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小楓還沒有睡在等著，看到安進來，小楓垂手笑容滿面跟在身后，要說對林姑娘象家下人們猜的一樣，小楓第一個不。至少林姑娘來了幾天，連個丫頭都沒有給過她。
就是給林姑娘外面買衣服，其實林姑娘個子嬌小，蓮菂的衣服她也能穿，人穿新衣服，合體的不多寬大的多。為還單獨給林姑娘買了幾身衣服，小楓笑瞇瞇猜過，當然不愿意把蓮菂姑娘的衣服給別人穿。
安臨走再來看一看，小楓是覺得應該避諱，安對蓮菂是談不上避諱，蓮菂在安家屯昏迷養病的時候，安看過不少次。心疼上來的時候，那蒼白的面容，無血色的嘴唇都是撫摸過，就是蓮菂不，也沒有人告訴她。
房里香幾上放著一盞紅紗罩子燭火，安來到錦帳前，看帳內睡熟的一對。留弟是個孩子，安眼睛也不會看她，他只看著蓮菂的睡容，鼻息沉沉睡著的蓮菂面目是恬然的靜臥在紅綾子繡被內。
還是睡著的時候最討喜，醒來的時候就總帶著張牙舞爪的受驚小動物樣，安站開兩步在床前，看上兩眼就看到蓮菂枕頭旁金光閃爍的金匣子。
安微微一笑認得清楚，這是給菂姐兒的金匣子，看來她很喜歡。不管她是喜歡那紅豆，還是能領會的情意，安覺得都開心。
他只站著看一看就出來，對小楓再叮囑看著林姑娘一些，等林也到家里來，讓她們住到別處去。”
要讓瓊枝住到別處去而又能放心，安不得不想一想，書房里見她，要對她說幾分真心話才能打消這姑娘的胡思亂想。
瓊枝這樣一折騰，這院子里人人睡不成，商媽媽也沒有睡，守著院門等出門。安五又在院子里看一遍，這才回屋去睡覺。
深夜里回房去的安，想想瓊枝一定是恨之入骨才會這樣做。安對著蔚藍夜空突然嘆氣，只有她一個人恨吧，我也恨之入骨，不是也在忍著。
然后安搖頭，讓林姑娘和菂姐兒住在一起是大特，這位姑娘看著嬌弱，這性子比菂姐兒還要死心眼兒。我要是想過安妥日子，得趕快把這一對母女送走才行。
想想蓮菂說跳粉墻，安忍俊不禁，今天沒有看成戲，這別扭就鬧到晚上，等桑大人走了，再叫一班小戲子進來唱一回就是。
身后跟著安權的安沒有回房，先往書房里來。在廊下停下來的安回身道你這里等著。”然后安進到書房里。
書房里值夜的小廝是安步，看到進來急忙披衣起來，安也不要他在面前去睡吧，我坐一會兒。”安步答應一聲就出來，深夜而來一定有事情，他說不讓，茶也不能送一碗去。安步也不敢睡，只是坐著床上聽動靜。
北面墻上靠著的是金絲楠木的書架，書架下面應該有滑腳處，安來到書架前，只用手輕輕一推，沉重的書架就此滑開，無聲無息半點兒聲音也沒有。
里面一個暗格，安取出鑰匙打開來，這里面是地契，數額驚人的大額銀票，然后還有十幾個小小的珠寶匣子，旁邊一堆是書信賬冊。
最上面的一本賬冊，安把它打開，上面一筆一筆注明桑大人此行收受多少賄賂，地點做的不合適的話，這是安每天就記錄下來，準備對景兒的時候不客氣。
淡淡的燭光照在安堅毅的面容上，他沒有溫和笑容的時候，面上是自然的一種毅然。把這賬冊看過重新收起來，再把書架一一歸置好，安沒有就出去，而是坐下來尋思一下，把這個給瓊枝姑娘看，她應該可以消停了吧。對她多次說過，這事情不是她一個人可以做到，她報仇心切，從來不聽。
安打算拿些實例給她看，對她表明心跡，我不是怕事之人，只是事情有迂回，不能直著往上沖。
桑大人今夜住在家里，要是讓瓊枝姑娘得逞，安想想是后怕上來，我拼命護她一場也成畫餅，讓人孤女在我手里出事，以后我如何作人
走出書房的安面色依然是不喜，這位林姑娘一直就沒有喜歡過她，要不是她是鐘離大人的孤女，安想想，隨她風吹雨打去。我有閑心情找菂姐兒胡扯一通紅娘，還可以引她一嗔一笑，也不愿意幫著這樣看不清狀況的人。
想想紅娘之說，安才一笑，再給蓮菂丫頭，就起名字叫紅娘。在家里，說了算，這丫頭到現在不明白只是倔，倔倒是管用才行。
安權打著紙燈籠，在北風中有些搖晃。安緊緊外袍的衣襟，隨著安權往房中去，長長的身影在燈籠光下，拖在石徑上不住地移動。
天邊泛起白光的時候，蓮菂姑娘又帶著留弟在院子里早運動，安五坐在朱紅色欄桿上看著，這個粗壯漢子面上依然是沒有表情。
留弟跟著練完，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跑來打安五，安五輕輕松松地躲，不用他，蓮菂就會喊住留弟行了，你不是他對手。”
“時候我可以打他？”留弟學拳腳第一個想的，就是先揍安五一頓。蓮菂拉著留弟進屋里，小聲兒地對她道姐都打不過他，你更是只能想想。”
小楓在收拾留弟一會兒上學用的筆墨紙硯，墨錠沒了，正拿出來一個新的。聽到兩個人，小楓回身插話安五打不過安權，姑娘要學，只跟安權學就行了。”
“安全是誰？他叫安全，”剛從外面進來的蓮菂在給留弟擦干凈手，不抬頭問小楓有沒有人叫平穩？”
小楓把手里的放進新縫的一個書包里，笑靨如花地道家里沒有人叫平衡，只有二門上有一位平媽媽。”
朱紅欄桿上坐著的安五想著留弟小姑娘身手，不能說越來越好，卻是越來越敏捷，以后誰娶了她至少先輸兩樣，第一件咬人無限狠，第二件就是動不動要打人。正在為留弟小姑娘未來堪憂的安五看到瓊枝從房里走出來。
今天的瓊枝姑娘沒有再施脂粉，又是洗干凈臉和平時一樣。昨天一時激憤沒有想到這院子里人看，今天早上醒來才想起來有三個字叫難為情。磨磨蹭蹭不出來不行的瓊枝姑娘磨蹭到現在才出來，這是平時大家一起吃早飯的鐘點兒。
“林姑娘好，”留弟第一個笑臉相迎，然后是蓮菂也笑得親切正要讓人喊你吃飯。”小楓也是笑瞇瞇我給姑娘拿碗箸去。”看起來和平時一樣，唯一不自在的是瓊枝姑娘。
早上起來，留弟從來是個大忙人，她是匆忙吃飯匆忙跟著小楓出去，等到留弟出去，蓮菂都覺得松一口氣上學的人就是不一樣。”這樣急匆匆上學去，蓮菂回想以前，也是一樣。
對著一碗細粥坐著的瓊枝附合道留弟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人，有你這樣疼她，讓她上學為她上心。”
有時候瓊枝是真的想討好蓮菂，奈何討好的都不在點子上。這話往下面推，疼留弟的人是安。蓮菂笑容不改，這一會兒剛起床，度量還大還是謙虛人，蓮菂笑得親切是疼她。”
一提，瓊枝臉騰地紅了，頭也不敢抬期期艾艾地道昨兒夜里，其實沒有事兒，他，”蓮菂大大方方地接上話我就說嘛，人最好，你半夜里有事找他，他一定會來。”
瓊枝姑娘又不了，默不作聲喝的粥。蓮菂喝著面前一碗燕窩粥，看看瓊枝面前就是一碗細粥，雖然也不，可是的粥她就沒有。蓮菂也默不作聲了，安對人處處分高下出來。一心想做冰人的蓮菂時時要覺得想的不對。
又是一天的好日頭，安五今天隱身看不到，看不到安五，蓮菂和瓊枝都覺得這樣最好。“走，咱們曬暖去。”瓊枝的尷尬，看在眼里的蓮菂可以理解，從的角度上來想，昨天夜里的跳墻十之損壞莫須有的名聲。
也不用椅子，就在小小蓮花池畔鋪下錦墊，池面上結著冰，幾點余下的睡蓮葉子也凍在冰里，因為是活水，水底下數尾游魚悠游自然地游動著。
“我和昨天在說正經話，是真的，”兩個丫頭畫角和藍橋坐到墻根下面的椅子上去，瓊枝得空兒對著蓮菂低聲下氣，心里其實悲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犯得著低下身段來解釋，可是不解釋象是對不起宋姑娘，宋姑娘對人其實客氣。
披著一件紅色團花紋錦袍的蓮菂面上是款款的笑容，反倒低聲勸瓊枝你不必難為情，我早對你說過，是個溫存的人，只是你半夜里何必跳墻，讓人請來不也是一樣？”
沒法解釋的瓊枝只能裝作羞赧白天我們請了兩次都不行，我一時糊涂就，”輕柔的嗓音更是低沉下去就這樣做了。”瓊枝心里叫苦，我要是能對你說實話該有多好，為著我和母親的性命，為著安一家的性命，當然也包括你宋姑娘，我清白名譽就此掃地。
“聽我對你說，”蓮菂打迭起安的各樣好處，初開口時不從何說起，看到水上冰面水中游魚，微笑的蓮菂聲音也自低柔幾分不是輕薄人，”不昨天晚上安進來看睡覺的蓮菂想想他就是親昵，也是自有分寸。
回想起和安認識的一幕又一幕，坐在蓮花池邊的蓮菂，心中突然一動。北風雖然寒冷，心底里一塊柔軟卻足以抵抗這北風。娓娓道來的蓮菂真心實意地說著安的好處脾氣好很少發脾氣，就是發脾氣也不粗魯，文才好有家產也不如一個性子好。你說是不是？”
一個真說，一個假聽，假聽的瓊枝硬生生被蓮菂說得心里也柔軟。如果鐘離大人沒有出事，瓊枝正是坐在閨中愁春燕成雙，妒夏日蓮花并蒂，再就是母親要發愁她做件繡活，也是花鳥成雙的年紀。
沒有春風有暖陽，沒有春心有人心。蓮菂說著說著恍惚起來，依稀記得昏迷中，耳邊總是有安溫和的嗓音，帶著一絲焦急地低聲喚菂姐兒，你幾時好起來，這事情我不再怪你。”
恍然大悟的蓮菂這才回想起來，難怪這狡人最近不象狡人，他心里也明白我會受傷，他至少要擔一半的責任，不對，全部是他的責任。
一想到為受傷，蓮菂就氣呼呼。氣色在她面上一閃就逝去，低頭正想心事的瓊枝就沒有看到，聽到蓮菂好聽的嗓音停頓下來，瓊枝才低起面龐，眼中有一絲迷亂后再就清醒，父仇未報，何以談家
重新整理安好處的蓮菂，和重新想起來父仇的瓊枝，一起被門環聲響驚醒。門環一響門鎖就跟著響，這門鎖聲足以把蓮菂心里的恍惚全部沖光光，讓蓮菂姑娘再想起來的只是安的不好。
隨著商媽媽打開門，進來的是小廝安步。看到安步，蓮菂又有笑容安步，當車（車）呢？”一看到兩個小廝，蓮菂就要逗逗他們，兩個唇紅齒白的小正太，一式一樣的深藍色衣袍，如果可以，蓮菂總想上下其手，在安步有紅有白的面頰上擰一把，在當車挺直的鼻子上刮一下，就是小廝們不喜歡她，總是離得遠。
“宋姑娘，是當車，當車。大車的車，不是象棋里的車。”安步對于蓮菂的玩笑，每每就報氣急敗壞，原本紊絲不亂的儀表就是抓狂樣。
掩口笑的蓮菂，還有掩口笑的是畫角和藍橋，安步更要抓狂，幾乎咬牙切齒站在那里調整一下面容，自以為是面色冷靜，其實看上去是面無表情。
面無表情的安步走到離兩位姑娘幾步遠處，躬身輕施一禮宋姑娘好，林姑娘好。”安步每每氣到最后，就是更以禮對著這位會裝病仗著喜歡她拿人亂開玩笑的宋姑娘。
蓮菂笑瞇瞇你也好，幫我問當車好。”安步面色又抖動一下，這次忍住沒有回話也沒有抓狂，只是更板下臉來板著身子一派老學究樣宋姑娘您說得不對，您要讓我代問好，先要問的是的身體好不好，至少當車是個奴才，當不起姑娘你這一問。”
對著長空轉轉眼珠子的蓮菂“哦”上一聲，隨即笑逐顏開你說的很對，那安步我問你，好不好，你又惹生氣了沒有？”
“你，”安步只咬出來一個字，重新在心里告誡，夫子曰，就是小人。在安步心里，把唯和小人難養也，整理成就是小人，這句話猶其適合宋姑娘。咬出來一個字的安步慢上一慢的功夫，蓮菂笑容可掬開始說起來：
“你是想說，你天天惹生氣是不是？這樣多不好。書房里侍候的小廝都是知書達禮的人，安步你看著面上紅紅又白白，能做出來不中看的事情，說出來不中看的話，在心里想不中看的心思？”
正在心里反復重復夫子曰，就是小人的安步趕快搶話我沒有，我，”蓮菂再搶過話來你沒有不做不說不想是不是？你做了說了想了我也不怪你，誰叫你還是個孩子呢。。。。。。”
勉強從蓮菂話底下把儀表重新找的安步緊閉嘴唇，他們不喜歡宋姑娘，宋姑娘能看出來，她倒是不生氣，就是時時要調侃一下。
好不容易蓮菂說累了，還有湊趣的上來，藍橋捧杯姑娘，茶，”趁著蓮菂急急喝茶，安步趕快對著瓊枝姑娘行個禮，哀求地道在書房中等您，請林姑娘快隨我來。”
忍笑的瓊枝對安步的窘狀很是同情，趕快站起來。安步急匆匆對著蓮菂行個禮，三步兩步就走在前面。行到院門的時候，把茶盞從面上拿下來的蓮菂才悠然一聲下次該換當車來了，對了，安步，記得代我問好。”
抱頭鼠竄的安步一路回到書房里，進去回過話，再出來找當車生悶氣你到底是車還是車？”當車愣一愣，才露出笑臉兒都行。”安步悶哼一聲，當車這樣隨和，以后管宋姑娘如何喊他去，我都不管。
沒事兒找個人磕牙又磕贏，蓮菂姑娘心情不地坐在院子里，聞一聞梅花香徹骨，看一看游魚水中游，蓮菂滿意地嘆一口氣，這一口氣沒有到底，突然又想起來安和半匣子紅豆，心思只是一閃念間，再想想自由，蓮菂覺得心又似堅鐵，她嘻嘻低聲對著冰面魚兒道若為自由故，這些可以拋。”
院子里媽媽們趁著好日頭，把小雪化盡后的爛草葉子等一一收拾，畫角和藍橋說打絡子進房里拿珠兒線。一個人坐著無趣的蓮菂站起來走動兩步，聽身上環佩聲響，是身上一塊透雕玉蘭花的白玉佩上系著的玉珠子互相碰撞發出響聲。
丫頭們說打絡子就是給這透雕玉佩打，林進府，一早老就讓梁媽媽來傳話，讓蓮菂打扮好一些，先去給老看過，畫角和藍橋說這玉佩下面再系個淺色的絡子更好看。
蓮菂撫著手中的手爐，又是好幾天沒有看到老，象是隔著幾天沒有聽到老中氣十足的嗓門兒罵，蓮菂竊笑，竟然有些不習慣。
唉，嘆氣的蓮菂想從老房中出來，常是多一件首飾或是重新打扮過，老不愧是個，上了年紀對于打扮穿著還是上心的很。外面新出個花兒，也插到我頭上試試，不是還有安，安保養得當，也并不老。
幾聲細碎的聲音從房里傳出來，是畫角和藍橋在，象是在爭論。無聊之極的蓮菂看看院子里媽媽們都離這里遠，她悄步往窗戶下面又走近兩步，這里沒有日頭，光是站著就腳下陰冷，為著偷聽人話，蓮菂姑娘還是站著不動。
“我不想跟她，藍橋，你幫幫忙，你跟著她吧，”沒有了戲臺聲，院子里平時是幽靜的，蓮菂聽到房中是畫角有些急的聲音。
房里畫角和藍橋在說林姑娘。畫角的聲音再響起來，是有些懇求imgsrc'/sss/fmgeyimehid.jpg'茫廈鞫液煤玫厙肽恪imgsrc'/sss/zzhiedo3.jpg'跟著林姑娘上夜有多折磨人。”
藍橋接過話我不，她常常夜里嘆氣，可恨她一口氣嘆完也就罷了，偏偏總是嘆半口，害得人等著她下半口氣嘆完，要等到天亮也等不到。”
偷聽的蓮菂要笑又忍住，再尋思一下，蓮菂不忍心笑瓊枝，嘆上半口氣才想起來房里有上夜的丫頭驟然停住，可見前半口嘆氣是不由自主出來，后面一半嘆氣不得不停，等的人是難過，嘆氣的人更難過才是。
聽到這里，蓮菂不想再聽下去，偏偏又是一句傳出來，畫角繼續求藍橋imgsrc'/sss/fmgeyimehid.jpg'茫飧憬鸕聶⒆鈾透悖慍扇扇野傘imgsrc'/sss/zzhiedo3.jpg'小楓是服侍姑娘一場，你是和姑娘都說有緣，獨我以前不好，再讓我跟著林姑娘，看她昨天夜里那一出，我經不起受她拖累。”
藍橋也為難我們輪流上夜是先定好的，再說我也不愿意跟著林姑娘。可是我們先說過的，不喜歡她，果然到如今，也沒有給她。就是一個丫頭都沒有。昨兒的事情我睡得死不，以后這樣事情也喊我起來看看，素來喜歡穩重人，經過昨兒夜里的事情，更不會喜歡她才是。這一會子喊了她去，指不定教訓她呢。”
接下來藍橋的聲音可以聽出來是噘著嘴她幾時才走呢，別住在咱們院子里多好，廚房上媽媽們還說她是要三婚六聘禮聘的人，我就看不出來。”
丫頭們在背后嚼舌頭，腳下陰冷往身上竄的蓮菂不想再聽，她重新走到日頭地里去。濕地上站了這一會兒就腿腳酸軟，蓮菂到墻根下椅子上坐著，這里日頭比蓮花池邊上更盛。撫著膝蓋的蓮菂心中哀嘆，幾時我才能好，我現在成了琉璃身子碰不得。
身后椅背上搭著灰鼠椅靠，蓮菂再想想剛才的話，丫頭們私下里已經欺負上瓊枝一頭，這大宅門里勾心斗角的日子，真的不是我想要的。
和瓊枝全無區別，論出身瓊枝更好，蓮菂雖然不清楚具體出身，有些細小地方也可以看出來瓊枝與的不同；論相貌，瓊枝也是佳人。蓮菂揪著灰鼠上的毛毛揪然不樂，要是瓊枝喜歡，也喜歡瓊枝，我倒愿意當個管事的，至少安算是溫和，應該是個好東家。
不一時，藍橋和畫角從房中出來，手里拿淺黃柳綠雙色線，坐在蓮菂身邊先比比顏色。藍橋道就要過年了，多打一個過年的時候也可以戴，免得老看到，又說穿的戴的我們不經心。”
“要說也是我攔著，是我不經心才是。”蓮菂對著丫頭們胡亂安慰，畫角笑起來就是姑娘你不經心，那我們又是做的，這話老也不信。”
蓮菂想想也是，家里再沒有別人的緣故吧，老那雙眼睛就只盯著。想想要去見老，蓮菂催一下畫角讓藍橋在這里打，你去看看我穿，別再讓老說不好。”
畫角到房里把衣服取出來給蓮菂看見親戚，這個是喜字兒牡丹花，下面穿這條淺紅色葵花湘裙，姑娘的鞋腳，房里發出來的那雙還沒有穿過。”
為了不挨罵，蓮菂強打精神和畫角看衣服，院門外又是門環和門鎖響，讓院子里正欣賞衣服的囚犯宋姑娘又眼角跳一跳。商媽媽打開門，是瓊枝從書房里了。
對著的瓊枝姑娘，主仆三人都大吃一驚，不了半個時辰，瓊枝姑娘前后面容是大變樣。一改天天眼底莫明的悲傷和臉上強裝的笑容。春風滿面的瓊枝姑娘，象是春風提前來到，只吹拂她一個人。就是言語也歡快許多。
“你們在做？”瓊枝姑娘喜悅地道，她是書房里看到安記下桑大人的一切罪狀，她不認識的地方，是安念給她聽。瓊枝姑娘初遭離喪，其實還是個二八年紀的少女，聽到這個消息，就覺得眼前黑暗處頓時化作光明。與安雖然相處不多，但她安說到會做到，這就心情雀躍不少。
被她這歡快嚇到的畫角結結巴巴回一句給姑娘打玉佩下面掛的喜字兒絡兒，林姑娘了，您坐這里。”
蓮菂收起驚奇變成竊笑，畫角會不會以為對林姑娘好，心中又后悔不跟她。心中想做冰人的蓮菂又蠢蠢欲動，剛才和瓊枝還沒有說完，這一會兒想再說，就是丫頭在眼前礙眼，不方便。
瓊枝只高興一會兒就恢復平靜，安說幫忙未必一時三刻就能看到，帶著母親寄人籬下，衣食都依靠人，犯得著這么瞎喜歡。平靜下來的瓊枝一本正經地蓮菂解釋喊我去說接我母親進城，我就不同宋姑娘住一起了，真讓我想得慌。”
這樣的套話從瓊枝嘴里順暢的說出來，很多時候能表明她的身份，她以前是說慣這些話的人。蓮菂含笑，這就是出身的不同，要是我，還沒有走就說不出來這樣的話。蓮菂笑瞇瞇你還在這里呢，想我你再來。”
天色近午時，午飯送來，畫角和藍橋擺飯桌子去，瓊枝又低聲下氣對蓮菂道我和只是說正經話，昨兒夜里也是正經話。”
蓮菂笑得云淡風輕，昨兒夜里你打扮得脂光油滑地去爬墻，直到安來你才安生，這話你騙誰呢。蓮菂親切地道我對林姑娘說過，是個溫存的人。姑娘也不小了，親事可訂過沒有？”
今天蓮菂話說的更是露骨，趕在藍橋和畫角走以前，飛快低聲說一句姑娘要心中有數，好人就在眼前，凡事兒要打主意才行。”這樣露骨的話把瓊枝聽呆了，蓮菂已經轉過臉和兩個丫頭留弟還沒有？”
對著宋姑娘和丫頭們談笑風生的面龐，瓊枝心里五味雜陳，不明白蓮菂是意思？
關于林和林姑娘的來意，安家下人們之間的猜測是洶涌澎湃，有關于宋姑娘會如何回應，也是猜測如海浪滔天。好在蓮菂足不出戶，三個丫頭都受安叮囑過，她從來是聽不到的為多。
“來了來了，出來了，宋姑娘也跟出來了。”二門上的平媽媽對著梅花深處來的一群人看過，轉過臉兒和一同守二門的房媽媽說。
房媽媽是一臉的精明相，她小聲笑著道宋姑娘雖然不哼不哈少出來，其實是個聰明人，這樣的場合她能出來露臉當然會出來。”
走在安身邊的蓮菂正在聽教訓，安身邊的服侍人都嘴角帶笑。在這家里當了一輩子的，眼前能有一個人讓她教訓，當然是要好好說說才行，再說這位宋姑娘，實在是牽動安的心，為著氣病，安那幾天一聽人提宋姑娘，溫婉的面容上就要大怒，總算宋姑娘本事不小，安又慢慢消了氣，現在變得也象長輩樣。
“來的是我遠房的姨妹，你記得行禮要端正，記得人坐下來要獻茶，”安對著蓮菂全是這些話，蓮菂垂頭就答應是，是，”跟著安來到二門上站定，安又用手給她扶一扶發上一根鑲紅寶石福字兒的簪子，看得守門的媽媽們也是笑，宋姑娘這不動聲色地收買人，這手段高的家里人都沒看懂。
在房里聽到人傳話馬車快到了，安才走出來。是以沒有等太久，就看到一行幾個人沿著甬道往這邊走。
正中一個婦人，說是姨妹，走近時看到比安要老得多，安也愣了一下，早這樣，認成姨姐也罷。旁邊陪著的是步履安然的安，再就是一個小婢走在林肘下。身后是安權和安三。
蓮菂先對著安三掃一眼，少出門的人，也可以感覺到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安三。正想著間，看到安含笑迎上去多年不見，你還是象以前一樣沒有變？”
這句套話用在這里，讓蓮菂都覺得怪怪的，難道林少年的時候就老相。正在胡思亂想的蓮菂接收到安掃的眼眸，這才想起來的本分，于此同時，安也微側過身子來蓮菂，你來見個禮兒。”
安親切來接象是熟悉的親戚，林對安是感激涕零，這個年青人安排事情很是妥當。本著這樣的心理，林對宋姑娘也高看一眼，看著安特意招呼她行禮，林趕快扶她起來，有心給個見面禮兒都沒有，只能尷尬的說句好聽話兒這個品格兒果然是的房里人，多水靈的一個姑娘。”
蓮菂覺得平白又多聽了一句話，漲紅臉倒真的象是羞澀。直到安林進去，安才負手對著她低聲道還不進去？”
一旁出來接母親的瓊枝也候著蓮菂，蓮菂走在中間，安走在一側，瓊枝走在另一側，活脫脫一出三人行。慢慢的蓮菂往后退一步，過一會兒再后退一步，剛長長的吁一口氣，總算從三人行中退出來。
就聽到安停下腳步喊她走些。”面上是不滿走著走著你就不見了。”瓊枝紅了臉，蓮菂天天對著她洗腦，和安并肩而行的瓊枝更要等著蓮菂才行。
在蓮菂走的這幾步中，小小北風吹，風中帶著安身上淡淡的象是熏香象是氣息的味道，瓊枝目不斜視地對著蓮菂看著，裝作身邊沒有安這個人。
慢慢走上來的蓮菂也是目不斜視不看安，看到前面走著的安和林，攜手說笑而行象是好得很。風中有梅花香傳來，蓮菂微嘟著嘴，林姑娘真是不開竅。
剛才看到林，同瓊枝一樣，眼底說是病容也可以，說是難掩悲傷也可以，母女都象是悲痛得不行，一定是有大的傷心事。
胡亂猜測的蓮菂一會兒整出來七八個猜想出來：斗不過家里小被攆出來了，死了被尾大不掉的奴才欺負了，被族里的人欺負了等等。如果理由如猜的一樣，蓮菂笑瞇瞇，我這冰人還是有幾分把握，這里多好，這里安穩，就這個理由可以說服一大片人。沒有人不喜歡安樂日子。
跟在安身后的，也有幾個丫頭婆子，頭上都是金挖耳，耳上也是金珠；走的這園子，在暖陽里梅妍枝香；蓮菂若有所思神飛天外，這里安樂生活，我一左一右兩位玉人在這里甜甜蜜蜜地過日子，生幾個娃滿園子跑，該有多好。
“菂姐兒，菂姐兒？”安加重嗓音問一聲，蓮菂才回過神來，愣愣地道事情？”安對著她面上迷迷糊糊看看，重新再問一遍等林病好，家里請一班小戲子來唱上一天熱鬧熱鬧；親戚們和鋪子里管事的一年到頭辛苦，也來熱鬧一天。城里三班戲班子，你喜歡哪一班？”
“我隨便聽聽，”蓮菂把這個話頭兒扔給瓊枝是為姑娘接風，林姑娘喜歡聽？”瓊枝心想你又來了，這一會兒認真看過，安對著宋姑娘是有關切，宋姑娘是傻兒一個，走在安身邊她還能走神。
瓊枝也不敢擅專我平時少聽戲，到了那一天，還是請老和姨母點吧。”
“想是你們不這里戲班子的拿手戲，”安負手侃侃讓我告訴你們，祝家班子有一個小旦，最會演紅娘，”蓮菂忍笑給了安一記眼風，安微笑到那一天你們聽一聽，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三人行一直行到安老房里，他們路上說戲班子就進來地晚。林同安老已經見過禮，含笑坐下來正在陪。
安老對著三個年青人看看，孫子一表人才，蓮菂娟秀靜雅，當然在她不垂首裝老實的時候；再看瓊枝姑娘，也是姣麗少女。安老一一看，對著蓮菂先板起臉來親戚都進來了，你們陪著表姑娘只是外面站著，你又在說笑話引得也在外面吹風，表姑娘也在外面吹風。”
蓮菂垂首老實巴交，安替她回了話說小戲子呢，祝家班子的張云卿，擅會演紅娘，我對菂姐兒，所以進來晚了。”
安老這才罷了就是這樣，也是蓮菂不好，以后有話進來說吧。”然后命丫頭們給她看個座兒在腳下。”
畫樓殷勤送過小杌子來，蓮菂不得不坐下來，看著身邊深色袍角下的絲履，只想狠狠地踩上一腳才解氣，象是家里養的寵物，在腳下面坐著。
這唯一的宋姑娘，讓林不得不好好關注她，沒開臉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然后就是安讓她上來行禮，安老先對著她就是這許多的話，最后是一個座兒。林看看她和年貌相當，容貌相配，想來是這個原因，家里來客人，宋姑娘也得以出來見一見。
悲摧地坐在安腳下的蓮菂想著馬上到來的那頓午飯，要是讓我坐小杌子上吃飯，我就裝頭疼睡覺去。坐在小杌子上的蓮菂低著頭看著老實，其實心里滴溜溜轉，覺得老讓坐著，還不如讓罰站。
好在吃飯時有個座兒，受安老和安天天感化已久。坐下來以前，蓮菂就這頓飯不是好吃的。首先挾菜不可以隨手所欲，只能挾面前的吃；而且在座的人中位分最低，要不時地看著安老和安臉色起來敬酒倒酒。
林對于安家一個房里人站起來敬酒是很不習慣，再不習慣林也得忍著。蓮菂覺得受盡欺壓，林覺得寄人籬下，這一對人心里各有苦處，坐在這里吃飯都是在演戲。
上來一道整魚，蓮菂可憐地看著那魚頭，離不遠不近在桌子中間，她眼巴巴地看著別人都沒有動筷子，她試著舉舉筷子先落在魚頭旁邊的一道菜上。
古人這長袖子，手伸遠些挾菜就很不好看。再比比距離，蓮菂再看看桌子旁坐的人，她本來沒有這么饞，就是從坐在安腳下覺得心里憋氣慣了，就得有件事情讓她小小發泄一下。
盯著那魚頭再看一看，這筷子還沒有伸出來，安先于她挾到面前，然后忍笑接受蓮菂偷偷地一個白眼兒。
“菂姐兒，給你吧。”安把菜轉給了她，對著這樣偷偷看著的眼光，安覺得吃不下去。安老安在座，蓮菂當然恭敬有禮多謝。”
安老和安對著笑起來，蓮菂不惹人生氣覺得日子也順當。圓房生孫子，這是兩位女眷唯一的心愿。是作用的？在古代來說，主中饋、做針指，再就是生孩子。
一頓飯吃下來，林也覺得安親切溫和，符合不少人家里挑東床的條件。林不時打量對面坐著的安和他身邊的宋姑娘，這個宋姑娘在這家里，象是有些身份。
午飯吃過，安老讓人送林林姑娘去歇著，安和蓮菂把安老送到房中，蓮菂先溜之大吉。
等她走以后，安老并沒有就歇著，而是先和安在房里促膝低聲。說的是今天來的親戚佶兒說人有難處，應該幫一把。我們安家在困難地時候也受過別人接濟，幫人一把也是對的，就是我聽著這母女兩個人一口京音，我心里只是跳得慌，”安老如是對安說。
安也是這樣看，低低對婆婆道又有一個年紀相當的姑娘，這來路不明的人可不行。佶兒生得好，到底是招人眼熱一些。”
皺眉沉思的安老慢慢說出來一句幸好還有蓮菂在，你還別說，佶兒這主意倒是好。”安也笑一笑以前我還不喜歡她，現在看來她性子也挺好，就是對著沒上下，”從坐在安腳下的小杌子上就開始不時白眼安，一直到吃飯的時候再不時的瞪眼睛瞅他。
想起來蓮菂的小動作，安老也要笑，然后再來說新認的親戚龐管事的來見我，說京里今年死了七、八位官員，官職最高的是都察院的一個姓鐘離的大人，而這個鐘離大人的妻子姑娘都外逃了。我佶兒做事有分寸，但是還是的好。”
“這倒不妨事，就算她們是，也居在家里深宅，再說來處都清楚，只要沒有人認得出來，呆上一年兩年的都不打緊，”安心中也發怵，然后她答應，就這樣找話來安慰婆婆。安最擔憂的就是外面事情都是佶兒當家，弄一個宋姑娘來也是他作主。那林姑娘生得又好，就怕佶兒再迷了頭，我最擔心的是這個。”
這個安老只想著沒有太擔心，安老微笑不是還有蓮菂在，她越是擰著，佶兒越是想著，咱們當著林只是抬舉蓮菂，林她自然心中有數。房里有這樣一個人，哪一家肯嫁。”
說到這里，安老的擔憂出來，問安道劉知縣最近沒有說吧？無不少字”安先是嘆氣再就是微笑上個月還對著我抱怨幾回，說我不管著，任著他放蕩就不好。這個月想是氣消了，劉沒有再說。”
“這倒也罷了，”安老瞇起眼睛來，想想劉姑娘香珠的模樣兒，安老淡淡就這佶兒未必相得中她，只是不得罪她罷了。佶兒他娘，這孩子從開蒙的時候就說過不中舉不成家，我看他的心呀，大著呢。”
安笑容可掬背地里我也這樣想，就是多了一個蓮菂讓我亂了分寸一回。”安老搖頭笑下科秋闈又是三年，等到秋闈得中，蓮菂也圓了房，孩子也應該有了，有了孩子，心思都死了，”安老含笑，個個不都是打那一會兒的。多是這個樣子，少有人是例外。至少以安老的年紀，她還沒有見過出這個例外的人。
議論中的林和林姑娘說是引著去歇著，帶路的人把她們帶到一處小院外，里面竹子亭亭綠，小軒瓦青青，院門前當車大步走出來在里面候著。”
小婢慧兒留在廊下，林扶著女兒走進來，看到架上滿滿的書，大書案上筆山掛著好些筆，再硯臺香鼎都俱全，就這里是安的書房。
書房中除安還有一個粗壯的家人在。安三捧著一個包袱在一旁，安緩緩開口，聲音中也有悲痛，姑娘，鐘離大人的骸骨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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