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名門貴胄第213章
()第213章
一年前,當宋舞霞拼湊出鄭家從稱帝至鞏固皇權的全過程,腦海中浮現的唯一一句話: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北宋初年,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奪了石守信、高懷德等禁軍高級將領的兵權;而大楚的太祖皇帝鄭長云一統中原后的第一件事,用皇后的位置,換取了兵權以及陸家嫡支永不領兵、永不參政的諾言。
如今,趙嬤嬤問起蘇家會不會是前朝降臣,宋舞霞突然想起,大楚的太守與北宋的節度使由實職演變為虛銜根本就是異曲同工。
趙匡把節度使兼領“支郡”收歸中央管理,鄭長云用各種名目在太守的“領地”建立了府衙,直接向中央匯報;趙匡命各地官員把地方財政收入運上京城,鄭長云設立了專門的收稅部門;趙匡下令,所有的死刑案都要由刑部覆查;鄭長云在各路提刑使之上設立了提點刑獄官,行使司法權。在兵力上,兩人不約而同把精兵選入了中央控制的軍隊,只留下老弱殘兵供地方雜役。
不止如此,他們在“兵也收了,財也收了,賞罰刑偵一切都收了”之后,利用原有節度使、太守的死亡,遷徙,退休等各種機會,委派文官取代地方的長官職事,每三年一更換。慢慢的,原本的“土皇帝”變成了虛銜。
北宋的節度使還好,至少那是優待有勛勞的大臣的榮譽頭銜,可大楚的太守,和各地府衙的牧一樣,是封疆大吏們被打入冷宮,驅除出政治圈的信號。
在宋舞霞看來,趙匡與鄭長云一樣,都是“武夫”出身,北宋的中央集權統治的建立很大程度應該歸功于宰相趙普,那大楚的鄭長云背后又是誰呢?她的父親宋維善?同樣是開國功臣,兩朝為相,同樣在官場沉浮多年,同樣曾權傾朝野,死后又都被追封為王……太多的共同點,唯一的差別,趙普壽終正寢,而宋維善很可能是被謀害的。
既然綠荷說,蘇四娘的父親曾在鄭州見過宋維善,她不得不開始懷疑,很多看似無關的事情其實都是有聯系的。只可惜,她對這位父親沒有絲毫記憶,而朝廷的很多事情,除了趙嬤嬤的零星所知,僅剩下柳縣的縣令夫人偶爾講起的“京城八卦”。
遣走了趙嬤嬤,宋舞霞又拿出了地圖。雖然此時的地名和現代有些差別,但按著長江、黃河的位置,她相信,當下的徐州就是古時的彭城,素來被稱為北國鎖鑰,南國門戶,是兵家必爭之戰略要地和商賈云集中心。既然徐州是如此重要的要塞,那么宋維善在鄭州見的是提舉學事司的學事使,還是祖籍徐州的徐州太守?而且為什么是鄭州?
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目光在鄭州和西京間徘徊。因為地圖上并未標注比例,她無從知道兩地相隔有多遠,但她記得錢夫人曾經提過,西京與曹州都盛產牡丹。按大致的地理位置,她口中的曹州應該是現代的山東菏澤,那么西京肯定就是古都洛陽了。
“洛陽和鄭州。”她默念著。
以現代的標準,洛陽和鄭州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但在交通不方便的古代,宋維善為什么會去鄭州?那時候他是河南牧,理應住在河南府官衙所在地洛陽才是。更奇怪的,河南府雖地處京西北路,但它直接由中央直接管理,相當于直轄市,而鄭州只是京西北路的一個州府,兩個地方根本八竿子都打不著。難道因為鄭州多書院?
宋舞霞一時想不明白,用手指輕輕揉著額頭,喃喃自語:“蘇四娘的事也許能從姜氏那邊打探一下,可鄭州……難道要從張子善那邊打聽?到底誰是可以信任的……”
“綠桑姐姐,我想見姨媽。”門外傳來宋繡屏的聲音。第一次,她喚了丫鬟“姐姐”。
“大小姐,郡主已經歇息了。”綠桑的聲音不高也不低,今晚輪到她在外間值夜,她按照主子先前的吩咐,攔住了宋繡屏。
雖然不喜歡這個侄女,但宋舞霞不見她并不是想孤立她,也不是使用冷暴力虐待她,而是她真的太忙了。她自己的事都一團混亂,哪里還顧得上別人的。看看時辰,二更已經過了,她相信宋繡屏這個時辰找她應該有急事,于是收起地圖,高聲說:“是繡屏嗎?我還沒睡下,進來“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宋繡屏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宋舞霞看著眼前的女孩,滿是訝異。才幾天沒見,本是花季年齡的她整個人一絲生氣都沒有,仿佛脫水的鮮花,蔫蔫的,眼神中滿是空洞。
“繡屏,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讓翠羽……”
宋繡屏搖搖頭,慢慢跪下了。
“你這是干什么”宋舞霞欲拉起她。
“姨媽,我……”她的聲音干澀,抬起頭時眼中已經蒙上了霧氣。
“先起來再說。”
宋繡屏繼續搖頭,“姨媽,你能不能帶我入宮。”
宋舞霞放開了她的手,抿嘴看著她。作為現代人,她并不覺得宋繡屏努力想往上爬,為自己爭取更好的將來有什么錯,但當她知道,她居然不擇手段爬上了鄭晟睿的床,她對她多了一份鄙夷。
“姨媽”她的聲音滿是哀求。
“即便我帶你入宮,你也見不到皇上的。”宋舞霞陳述事實,坐回了椅子上,任由她跪著。
宋繡屏當然感覺到了她的態度變化,兩只手不斷絞著手中的帕子,用力咬著嘴唇,幾乎快咬出血了。
“時辰不早了,快些回屋去,你的事自有你爹爹做主……”
“她要把我遠嫁,而且……”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大哥偷偷對我說,她要把我嫁給一個老頭當繼室。”
宋舞霞有些訝異。她一直以為,事情發展至今,以宋家的地位,宋繡屏入宮是釘在砧板上的事,她相信宋修文與宋維德應該是樂見其成的。
宋繡屏重重磕了一個頭,哀聲道:“姨媽,一旦婚事訂下,我……求您帶我入宮”
“你”宋舞霞攔住了她第二次的動作,“你就這么想入宮?”
“我只是丫鬟生的庶女,一切都輪不到我想不想。”她緊緊抓著宋舞霞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著浮木一般。
“后宮三千粉黛,你寧愿和無數的女人爭一個男人,也不愿找個普通人家,安安穩穩過日子?”她覺得自己真的很難理解眼前的女孩。
宋繡屏的眼淚滴落在了宋舞霞的手背上,她一邊哭,一邊搖頭,“我已經于皇上,姨媽,我別無選擇。況且……況且貴妃娘娘一直無子,只要我生下一兒半女……”
聽到后半句話,宋舞霞失望地搖頭。她以為經歷了上次的自殺事件,她已經想明白了,卻沒想到她依然打著這樣的算盤。拉開她的手,宋舞霞正色說:“宮廷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況且你的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如果大哥真要把你遠嫁,我會私底下給你一些銀子,保證你以后衣食無憂。”她覺得自己這么做已經接近圣母了,卻沒料到對方根本不領情。
“姨媽,我知道你會在七夕那天入宮,帶我入宮對你而言輕而易舉。”宋繡屏依然在堅持。
宋舞霞繼續搖頭,對著門外說:“綠桑,送大小姐……”
“姨媽,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死在你面前”不知何時,宋繡屏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把匕首。她快速退到門邊,在綠桑推門前栓上了門栓。
“你簡直莫名其妙”
“對,我莫名其妙,誰讓我是不受寵的庶女呢誰讓我的生母只是一個丫鬟,我只能自己謀出路,我也不想這樣的……”
宋繡屏的控訴聲中夾雜著綠桑焦急地拍門聲。
眼看著她已經把匕首抵上了自己的脖子,宋舞霞只得對門外的綠桑說:“沒事,我正在和繡屏說話,你不用進來。”見門外安靜下來了,這才問宋繡屏:“你所謂的出路就是入宮?”
“如果我有陸博濤這樣的未婚夫,哪怕只是為妾……”
“為妾你就這么喜歡當別人的小老婆?”
“不管怎么樣,我只想見皇上一面,他一定記得我的,只要他見到我……”
“我不會答應的。”宋舞霞冷硬的回答,她不相信眼中只有榮華富貴的她會自殺,甚至她開始懷疑上次的她并不是真心想死。
就像宋繡屏說的,帶著她入宮是輕而易舉的事,一開始她不答應,因為不想看到她在深宮凋零,如今她不答應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宋繡屏如此的偏執,入了宮還不知道鬧出什么事。
兩人對視著,不多會門外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緊接著是趙嬤嬤的聲音:“小姐,老奴給小姐送宵夜來了。”門板與門栓間傳來了撞擊聲,“小姐,請您開門。”聲音中多了一份焦急。
“先擱著”宋舞霞不想把事情鬧大。
“大小姐,夜深了,請您回屋歇息,不然老奴只得去請夫人了……”
“不行”宋繡屏急速轉身,退了兩步,看看門外,又看看宋舞霞,猶豫不決。
“繡屏,你先把刀放下再說。”宋舞霞緩緩伸手,“你把刀放下,我們坐下慢慢說。”
“你不要過來”宋繡屏尖叫著往后,眼看快磕倒了。宋舞霞怕她傷到自己,急忙去扶她,卻只覺得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