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日頭,略帶潮濕的空氣,悄然吐露新蕊的花樹正月一過,二月又極短,眨眼,便是陽春三月了。
整整兩個月,京城中都在談論元宵夜宴上的那一盞絕妙花燈,直到三月三上巳節這天,老百姓們才把注意力轉向了在九華山龍興寺舉行的大廟集會。
“古詩有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七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描寫的便是上巳節這天的情形。
年輕男子會在這一天穿著春裳外出踏青,女子們更是要頭戴各色妍麗的鮮花,打扮得一如春姑娘那樣,花枝招展,引人注目。
廟會上,若是男女雙方合了眼緣,可許以對方一件信物,等回家稟報了父母,由長輩做主是否婚配。當然,這雙方除了得門當戶對之外,還要請高僧看過八字是否相合,最終才能得成良緣。
雖然自行婚配的幾率極小,但大周皇朝的青年男女們就只有這一天可以放開膽量去尋覓未來的另一半,所以趁著上巳節去廟會逛逛,湊湊熱鬧之余若能定下終身大事,就只是隨性而為之了。
身著母親親手縫制的柳色煙雨裙衫,那墨色漸濃渲染出的云蒸霧繞在裙擺灑然開來,映著腰間密密匝匝而下的片片柳葉,使得步行而來的柳芙恍若江南小鎮中款款顯露真容的仕女,恬靜嫣然,猶若一株綻放初蕊的綠楊柳枝,是那樣的窈窕動人,勾人心魄。
廟會的人群自然分開兩邊,男男女女都用著與眾不同的目光悄然打量或審視著渡步而來的柳芙。任誰都看得出,她絕非普通市井小民家的碧玉,定是高門大戶里深藏嬌養的千金。
“小姐,您看看,您非要這個時候來湊熱鬧。”暖兒和真兒守護著柳芙,盡量想要隔開群眾中放肆的目光,前者更是埋怨起了自己的主子。
“小姐,雖然民間有上巳節踏青覓良人的習俗,但以您的身份,恐怕在此露面有些不妥。”真兒眼見有兩個膽大的男子準備上前給柳芙獻殷勤,趕緊擋在了前頭,將臉繃住狠狠地瞪了那兩人一眼,將他們暫時給嚇退了。
柳芙也覺得這些目光大喇喇地往自己臉上身上掃來掃去有些不舒服,于是無奈地抱怨道:“我也不想啊,前日里接了広真主持的帖子,邀我三月初去一趟寺里。可誰知到車攆到了山腳驛站就不能繼續向上了,這才知道今日是龍興寺上巳節的大廟會。”
“柳施主,總算找到您了。”
正巧這個時候,幾個灰袍小僧從人群中擠出來,將柳芙三人圍住,隱隱形成了一個單獨隔絕的空間相護。
帶頭的小和尚沖柳芙施了一禮,唱了句“阿彌陀佛”,邊走邊解釋道:“住持讓小僧一早就在山下驛站候著接您,就知道今日香客眾多,怕唐突了柳施主和兩位女施主。可沒想到寺里的馬車也出不來,小僧們只得步行下來,卻是錯過了柳小姐上山的時間。還好在這兒遇上了,總算可以回去給住持一個交代。”
“師父您客氣了。”柳芙笑著道了謝,眼看著有了這些僧人,前行的路果然通泰了許多,這才松了口氣。
“對了,広真師父有說招我前來何事嗎?”。柳芙隨口又問道。
僧人想了想:“聽住持這幾天在念著什么鳳眼什么蓮花的開了,有說這塊山地是柳施主您的,小僧想來,多半是住持要向您打聽這方面的事兒吧。”
竟是鳳眼蓮開花了
柳芙心底一樂,抿唇含著笑意,步子也就愈發輕快了起來,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龍興寺大門前
沿著寺中僧人專行的路徑,避開香客和游客們,柳芙很快就被僧人引入了広真所修行的佛堂。
一身灰白的僧服,外罩一件月牙白的輕綢袈裟,雖然頭上光潔可鑒沒有一根頭發,但含笑而立的広真卻猶如這三月明媚的光,燦爛中帶著一縷溫暖和柔軟,仿佛能照進人心里最陰暗孤獨的角落。
“住持安好?”柳芙入鄉隨俗,也雙掌合十給広真行了禮。
“看到施主安然無恙,貧僧就放心了。”広真點點頭,當真上下將柳芙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見她容顏如玉,笑顏如花,身姿動人若扶柳迎春般,不覺暗暗地松了口氣。
要知道三個月之前,粥棚發生的那一幕兇險仿佛還歷歷在目。広真從小就與柳芙相熟,簡直不敢想象,若是柳芙在粥棚施粥若是遭遇不測,他該怎么面對
幸而當時裕親王領了影衛親自負責龍興寺的安全,救下了柳芙。雖然他自己因此負傷,但對于広真來說,對他的傷勢還真沒有放在心上。
“聽剛才那位師父說,住持看到鳳眼蓮開花了?”柳芙朝広真眨眨眼,意欲明顯。
“是啊,前日里貧僧去山里照看藥園新苗,無意中看到施主地界中的別致景象,所以邀施主前來,想要商談一些事項。”広真收到柳芙的暗示,便將想好的說辭道出。
柳芙聽了,故作明白的點點頭:“那就有勞住持您親自帶路了,先讓我去看看那邊的情況再說吧。”
說完這句,柳芙又沖著引路的小和尚道:“這位師父,還請安頓我的兩個隨侍,有熱茶,有清凈的歇腳的地方就行。”
“小姐別”暖兒趕緊開口道:“今日廟會如此熱鬧,奴婢和真兒出去一邊逛一邊等小姐吧。”
“暖兒,你去吧,我不想去。”真兒卻拒絕了,向柳芙望去:“萬一小姐出來需要人伺候,咱們都在外面湊熱鬧沒個人怎么辦?還請師父領我在寺里方便的地方休息吧。”后一句話,是對著那領路的小師父所說。
“也好,真兒喜靜,讓她湊熱鬧還不如給她一本佛經讀讀來的對胃口。”柳芙不強求,便依了她的意思。
“走吧,早點出發,還能回來享用寺里的素齋。”広真擺手,將想要跟隨的另一個小和尚攔住,竟獨自帶了柳芙,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山去了。
若是前兩年,寺里的僧人都還覺得沒什么。畢竟広真是住持,柳芙只是個未及竿的小姑娘罷了,也不會有人說什么閑話。可柳芙如今出落得水靈靈嬌滴滴,怎么看,怎么也覺得兩人單獨相處有些別扭了。
但柳芙是寺里的老熟人了,僧人們都很喜歡她,知道她又是半個“鄰居”,便也不做深想,各自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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