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香姐兒沒料到她突然說這個,一臉驚愕,又上下打量她幾眼,這姑娘十四五歲,穿著舊夾襖,一看就是個窮人家的孩子。
就她這樣的人,哪有機會見阿膠,就算是在千金堂藥鋪里幫工的,那藥鋪香姐兒還是知道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參阿膠這等名貴藥,就算宋掌柜自己,這輩子見過只怕也沒幾次。
“你懂什么真假?”香姐兒回過神,立刻說道,“別瞎說,拿了錢快走吧,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這個姑娘心地其實不錯,劉梅寶對她笑了笑。
“這真是假的”她說道,一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塊阿膠。
“你別亂動”香姐兒皺眉說道,話音未落就見這姑娘猛地抬高手,然后將手里的阿膠摔向桌子。
伴著啪啪幾聲脆響,香姐兒一聲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外邊立刻涌進來好些人,看著捂著臉瞪大眼的香姐兒,再看一臉淡然的劉梅寶。
“你瘋了!”香姐兒回過神,尖叫著忙去撲過去奪過那塊阿膠,又驚又氣渾身發抖。
“哎呀你這姑娘,怎么能這樣”
“這可是香姐兒好容易才得來的,充作渡夜資的….”
女子們也都嘰嘰喳喳的說開了,有幸災樂禍的也有真心不悅的。
“哎,我說你該不是那貨商的家里頭的人吧?”有一個人女子笑道,用手帕掩著嘴,“這是來砸砸出氣了?”
看著屋子亂作一團,劉梅寶也不急。微微一笑。
“香姐兒,你先別急。”她走過來幾步,指著被香姐兒拿在手里的阿膠,“你瞧瞧,還好好的。”
香姐兒聽了這話更是氣的渾身打顫。
“別以為這阿膠還好好的,這事就算了!去,去找宋郎中來,倒要說道說道”她杏眼圓瞪,兩腮漲紅,氣呼呼的說道。
“就是好好的。才是假的。”劉梅寶笑道,一面從她手里拿過阿膠,“要是真的阿膠,我拍打這幾下就該脆斷成碎塊,你瞧這個。只是軟而不斷….”
“你怎么知道真的會斷?”香姐兒愣了下,半信半疑問道。
“我見過啊,”劉梅寶想了想。含笑說道,“只是我們藥鋪沒有阿膠,要是有的話,我就拍打給你看….”
女子們這才知道原委。議論紛紛,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嘰嘰喳喳滿屋子熱鬧。
“你又怎么見過?你你”香姐兒依舊不信。要是換做男子,她自是能說會道哄得人人要把心肝掏出來,但偏偏對這個女子有些舌頭打結。
這姑娘一直不溫不火,平平和和,面上還帶著和氣的不做假的笑,香姐兒只覺得自己的怒火就像濕柴怎么也點不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一個有些粗啞女聲從門外傳來,走進來一個略發福的中年婦人,穿的亦是一般花枝招展。
“媽媽來了。”女子們都忙問好,香姐兒更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忙走過去,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這就是老鴇了吧?劉梅寶好奇的看著這婦人。
“看什么看。我如今年紀大了,你就是看也看不出一朵花來。”婦人笑道,她的聲音粗啞。這笑聲并不是很動聽。
“是真的。”劉梅寶垂下視線,含笑道。一面將這阿膠拿在眼前仔細看了幾眼,又嗅了嗅,“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雜皮膠。”
“雜皮膠是什么?”老婦有些好奇的問道。
見她的樣子倒是信了這姑娘的話,香姐兒不由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婦人沒理會她,只是看著劉梅寶。
“這阿膠是用驢皮熬制的,而且必是山東東阿此一地,用阿井水,采純黑無病驢之皮,用桑柴火銀鍋金鏟,加參芪歸芎橘桂甘草熬制才是正宗圣品”劉梅寶轉著手里的阿膠,侃侃而談,“除此之外,皆非正品,比如牛皮熬膠,比如雜皮混驢皮膠,另有骨膠,豬皮膠,最可惡的便是明膠….”
屋子里的女子們都已經聽呆了。
“果真懂啊。”
“就是就是,說的我都聽不懂”
“那就是真懂了”
大家互相低聲議論,面色已不是方才的嬉笑。
“這個殺千刀的,敢騙到我的頭上來!”那婦人忽的喊道,將眾人嚇了一跳。
劉梅寶還沒反應過來,那婦人已經走過來,一把抓過她手里的阿膠,又扯過桌上另一塊胡亂的一包。
“招呼小子們,跟我砸了那狗才的家去!”婦人揚著手喊道,“有白吃飯的,沒見過白睡女人的,就是睡自己婆娘也是花了彩禮換來的…”
劉梅寶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屋子里的女子們也都熱鬧起來,笑著說著應和著這婦人,更有人跑出去招呼那些護院打手。
“劉姑娘,多謝你了。”那婦人抬腳要走,想起什么又轉過身看劉梅寶,很自然的喚出劉梅寶的姓氏,一面從袖子里掏,掏了半日卻發現沒錢。
“媽媽我這里有。”香姐兒眼尖,瞧見了,立刻從自己腰里解下錢袋,遞給她。
婦人接過看也不看,就塞給劉梅寶。
“這是我謝你的。”她說道。
入手沉甸甸了,估計數目不小,劉梅寶嚇了一跳,忙推辭。
“怎么,是嫌棄我們的錢不干凈啊?”婦人似笑非笑道。
這些人很敏感,劉梅寶只得一笑,好吧,這也算靠自己的知識掙得,不算欺不算騙,正當所得。
“那多謝了。”她笑道,收回手,告辭。
婦人這才點著頭笑了,讓人送她出去。
“媽媽,你認得她啊?”到此時,香姐兒才忍不住問道。
婦人帶著幾分得意的晃了晃頭,“這解縣還有我不認得人不知道的事嗎?”
做這個青樓行當,五教九流魚龍混雜,卻是消息最為靈通的,怪不得這位婦人夸口,事實的確如此。
“那她誰啊?媽媽怎么就這么信她?”香姐兒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她的父親就是咱們那位劉知縣,而她因為懂藥材宋掌柜才請她做事,”婦人一臉篤定的說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有那樣一個父親,她的女兒怎么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