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貴胄

丁文長之高貴的名門閨秀

(注:丁文長在柳縣看到宋舞霞,覺得很熟悉,后他被翠羽弄暈后,昏迷中想起自己和宋家小姐的過去。

丁文長睡得并不安穩,有關妻子宋墨黛的記憶全部涌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十年前,他第一次隨著父親來京城查看自家的鋪子,在脂粉鋪中,一個戴著面紗的小女孩冷眼旁觀著貨架上的商品,他不過是在瞧她在看什么,她的貼身丫鬟上前就是兩個耳光,那丫鬟一臉倨傲地告訴他,他們賺再多錢也不過是商賈,就連給她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說完那句話,她們就走了,留下他在店鋪中被人指指點點。在大家的閑言碎語中他知道,那個小姑娘是宋家的大小姐宋墨黛,宋家是大楚高不可攀的名門,他盯著人家的大小姐,根本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四年前,他正在豫州查賬,突然收到了一個口信:皇商又如何,不過是商賈而已,你們丁家只懂得攀龍附鳳以求得榮華富貴嗎?她寧死都不會淪為商人婦,不會讓丁家得意。送口信的人告訴他,說這話的是宋家的大小姐宋墨黛。

聽到那話,他急忙趕回京城,這才得知,婚禮的時間已經定下,而他的嫡妻已經被父母貶為妾室。那時候全京城都在談論他家“貶妻為妾”的事,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說,丁家之所以能成為皇商,全因他們攀附上了名門宋家,商賈永遠是商賈,即使穿上華衣依然除不去暴發戶的市儈本質。

對于那場婚禮,他也曾抗爭過,反對過,可父母一個“孝”字便把他牢牢摁住了。

迎親那天,太子為了表示對師傅的尊重,親自上宋府迎娶,而他為了避諱尊貴的太子,只能停留在宋府的側門,但他的新娘卻是從正門而出的。

一路上,宮里的侍衛在前面開道,太子騎著高頭大馬接受萬民的祝福,兩頂花轎并駕齊驅,因為病重的宋太傅說,他家從沒有嫡庶之分。于是他便成了灰溜溜的新郎,跟著迎親的隊伍,像丑角一樣被人指指點點。圍觀的人用嘲笑,譏諷的語氣對身旁的人說,這就是攀附權貴的代價,還有那刻薄的在人群中高聲叫嚷:“我看這不是丁家娶媳婦,分明是宋家娶女婿!”

洞房花燭夜,當她挑開紅蓋頭的那刻,他不但看到了一個漂亮的新娘,更看到了她眼中的錯愕,不可置信,后悔,懊惱。然后沒有交杯酒,沒有任何話語,他被她身旁的仆人請了出去。

當他在書房喝悶酒,決定這輩子都要把這位大小姐高高供奉起來,不聞不問時,他的父母又派人把他塞回了新房。

看著默然無語坐在床沿的新娘,他一下子怒火中燒,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憤憤地問:“怎么,剛才就記起我是誰了?你的丫鬟不是說,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嗎?現在我倒要看看高貴的名門閨秀如何在床上屈意承歡!”

他以為她會害怕,會屈服,會道歉,可沒想到她只是看著他的眼睛,然后掰開他的手指,冷靜地說:“我是你的妻,即便我只是庶女,你也沒有辱我的權力!”

之后還說了什么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像發了瘋一樣撕爛了她的喜服。她并沒反抗,一絲抗拒都沒有,只是緊咬著嘴唇,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眼淚。

當他因她的嬌弱生出一絲憐惜的時候,她用世上最冷的笑容,最輕柔的聲音告訴他,求生不易,求死卻不難!

她想求死,丁文長以為只要有人看著她,她便死不了。他想證明給她看,他沒有肖想過利用宋家的權勢,丁家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來的。即便他只是商賈,他也是有尊嚴的。

這些年他從未回過家。檢查完各地的商鋪他就去了南洋,在那里尋找新的商機。南洋的一場政變耽擱了他的回程,也讓他看清了很多事情。

以前他一直在想,在大楚,商人即便再有錢,也是沒地位的。不要說宋家這種名門,就是七品,八品小官也不愿女兒淪為商人婦。丁家雖然有皇商的名號,但到底還是商人,宋家為什么要將女兒嫁給他?

南洋的那場政變讓他知道,原來只為了四個字:功高震主。

皇帝忌憚宋家,因為一半的朝臣都是宋家門人弟子。宋太傅知道皇帝在猜忌他,所以他想讓女兒低嫁,讓皇帝放心。可惜世事難料。大楚第一世家的嫡長子陸博濤居然上門求娶宋家小女兒宋清霜。

宋家只是文臣,沒有兵權,皇帝雖然忌憚,但也知道單就文臣很難鬧出血濺宮廷的事。可陸家是誰?陸家嫡系雖然無人在朝為官,但大楚的先帝曾承諾過,陸家的女兒世代為后,甘州陸家在江湖上是說一不二的,哪怕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都愿意在陸家當一名小小的管事。這就表示,只要陸家愿意,他們能集結一支武藝高強的軍隊。

陸博濤在大街上長跪了三日終于促成了婚事。第二天,皇帝一道圣旨,宋家二女兒成了太子側妃,與太子妃,陸博濤胞姐陸妙彤行平妻之禮。這是什么意思?抓個宋家女兒入宮為質而已!因為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大楚的每個人都知道,宋太傅最愛的就是自己的嫡妻,以及嫡妻生的雙胞胎女兒。

宋家的一對嫡女,一個嫁了太子,一個嫁了世家嫡長子,剩下的庶長女無論嫁了文臣還是武將都會讓皇帝更加如坐針氈,于是有錢但無勢,無背景的丁家就被選中了。

宋太傅也許是為了女兒,為了宋家才做這樣的選擇,但在庶長女宋墨黛眼中,兩個妹妹嫁入權貴之家,她卻淪為商人婦,她心中自是憤恨難平的。

想明白了這樣,丁文長覺得他能夠理解妻子的心情了。商船一脫險,他就快馬回了京城,沒想到一進門得知的第一件事便是他的妻子在三年前就死了,留下了一個男孩。

丁立軒并不是丁文長的第一個孩子,但他一直不懂得如何與自己的孩子相處。見到丁立軒的那一刻,他唯一的感覺便是:他和他的母親長得很像,不是外貌上的,而是冷眼看著他的那種神情。

十天前,他也曾試圖與他溝通,但他只是用充滿戒備與疏離的目光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那一刻他終于知道,在兒子眼中,他這個父親不過是陌生人而已。于是他以巡視產業為由,逃離了京城的家。

這十天來,他總是會想起新婚之夜她對他說的那句話:求生不易,求死卻不難!今天,當他聽到同樣的聲音對他說同樣的話時,他終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一個未滿十五歲的名門閨秀,新婚之夜被相公像妓女一般對待,第二天婆母又用妾室有孕,不能下跪為由,站著給她敬了茶,第三天丈夫拋下她不知所蹤。

這一切的遭遇讓丁文長覺得,是自己生生逼死了她,因為他心知肚明,那場婚姻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她,都只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同樣都別無選擇。

昏睡中,往事一幕幕涌入丁文長的腦海,愧疚,不安,后悔,他覺得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