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
在去往淮王府的路上,柳芙一直在默念這一段關于“拈花一笑”的典故出處。
初時接到“拈花會”請帖之時,柳芙傻乎乎地揉了揉眼睛,這才敢相信文從征真的為自己討來了一張通往“京中名門閨秀圈”的路引。
前生的自己,無數次倚在京中柳宅后院的門邊,目送著柳嫻盛裝打扮,笑語晏晏地在胡氏的親自陪同下出門赴會。
柳嫻偶爾回來也會在自己面前故意提及她在拈花會上的所見所聞。譬如誰誰家的千金花了重金購得一張帖子,拼了命在頭一年的文會中拔得頭籌,今年卻突然缺席。原來竟是被一位尚書夫人看重其文采和閨譽,娶回家做了兒媳婦。另外又有哪家千金和某公主極為談得來,頻頻受邀入宮做客,一來二去竟被極為受寵的素妃娘娘看中,收在了身邊親自調教,做了五品女官
重生后的柳芙原本已經不再像前生那般,對柳嫻的生活充滿了羨慕,也不再對她口中所描述的那些同齡女子們的境遇充滿了同樣的向往。
可既然機會來到了自己是手邊,柳芙就不得不將其牢牢抓緊!
現在京城里根本無人知曉自己母女的來歷。母女倆在這件事上也極有默契,沈氏曾經找柳芙細說過,她不愿再和柳冠杰有任何牽扯,就這樣讓人以為她是寡婦地過下去,也比做一個背負恥辱身份的外室強!
柳芙明白,對于沈慧娘來說,被人發現她的身份,除非是以正室柳夫人的姿態入住京中柳宅,否則,她寧可守著一個寡婦的“薄名”,也不愿居于人下,茍且而活!
有其母必有其女,自己更是這樣的想法!
前生的經歷對柳芙來說已經是足夠深刻的教訓了。柳宅中胡氏一手遮天,一邊在柳冠杰耳邊巧言乖語說她會好好對待自己母女,一邊用盡其計,讓京城的人以為她們母女只是柳冠杰年輕時風流的錯誤。
尷尬的身份拖垮了自尊心極強卻又柔弱的母親,更是讓柳芙成為了柳嫻的替代品,走上一條自我結束生命的不歸路。
所以重生后的柳芙有著極為堅定的念頭,那就是一定不能讓胡清漪掌控整個局面。第一步,她們逃過了被胡清漪捉回柳宅的命運;第二步,便是要趕在柳嫻之前,將自己的閨名在京中打響,讓京城之人因為才學閨譽而認識柳芙,而非前生那個卑微不堪的“外室之女”。
而這次的拈花會,雖然自己年紀還不到十歲,只能做一個旁觀者,但卻是個絕好的機會讓自己能攔在柳嫻之前,先聲奪人!
畢竟之前文從征經常帶著自己出入多眾場合,已經為自己鋪墊了極好的名聲基礎。此時自己再鄭重地亮相,相信就算胡清漪和柳嫻今日在場,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小姐,淮王府到了。”
耳邊傳來暖兒的一聲喚,柳芙收回了深思,臉上露出了鄭重的表情,略微深吸了口氣,這才在暖兒的攙扶下下了車。
劉媽遞上帖子,負責迎客的管事媽媽極為迅速地掃了一眼柳芙,見其神態嫻雅,氣度不凡,再加上帖子上所書“文氏第三十六代孫——柳芙”這幾個字,以為她是南方文氏家族的千金小姐,趕緊讓身邊負責接引的婢女過來,低頭囑咐了幾句。
婢女略微屈膝向柳芙行了禮,正好這個時候又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就聽得那管事媽媽用著極親熱的聲音上前迎接道:“正說五姑奶奶和七小姐和什么時候到呢,王妃都等不及讓丫鬟來問了好幾回了。奴婢這下總算能交差了!”
聽見身后的響動,柳芙身子一震,略蹙了蹙眉,示意身邊的暖兒不要回頭,抬眼對身側往后看過去的丫鬟提點道:“還請姐姐為我引路,時候不早了,若是去的遲了,我又并非王府親眷,怎好借口解釋。”
“對不起柳小姐,奴婢這就引路。”丫鬟略微有些尷尬和懊惱,本想等著過去伺候剛來的表小姐,也能在其眼前賣個乖,討個巧,誰知卻被眼前這另一個柳小姐給不溫不火地訓了一頓。但管事媽媽說她可是南方文家來的千金嬌客,自己輕易怠慢不得,只得埋頭快步走去。
“熟門熟路,我帶了嫻兒自己進去就是,不用丫鬟伺候了。”
胡清漪擺擺手,謝絕了管事媽媽的殷勤,見前頭那個小小的身影有些眼熟,略蹙了蹙眉,卻并未多想,只牽了柳嫻,緩緩渡步向前:“記得,這次素妃娘娘親臨,她喜什么,不喜什么,之前為娘都一一告訴了你。你可得記清楚了!”
“娘,你說素妃娘娘為什么那么受寵,卻無一子半女傍身呢?”柳嫻是個小人精,當即就八卦了起來:“按理皇上那么寵愛她,至少也該讓她生個兒子,將來也能有個靠山呀。”
“這就是她的巧妙之處了。”胡清漪唇邊勾起一抹嬌笑:“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受寵多年而安然無恙呢?嫻兒,你記住,有時候皇宮里的事兒不能以常理度之,要透過其表面,深挖其內涵,才能真正看清楚你自己所處的局面。你也知道,雖然你還不到年紀,但娘平日里把的事情說給你聽,就是為你做太子妃而準備的。要是琢磨不透這些道理,到時候你一個人深處皇宮內院,母親可就幫不了你了。”
“嫻兒知道,嫻兒身為胡家的外孫女兒,可不能因為年紀小就懵懂不知事故情理。太子妃也不是任何一個沒有準備的人都能當的!”
小小年紀的柳嫻臉上流露出了與年齡十分不服的成熟和犀利,甚至有股子捩氣從她本該清澈無間的眼中透出來。
走在前頭的柳芙準備不那么早被胡清漪發現自己的到來,不然有可能還未一鳴驚人就提前被她找到機會給阻攔。還好今天的場合,即便是在她姐姐胡清涵的地盤上,當著京中那么多名門閨秀和公主郡主等人的面,她也不是能一手控制的。不然,柳芙還真不愿意單槍匹馬就和胡清漪母女對上。
淮王府萬華堂的門口專門有個聲音清亮高遠的女子在負責報賓客的名字,接過接引婢女遞上的花帖,全場的人便能聽到誰又到了,主人家也好過來招待。
“文氏第三十六代孫——柳芙”
當柳芙的名號被曝出來之后,幾乎所有到場的賓客都暫時止住了進行中的談話和寒暄,齊齊望向了萬華堂的院門口。好奇近幾個月來在父親叔伯兄弟們口中常提及的那個才女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女扮男裝跟在文從征身邊出入京中各地!
一襲柔綠色的繡柳絮蹁躚錦裙,外罩白狐毛裘薄棉披風,不施粉黛卻唇紅齒白黑眸如杏的柳芙施施然渡步而進,渾身上下都帶著江南閨秀的從容和婉約,更不用提那眼梢唇角隨時都含著的淺淺笑意,好似寒冬中一抹暖陽,讓人忍不住對她第一眼就生出無端地好感來。
而走在柳芙后面十幾步的胡清漪也清晰地聽見了柳芙的名字,一抹訝色劃過臉上的同時,眼底深深刻印的恨意和厭惡也難以掩藏地隨之流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