門卻只帶了一個丫鬟,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我和四哥還有十五弟,是直接從江南趕過來的,沒有回家,這不,我還沒來得及復旨就過來了,一回來就見你弄傷了手。”沒好氣地說。“你怎么能和四哥一起回來,皇阿瑪的明旨你是去了盛京……”敏芝小驚訝了一下:“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
“我只知道,這次我讓皇阿瑪給使喚慘了·差點被人拿去填了刀子,還好你訓的侍衛有能耐。敏芝嚇了一跳:“填刀子?你不是去……”話說一半頓住,這里是圍場,不比自家書房。知道她想問什么,安撫地笑笑:“沒事兒,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還想說什么·外面侍衛的聲音傳進來:“廉郡王,皇上傳召,讓您去中軍大帳見駕。”
立刻肅容:“本王立刻就來。”敏芝擔憂地看著他:“你回來就該先去見皇阿瑪的。”“沒事兒,皇阿瑪若真要治我的罪,這會兒就不派人傳召了,你先歇著,一會兒回來我跟你細說。”
跟著侍衛到了中軍帳,一上來就看見和跪在地上,臉貼著地毯,整個人瑟瑟發抖,直挺挺地跪著,臉色也是鐵青的。地上散落著這種顏色封面的奏折,以及一個明黃色琺瑯彩的茶碗,這個茶碗分了三個部分,底托和蓋子以及沾著茶葉沫的空碗解體分家各奔東西。
猩紅的地毯上,一攤巨大的黑色印記,低著頭進到帳子里,也不看前面老爺子是躺著坐著還是站著,直接雙膝跪地:“給皇阿瑪請安!”“啪”上面飛下來一本奏折,直接敲在他腦門上,也不多,低眉順眼做認錯狀。
康熙的聲音帶著慍怒:“你還記得給朕請安?你的心里還有給朕請安這份心思?你以為朕不知道么,自打你到江南之后,就把朕給你的差事全都拋在了腦后,朕讓你干什么去了?朕讓你,讓去幫著,去配合他,幫他穩住江南的官場,叫你們替朕,替西北的戰士們討些口糧。你去干什么了?嗯?你去干什么了?”
早已習慣了老爺子這種雷聲大雨點也大的問話方式,天知道他又有什么黑鍋讓自己背。所以他伏地而拜一言不發,閉著眼權當是補眠。
老爺子見他不回話,頓時聲音又提高了幾分:“你■做了什么,真以為朕不知道么?居然還給朕上了這么厚的請折子,怎么?你上街給女人買胭脂水粉,也算是件功勞?,這新任的江蘇巡撫,還沒滿任就”因公殉職”了。
江寧和蘇州兩個織造府,被你們翻了個底朝天,翻出什么來了?翻出貪污了么?逼得人家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懸梁自盡,你們干的好事,這,這都是你們干的好事!你們還有臉跟朕請功?朕要你們這些兒子,難道就是給朕添堵的嗎?”
康熙越說越激動,一口氣沒緩上來,邊上宮人慌忙遞上茶碗,老爺子一順手,茶碗直接打翻在地,宮人嚇得屁滾尿流趕緊退了出去。康熙指著地上的折子:“你們看,自己去看,這里的每一本折子都在說朕生了三個好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康熙夸張地撫著自己的胸口:“你們,你們一個個都想著要氣死朕,朕讓你們去收銀子,銀子一根毛都沒見著·搞得江南物議沸騰,老百姓人心惶惶,好好一個佛家圣地,居然會有無頭命案·這就是你們的能耐?都給我滾出去!”
老康越罵越興起,指著的鼻子:“尤其是是你,整天就想著老婆孩子,沒出息的東西,接著回去哄老婆吧,還來見駕做什么?滾滾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等三人只能不停地磕頭:“皇阿瑪息怒·兒子知錯了,兒子這就回去閉門思過。”說完起身,小碎步退出去。康熙見三人離開中軍帳,嘆了一口氣,曹自殺,曹也自殺了,李煦雖不至于想死,但辭官的折子也遞上來了。借高士奇的手·把江南整頓得差不多了,現在兩江的稅賦變相握在了手上。這個兒子,手段夠狠的。
這邊·這孩子難道真的一點爭的心思都沒有么?都欺負到眼前了,就連隆保也在接了自己的密旨之后“投靠”了,他就真一點兒危機感都沒有?還是說朕以前欺壓他太慘了,他真的絕了爭儲位的心思?
他也不想想,朕把弘旺和弘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封了十八做固倫公主,就是變相給他正名呢!這些誘惑他就真的無動于衷?朕不相信,堅決不相信有人真能淡定到這種程度!心里比對著眼下還在自己眼前蹦達的皇子,十四不行,養不熟的白眼狼。老四做事趕盡殺絕·這樣的皇帝當不長。可是,這兩個都不成,還有誰成呢?康熙的心里再次劃過的名字,終于怒罵出聲:“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氣死朕了!”
等三人灰頭土臉地出來,已經嚇得在差點就要尿褲子了:“四哥·皇阿瑪這回是真生氣了,咱們怎么辦啊?”不說話,臉板著,轉而可憐兮兮地望著:“八哥…···”苦著臉:“四哥,你不會真的上折子請功了吧?皇阿瑪那摸樣,恨不能把我們幾個送到御膳房切吧切吧燉了。”
哼了一聲:“我怎么可能去請什么功,不過是如實上奏罷了,皇阿瑪這么生氣,我怎么知道為什么?倒是八弟有沒有上什么密折惹怒皇阿瑪,我就不知道了。”臉一垮:“我上密折?四哥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在皇阿瑪眼里,是最不爭氣的皇子,連掃墓都掃不好,成天想著老婆孩子,你又不是沒聽見,哎……無地自容,無地自容啊!我走了,閉門思過,閉門思過!”
一邊長嘆著,一邊朝自家營帳的方向走去,留下和看著他的背影。
回到營帳,墨霜迎了出來:“王爺吉祥,福晉已經為您準備了熱水,請您沐浴更衣后再用晚膳。”“嗯,知道了,你退下吧,這兒不用伺候了。”
打發墨霜走人,自己走進內帳,果然看見老婆站在碩大的木桶邊上,桶里蒸騰著水汽,她正在往里面放干花和茶包。“行了,別弄了,手上還綁著紗布呢!”走過去,從她手里拿過籃子:“在外面,哪兒有這么多講究。”
敏芝笑笑:“這些都是安神去疲勞的,這么長時間在外頭,雖不至于風餐露宿,但肯定是累的,看你這一身灰的,還不趕緊脫了洗洗。”點頭伸開手任由老婆大人服侍,多少年過去了,他還是只習慣在她面前放松自己,任由她像照顧孩子一樣服侍自己,洗漱更衣自己甚至連手指頭都不用動一下,全部交給她就行了。只要她在身邊。什么心事煩惱,全都淡化了。
正越想越舒服,卻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外袍解開的時候,里面掉出一件東西,敏芝低頭一看,是一只荷包,剛想伸手去撿,快她一步撿起來,繞過她藏在了枕頭底下。敏芝不解地望著他:“這是什么?”
“一個荷包,我瞧著精致,就買下來了。”隨意地說,心里暗罵老爺子,剛才把他叫去,亂罵一通又趕出來了,完全不讓他說話,也不讓他把東西交出來,現在好了,這東●直放自己身上算怎么回事兒!
細心的敏芝當然看到了臉上的懊惱,但是她什么表示都沒有·依然盡心地單手幫他擦背洗頭,聽他說剛才被老爺子罵了一通,罵他一回來先惦記老婆,然后才是公事。敏芝笑笑:“我算是琢磨出來了·老爺子巴巴的把我帶圍場來,合著就是給你添罪狀來的,我想我為什么來呢!成天一個人呆著,兒子不讓見,還不讓亂走動,原來老爺子一早就算計好了的。”
“你說你是奉旨隨駕避暑的,也就是說六月就出京了?”隨口問道:“沒什么事兒吧?”“沒有·要說事兒,這回十八妹妹出了大風頭,中秋晚宴的時候,和皇阿瑪同桌用膳,這回圍獵,皇阿瑪準許她也參加呢!現在你來了,有機會看看咱們固倫儆恪公主的威儀。”
聽后不置可否的笑了:“老爺子打小寵著這兩姐弟,你忘了·她剛學會走路,皇阿瑪就帶她到我們莊子上玩兒,這待遇·哪個公主享受過?就算是五公主,太后再寵,也只是和碩公主,皇阿瑪寵儆恪,那是真的沒邊兒了,帶她一起打獵又算什么將來她出嫁,不定多轟動呢!你就瞧著吧!”
敏芝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是啊,如今十八弟和十八妹妹都長大了。這兩人眼看著都到了年紀,偏偏兩個都沒定親,也不知道皇阿瑪動的是什么心思。”“誰知道呢……”舒服地喟嘆了一聲·人往水桶里沉了下去,只露了一個腦袋
“你知道么,我在江南這些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暗無天日。前半段住寺院,茹素,這還算好的。后半段住衙門·陪著四哥,居然還是茹素……眼瞅著曹家的金碧輝煌啊,山珍海味啊,居然一點都不讓沾,整的我現在看見青菜豆腐就想吐。”
敏芝知道他這是在吐苦水,笑了一下:“沒關系,這兒是圍場,最不缺的就是肉了,你若真饞,一會兒讓他們烤一頭乳羊也行,就是不知道皇阿瑪讓不讓你吃······”“皇阿瑪……別提了,他老人家能讓我啃一只鵪鶉,我都感激涕淋了。”換上干凈的內衫,坐在椅子里享受老婆給他擦頭發。
“至于么,皇阿瑪雖然生你的氣,還能短了你吃不成?”敏芝啐了他一口。“你是沒看見,皇阿瑪剛才有多生氣,把我們埋汰得半文不值不說,還把我們趕了出來,十五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直接就嚇傻了。”好心情地勾起了嘴角。
敏芝嘆了一聲:“十五弟明明不擅長這些,偏偏攪和進來,我瞧著皇阿瑪最近對十六弟越發的滿意了,《康熙字典》已經完成初稿了,在皇阿瑪看來,這才算是萬世功業。可老王爺心里最滿意的還是十三弟,皇阿瑪也不能不考慮他老人家的心思,如今的鐵帽子親王里,只剩下老莊親王輩分最長了,他可是大清國的一根老姜啊!”
“其實如果皇阿瑪鐘意十七弟,很簡單嘛,只要十七弟有后了,老王爺就沒什么說的了。”敏芝一邊拿梳子給他梳頭,一邊說著。“你以為紐鈷祿氏不上心么?奈何十七弟的身子······哎,不說這些了,也輪不到咱們操心,用膳吧,泡了一下澡,越發的困了。”
果然,吃完晚飯,上床沒多久,就沉沉睡去,敏芝躺在他身邊,卻是意外地睡不著,他不在時,因為惦記著他而睡不著,可如今他回來了,她還是睡不著。他去江南辦差,明明說是奉了密旨,明面兒上是去了盛京的,怎么又和一起回來了?
還有,剛才從他懷里的荷包,銀白的底子,一看就是精致的蘇杭面料,只看了一眼,她都能認出,這上面繡的是蘭花圖案。分明是女用的東西,怎么到了他的懷里,瞧他的架勢,分明是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的,誰的?這么珍貴?
轉臉看身邊睡著的人,真是累著了,沾枕即眠,這眼瞼底下還有陰影呢,這出去了大半年,到底干什么去了?只是去見一個和尚,用得著半年?還是看和尚只是順便,和爭功才是正事兒,結果回來讓老爺子一頓狠批了?
閉上眼,數著綿羊,催自己早點睡,冷不丁感到某人雖然睡著了卻很自覺地轉過來,一只手摸著自己的發絲扣在手里,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淺淺的鼻息堪堪在自己的耳邊繞著。就這一下子,敏芝終于露出了笑容,低頭縮進被子里,把他的手拿下來抓在自己手里,然后……今晚終于可以睡得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