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末世的幸福生活
崔老太嘴里說個不停,下手也快,早輕輕松松抓了一只雞在手里,往廚房而去:“王記者,你們休息一會兒,我去廚房弄飯。”
王路連忙道:“我給阿婆你幫個下手。”
崔老太擺擺手:“哪有讓客人上灶的理,男人家更沒有進廚房的說法,王記者你帶著你表妹好好休息休息。”
甬港市的農村是有這種老規矩,逢年過節時,向來都是女人下灶,男人們抽煙打牌聊天,陳薇以前和王路、王比安回老家時,在陽光城里再怎么牛氣沖天,進了老家的門,也乖乖進廚房打下手,而王路就在客廳里打屁充老爺。
謝玲走到王路身邊,低聲問:“這老太太你認識?”
王路連忙把自己、陳薇和崔老太一家的事說了:“這老太太有個女兒在香港打工,鬧出5萬元烏龍的錢,就是她女兒寄回家的,這兒是她女兒的家,只不過女兒女婿連帶外孫、外孫女都在甬港市住著,算起來也是兒孫滿堂。”
只不過,現在是大小喪尸滿堂了,要不然,這兒不會只剩下崔老太和陳老頭孤單單兩個人。
謝玲琢磨了半晌:“這樣說來,這兒倒安全。”
王路明白謝玲言下之意,她的意思是說崔老太和還沒謀面的陳老頭不會暗地里向兩人下毒手,他連忙道:“你都想到哪兒去了,人家要害我們何必等到這時候,不給我們開門我們早就變成喪尸了。人家老太太還沒認出我來時,都能把兩個陌生人救到家里來,你還瞎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王路語氣有些重,謝玲卻沒惱,反而有些臉紅,她也是一時想岔了,把所有的陌生人都當成了自己同學那樣的混蛋,只是,這生化末世,一樣有保持著心底那一份良善的人,李浩然是,王路一家是,這個崔老太也是。
他們就像黑暗中的一縷火苗,維系著人之所以為人的希望。
院子里的雞鴨并不怕人,在王路和謝玲腳下轉來轉去,謝玲一眼看到幾只毛茸茸的小雞在自己腳邊啄來啄去,女人家最受不了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立刻蹲下來,嘴里“咯咯”喚著,撫摸著小雞,小雞也用小嘴啄著謝玲的手指,癢得她縮著手笑。
王路轉到了兔籠邊,兔爺們正在嚼著菜葉,見人也不躲,只拿紅眼睛盯著王路,是農家最常養的獺兔,長得極肥,蹲在竹籠里象個白色的大毛球,都轉不開身。
王路從旁邊的一個竹筐里放著的一堆青菜上掰了幾片葉子,伸進籠子中,兔爺們嗅了嗅,探過頭,用三掰嘴細細嚼起來。
謝玲也跑了過來,揪了些青葉,撒給小雞吃。
一時兩人腳邊擠滿了爭食的雞鴨,連樹下的老牛也探過頭來,舌頭一卷一卷地想吃菜葉。
謝玲倒有心想喂,可看著牛的龐大身軀和尖角――這可是頭水牛,卻沒膽子靠過去。
王路安慰道:“別怕,只要不走到它屁股后,你摸它頭它也不會傷你。”
謝玲大奇:“那要是走到它屁股后呢?”
王路笑道:“小心它拿后腿踢你。”
謝玲依言撿了幾顆青菜,伸長胳膊探到水牛嘴邊,水牛舌頭一卷,就把對它來說象牙簽一樣的青菜卷入大嘴里,謝玲大著膽子摸了摸它腦門,水牛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謝玲,果然沒有一絲兒脾氣。
崔老太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看了這幕情景笑道:“這老牛,天天不下地干活,光知道吃,你看看,越來越肥了。”
正說著,院子角落的門突然咔啦一響,崔老太道:“老頭子回來了。”
門一開,一挑扁擔先探了進來,竹筐里裝的是胖乎乎的倭豆夾,挑著扁擔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穿農民下田時最愛穿的迷彩服的老頭。
老頭剛進門就一愣――沒想到居然在院子里看到了王路和謝玲兩個陌生人。
崔老太連忙趕上去,一手關了門,一手接老伴肩上的擔子,嘴里還不停:“老頭子,你看看咱家來了誰?是王記者,以前幫咱們從信用社討錢的王記者。”
王路頭冒黑線,自己啥時變成討債的了?主動走上幾步:“陳老伯,還認得我不?王路,那個報社的……”
“認得認得,咋會不認得,你后來和咱們村最漂亮的閨女小陳老師結婚了,說起來祖上我家和小陳老師家還有點遠親呢,是一家人呢。唉呀,小陳老師也是好人呢,王記者你也是好人呢,老天有好報啊。”陳老頭連忙放下扁擔,把雙手在迷彩服衣襟上擦了擦,握住了王路的手:“王記者好久沒見了,你、你是來玩的?”
王路――石化。
謝玲――偷笑。
崔老太拍了自己的老伴一下:“這老貨,啥叫來玩的,也不看看現在是啥年月。”
四個人拉拉扯扯終于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崔老太切了個西瓜來,四人邊吃西瓜邊聊。
王路把自己一家從城區里逃到崖山又跑到后隆村的事略略說了說,陳老頭知道鄞江鎮邊的那座山:“這山原本也沒啥名字,我小時候也經常爬上去玩,今年鎮里原說要開發成景區,后來不知怎么的也沒搞成,要不然,小王(王路聽著王記者實在別扭,硬是讓兩位老人家改口叫小王。謝玲自然成了小謝),你們在山上還能住舒服點,現今那山上就一座龍王廟,要啥沒啥的。”
王路笑道:“我就求個安全,再說現在山上過的還不錯,我殺了鄞江鎮上不少喪尸,如今也算是吃喝不愁了。對了,陳老伯,這村子怎么樣?”
崔老太搶著道:“還能怎么樣?那時候村里好多人生了病,有人傳是時疫,嚇得我和老頭子都不敢出門,我還特意打電話給女兒,讓他們不要到村里來,結果女兒說,在市區都有發病的。再后來,電話手機啊干什么的都打不通了,村里也越來越亂,有村干部跑來說大家最好呆家里不要出去。有些人機靈,干部讓你呆在家里,他偏偏往外面跑,不少自己家有車的,都跑出去了。我和老頭子想著,總不能跑孩子家去,萬一我們身上帶著時疫,不把孩子全家給坑了嘛,就在家里守著。誰成想越來越不像話了,村里有的病人居然啃上人了,連皮帶肉往下撕,唉呀,那個慘啊,把我嚇得躲家里念佛。再后來,你也看到了,滿村的人都變成了活死人。”
王路奇道:“可我在村里沒看到多少喪尸啊――嗯,就是阿婆你說的活死人。”王路和謝玲雖然被村委會里的喪尸逼得走投無路,可那主要是受到地形的限制,單純從數量上來說,兩人看到的村里的喪尸并不多,就是算上從別墅到基站一直到村委會遇上的喪尸,全加起來連20只都不到。
陳老頭“嘿”了一聲:“大多在學校里呢。”
王路奇道:“在學校?”
陳老頭點了支煙,吧咂著嘴:“村小學里好多娃娃都生病了,有的被父母接回了家,還有的,聽人說直接在課堂上就變成了――那個什么喪尸,學校里的喪尸是最多的,后來,村里別的喪尸慢慢都集中到了學校里……”
謝玲插口道:“那些喪尸為什么跑學校里去啊,那里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崔老太道:“還能有什么,自己家的娃在學校里啊,就算是什么喪尸,心里準定也想著自己的娃吧,反正一來二去的,很多村里的喪尸都跑到了學校里。老頭子為了不讓他們跑出來禍害,想辦法把學校大門給反鎖了。”
王路想起了學校大門那把反鎖的鏈條鎖,還有門衛窗口掛著的無頭尸體:“老伯,你可真厲害門衛那只喪尸就是你殺的吧?”
陳老頭慢吞吞道:“也不算啥,就是給門上個鎖,總算還有點把子力氣,那個什么喪尸又笨得要死,從窗戶里爬出來時,自己給掛在窗框上了,我年輕時也殺過豬宰過牛,砍個頭啥的真不算啥。”
老當益壯啊。寶刀未老啊。
陳老頭問王路:“張家兩口子都死了吧?”看王路摸不著頭腦,又道:“就住溪邊那個大別墅的那家,房子很新的,對了,村委會旁那輛撞店門上的皮卡就是他家的,那皮卡是你開出來的吧?”
王路聽明白了,陳老頭問的張家兩口子就是把自己老伴啃了一半的老兩口,就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說了說。
陳老頭和崔老太半晌沒吭聲,陳老頭最后一拍掌:“你說這是什么事兒?小王,你是文化人,見識多,你說說,這是怎么啦,這國家怎么也不來管管?”
王路冒了一腦門子尼加拉瓜瀑布汗,這事兒,再有文化的文化人也沒招兒啊,而且恰恰是所謂的文化人四肢不勤,死得最快。
王路只能把自己對生化危機的理解都說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因為他明白,老兩口兒有女兒女婿還有外孫外孫女,這等于告訴他們:你的親人,都變成喪尸了。
陳老頭和崔老太聽了王路的分析后,出乎意料的平靜,陳老頭把煙屁股摁到地面,用腳搓了搓:“人啊,總是要死的,死了的人,就不該活著。老太婆,你就當他們都死了吧。”
王路不忍心地道:“也不至于都死了,你看,我們不都好好活著嘛,總還是有希望的。”
陳老頭搖了搖頭:“兒孫自有兒孫富,我們自己也是半截入土的人,早看開了。小王啊,你剛才說什么我們現在都是帶什么病毒的,你說,我要是死了,會不會也變成喪尸?”
這還真不好說,王路遲疑了一會兒:“可能會吧。”
陳老頭“嘿”了一聲:“真是死了也要受折騰。老太婆,到時候還得麻煩你給我來一刀了。唉呀,這以后,連個上墳燒紙錢的人都沒嘍。”
崔老太拍了一下老伴:“你要死在我前頭,我還能送你入祖墳,我才是真正沒人送的了。”
看著兩個老頭老太風輕云淡說著生死大事,王路說不出話來,瞟眼謝玲,她也是一臉古怪。
崔老太看著兩個年輕人――在她眼里,王路其實也是個小伙子,笑道:“你們就當我和老頭子說瘋話吧,到了我們這把子年齡,也什么都開看了,什么都是虛的,身邊有人陪著你,才是真的。”
王路撓撓頭,嘿嘿傻笑,謝玲低著眉,若有所思。
崔老太張羅著讓大家吃晚飯,菜極豐盛,整雞是主菜,烤倭豆,油煎土豆餅,炸小魚,紅燒夜開花,水煮花生米,炒雞毛菜,零零總總擺了一桌。
崔老太不由分說,兩條雞腿,王路和謝玲一人一根:“吃,多吃點。你們要不吃,我和老頭子也吃不完,隔了夜,就該餿了,都別浪費了,多吃點。”
王路和謝玲還有什么好說的,往肚子里塞吧。
王路邊吃邊含糊著問陳老頭:“老伯,你們村里有沒有二度感染的?”又把二度感染的事說了一遍。
陳老頭有些吃驚,想了想:“村東頭的郭家也沒走,和他老伴一起留在了村子里,他們家就在溪邊,到田里走進走出的還比我方便,上個月在田里看到過他,還打過招呼站著抽了支煙,后來就沒見過他。我原以為他也走了,照小王你這樣一說,看來是二度什么感染了,他和他老伴都沒了。”
謝玲驚訝地道:“村里象老伯這樣留下來的人很多嗎?”。
陳老頭道:“大概有四五家吧,好幾個是孤老,也沒地方可去,反正也老得差不多了,沒法子到外面掙命,要死也死在家里了。反正村里暫時也不缺吃少穿的,幾個超市雜貨店什么的都被大家搬空了,田里東西也多,算是管吃管夠吧。嘿,這日子,老是讓我想起幾十年前大隊里開大食堂時的年月,人人都敞開了吃。只是那時候,吃了沒多久東西都吃光了,大家就開始餓肚子,現在是田里東西多得吃不光,生生爛在泥里了。”
王路算是知道那家空空如也的超市的來由了。
謝玲糊涂了,聽陳老頭說得這樣輕松,好像他們是生活在一個平靜的村子里,四鄰和睦,雞犬相聞,而不是如今這樣喪尸圍困。她忍不住道:“你們不怕那些喪尸嗎?”。
“怎么不怕?”崔老太道:“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鬼東西,后來也知道了,被咬著了抓著了,自己也會變成那樣。不過再怎么怕,日子總是要過的,好歹我們在這村住了多年,角角落落都熟悉,總能避開那些怪物,到田里討生活。”
崔老太說得淡然隨意,王路卻知道,在這喪尸群中掙扎過活,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他不禁佩服地看了眼陳老伯,老人家該有70多歲了吧,腰板卻還硬朗,還能干得動農活,殺得了喪尸,所以說,真正的英雄來自于人民啊。
四人邊說邊聊,王路也把后隆村了解了七七八八,這個村以農業為主,當然也有些小廠子。
“做手電筒。”陳老伯說,“多功能的手電筒,都是出口的,買到小日本,歐洲,聽廠里人說,那種最高級的手電筒,是用來在地底下的洞里探險用的,老貴了,不過也賊亮賊亮,拇指大小的玩意兒,能照出老遠,用老長時間。”
“還有做電話機的。”崔老太說,“搞什么分包,我以前還幫著做過電話機按鈕,家里現在還擱著一臺手動的小機器呢。”
手電筒、電話機,這些玩意兒崖山可用不著,王路試探著問:“有沒有別的廠子,做衣服的?做食品的?”
陳老頭道:“這附近的村沒聽說有做衣服的,食品廠有,做筍干筍罐頭的,只不過如今早過了收筍的季節了,那廠關著門呢。”
王路正在沮喪,崔老太道:“你找廠子做什么?鄞江鎮上廠子才大呢,OUX空調總廠就在鄞江啊。”
空調啊,這玩意兒現在有個屁用。
王路不死心:“還有沒有別的廠子?”
陳老頭一拍桌子:“對了,還有家石雕廠(他一看王路苦著臉,就沒往下細說),還有一家電動自行車廠,叫什么阿里斯頓的。”
王路來了興趣,電動自行車不錯啊,短距離來回可比汽車方便,而且有了太陽能電池板后,解決了充電問題,尤其是廠里會有很多蓄電池,這可是寶貝。
“那廠在哪兒?”王路急吼吼地問。
陳老頭手虛虛一指:“出了村再走3里路就到了。”他又點了支煙:“原來廠子就建在村里,只是村里人說,那蓄電池是有毒的,就讓他搬出了村。可因為新建造的廠子就靠著溪邊,大家又說電池的毒物會流到溪水里,鬧了好一陣子,總算大家鄉里鄉親的,出門不見抬頭見,廠子里也不能做得太絕,所以現在廠里只造車架子,電瓶都是外包的。”
王路差點一頭栽倒,陳大伯,說話不興這樣的,吊人胃口啊這是,敢情又是白歡喜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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