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蒙蒙下著細雨,卻聽不到任何雨聲,只有屬于冬夜的寂靜在悄然蔓延著。
柳芙半垂著頭,乖乖立在沈氏的身邊,不知為何心中掠過一絲恐懼。
“不請自來,主人家可別見怪!”
燈燭之下,那個窈窕的身影緩緩轉過來,一抹絕艷冶麗的微笑綻放在她的臉上:“只是,你這個主人恐怕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您是?”
沈氏只覺眼前女子美艷逼人,那勾起的紅唇和挑高的黛眉都讓人感到一種深深的威脅之感。
一抹輕蔑從胡清漪的眼中掠過,自顧端坐在了屋中的主位之上:“妾身夫家姓柳,你稱呼我一聲柳夫人就行了。”
“柳夫人?”沈氏不知為何,覺得在這個女子面前自己有種無法呼吸的憋悶感,乍聞她自稱柳夫人,蹙了蹙眉:“我好像與夫人并不相識?”
“別這么說。”胡清漪勾起一抹冷笑:“你我可是共事一夫的好姐妹,怎的當面而不相識呢!”
“你!”
這下沈氏總算明白為何自己面對這個女子有種無法言語的難受感覺了,原來她就是柳冠杰在京中另娶的嬌妻。
果然美艷逼人妖冶若花!
沈氏白皙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胸口也隨之起伏不定:“你走開,我這里不歡迎你!”
感覺到了沈氏身子的顫抖,柳芙咬咬唇,伸手拽緊了她的胳膊,強迫緩緩抬起頭來:“你就是我爹新納的姨娘嗎?”
“姨娘?”胡清漪看著眼前的半人高的小姑娘,那張小臉雖然稚嫩,卻已經透出幾分絕色來。
“大膽,竟稱呼夫人為姨娘!”胡清漪身邊一直立著沒有說話的中年女子突然發難,兩步走過去一把捏住了柳芙的下巴。
“啪啪”,隨著她手掌落下,清脆的兩聲響在柳芙幼嫩的面頰上響起,完全讓屋中所有人都驚呆了。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沈氏,她上前一把推開了那中年婦人,將睜大眼不知所措的柳芙緊緊護在了懷中:“不許傷害我的芙兒!”
在屋外守著的暖兒和劉媽見此狀況都紛紛抬腳進了門,齊齊跪在地上。暖兒更是哆哆嗦嗦地不停磕著頭:“求夫人饒了小姐,求夫人饒了小姐”
“小姐?”胡清漪冷冷一笑:“一個外室生的野種也配叫小姐嗎?”
被母親死死護在懷里的柳芙小心地抬眼看向前方,只覺得胡清漪那鋒利的眼神甚至不需要掃過自己的臉,就已經讓她覺得比那婦人的兩巴掌還要刺痛。
為什么會一模一樣!為什么重生后和胡氏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和前生一模一樣?
寒冷的雨夜、昏黃的燈燭、刺痛的臉頰,還有胡清漪那輕賤蔑視的目光這一切,全都一模一樣。
仇恨瞬間被一股恐懼所替代,蔓延在柳芙的心底,讓她根本不敢再睜眼看著眼前這個一手造成自己母女悲劇一生的女人。原本以為自己有機會去重新改寫自己命運的心思,也好像隨著那兩個耳光被瞬間給澆滅了。
“你”
胸口起伏著,沈氏只覺得自己終其一生也從未如此憤怒過。可面對眼前這個身材高挑,眼神狠辣的女子,卻怎么無法鼓起勇氣上前回敬她兩個耳光。
看到這對母女被自己嚇得抱作一團的可憐樣兒,胡清漪悶聲又是一陣冷笑:“好了好了,老爺又不在這里,你們裝什么可憐呢?也罷,今夜我親自過來,就是要告訴你們一聲,明天把東西準備好,府里會派車過來接你們回去。就算是外室和野種,無論生死也是柳家的人柳家的鬼。你們以為就此能夠逍遙在外,真是做夢!”
說罷,胡清漪在隨行婦人的攙扶之下起了身,連正眼也沒有再瞧過沈氏母女,就那樣昂著頭含笑離開了。
死一般的寂靜在屋中蔓延,卻又有此起彼伏的喘氣聲連綿不絕。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馮媽上前去扶了沈氏:“夫人,天冷,還是先讓小姐梳洗更衣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說。”
“不!”
臉色煞白的柳芙突然抬起了頭:“娘,那個女人說明天要接我們回柳府!不行,我們不能回去!那里是她的天下,她會對我們怎么樣沒有人能干涉!娘,我們連夜離開吧!”
柳芙顫抖的身子混合著嘶啞的嗓音終于讓沈氏徹底地清醒了過來。再軟弱可欺的女人一旦有人敢傷害她的骨血,也會變得異常堅強和冷靜。
此時的沈慧娘就是這樣。在屈辱和恐懼緩緩褪去之后,她開始了思索!
“劉媽,你去找到陳果,告訴他我要見柳冠杰。”沈氏抬眼望著還跪在地上的劉婆子,語氣中透出一抹無法質疑的冷靜來。
劉媽全身哆嗦了一下:“夫人,奴婢不知”
“別說你不知道怎么和陳果聯系。”沈氏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語氣平靜下來:“我知道你是柳冠杰安排給我的人。”
“奴婢不敢!”劉婆子也是個聰明人,否則就不會被柳冠杰看中了,趕緊磕了個頭,拔腿就往外跑去。
“娘”柳芙聲音有些細弱,眼淚也不自覺地往下落:“你為什么要見那個人,他對我們這樣狠,你為什么還要見他?”
“因為這是他欠我們的。”沈氏輕輕替柳芙拭去了眼淚:“他不能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至少要給我們一個可以生存下去的地方。那個女人狠辣如此,就算我們連夜離開京城,誰又能保證我們能平安到達蜀中?現在唯一能鉗制那女人的人,也只有柳冠杰了。”
柳芙呆呆地點了點頭,模糊的記憶逐漸在腦中變得清晰起來。
前生,自己母女被胡清漪強行從別院接回了京中柳宅。從那天開始,幾乎日日夜夜都是酷刑般地折磨。母親整日的以淚洗面,自己整日地躲避胡氏和柳嫻的奚落漫罵,同時還要忍受府中下人對母女倆的冷言冷語
而母親的話,仿佛一團涼水當頭澆下來,喚醒了柳芙的神智。
是的,初次和胡氏的見面的確和前生一模一樣。可有一點卻完全不同。
那就是沈氏的態度!
重生前,沈氏從來只是畏畏縮縮,期待著柳冠杰施舍的一丁點兒關心。雖然心疼女兒被胡清漪言語謾罵,但除了下來抱著女兒痛哭之外根本不敢反抗。
可今夜,此時此刻的沈氏卻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根本不敢面對丈夫欺騙和拋棄的她竟然為了自己要去見柳冠杰,和他攤牌!生性柔弱的她竟然會想要和胡氏正面對抗!這讓柳芙突然意識到,或許命運真的已經朝著不同的軌跡開始發展了。
自己怎能輕易被胡氏給嚇怕?怎能輕易放棄老天爺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
閉上眼,柳芙在腦中默默地,飛快地思索了起來。
現在還不是自己母女和胡氏正面相爭的時候,她們毫無憑借,更不能寄希望于那個已經遺棄過她們一次的男人。為今之計,只有先避開胡氏的鋒芒,韜光養晦,等自己有足夠籌碼與其周旋之時,再回到柳宅,奪回屬于自己母女的一切!
想到此,柳芙立即伸手拉住了沈氏:“娘,我們不回蜀中,也不去柳府,我們暫時去文爺爺那兒住一陣子。就算那個女人想做什么,也斷然不敢到文府囂張。等我們拿到了錦鴻記的酬金,就開始著手修建九華山的莊子。到時候多請幾個家丁守著莊子,誰要是敢來撒野,就報官府!”
“芙兒”沈氏有些遲疑地看著柳芙,眼中是無盡的心疼:“娘沒用,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甚至連這方小小的扶柳院也不能守住。”
雖然下定決心要和柳冠杰挑明一切,但在沈氏心里也清楚明白的很,柳冠杰能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八年,就能再一次對母女倆被胡氏壓制選擇沉默。要不然,剛入京之時他就該選擇給胡氏挑明一切,留下她們母女,補償八年來所有的虧欠。
所以當女兒這樣說的時候,沈氏也知道這是目前她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京中沒有人知道她們母女才是柳冠杰的嫡妻和嫡女,無論怎么辯解,都敵不過胡氏一句話罷了。
看母親的神色,柳芙已經知道她同意了自己的建議,趕緊向著暖兒一招手:“你先去收拾東西,只撿了急用的細軟。”
隨即又看向了馮媽,柳芙懇請道:“馮媽,我和娘暫時離開,從明天起你緊閉大門,不讓任何人進來。如果那瘋女人再來,就讓她上文府尋人便是。”
馮媽勉強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但看著沈氏母女已經下定決心,勸阻的話也通通又吞了回去,不再多言,只默默扶了沈氏回后面的正屋,開始動手幫忙收拾包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