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這個決定,徐君然考慮了很久,決定從幾個方面入手。
這其中最先要做的,就是把鄉鎮企業這一塊穩定住,雖然日后肯定要經歷一場磨難,但是不得不承認,現在發展鄉鎮企業確實是一個黃金時期,只要做好準備,挑選一些不容易被市場大潮擊垮的項目,鄉鎮企業還是有發展的。
再有,徐君然準備著眼于全鎮人民,選準一個或幾個好的項目,循序漸進,逐步推廣,讓千家萬戶都有一個致富項目。當前,首選的就是反復他在很多場合強調的果樹種植這一具有潛力的產業。最重要的,徐君然準備在長青鄉辦學、修路、治山、治水,盡力而為辦實事,量力而行辦好事,造福群眾,改善經濟發展的軟硬環境,為長青鄉經濟和社會發展蓄足后勁,這樣哪怕有一天自己離開長青鄉,這里也能夠依托著徐君然留下的這些措施和環境,繼續發展下去。
而現如今,徐君然要做的,就是在經濟緊張的情況下,充分利用長青鄉礦產資源這一得天獨厚的優勢,當作財源建設的重頭戲,盡可能獲得更多的收益,填實財政收入,確保吃飯與辦公。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一個明確的思路,接下來的實踐就能夠順利進行。當領導的也是如此,徐君然有了之前的一些想法之后,馬上就開始實施了起來,他先安排于青海主抓農業,讓他牽頭成立了果樹種植辦公室,作為全鄉發展這一產業的行政指揮系統。接著又聽從田胡的建議,把紡織廠那個寧可賣血也要把帳要回來的會計陳德容調到鄉里面,這個人是比較有能力的,而且工作也很用心,所以徐君然把他抽出來,給他另配了兩三個人,讓他們當了果樹種植辦公室的干事。然后,又開始考慮建設鄉里面學校的問題。
礦產資源整頓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插曲,雖然有些人心浮動,但是徐君然率領著鄉里面的領導,在全鄉各部門各地區走走看看一趟之后,很快就起到了安撫和熟悉的作用。
當然,這次的重點,還是檢查長青鄉的教育情況,這項工作是教育辦公室負責的。
教育辦公室主任李萬才是于青海教書時的學生,于青海雖然不過是擔過他一段時間的代課教師,但也算是有一點師生之誼。徐君然到任后,鄉里面直屬部門誰請吃飯都沒有吃,在這里算是破了例,畢竟自己如今倚重鄉里面老干部的地方很多,于青海這個人又素來比較有威望,徐君然也不希望因為這個事情跟他起了隔閡。
吃飯之前,徐君然笑著對李萬才說道:“今天我跟于鄉長和黃主任我們來只是吃飯,不談工作,所謂那些教育百年樹人十年樹木之類的話,老李雖然你年紀比我大,可卻未必有我說的漂亮,官樣文章誰都會做,到底怎么干,我不敢保證什么,因為教育的事情要放在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大盤子里統一考慮。”
李萬才連忙說道:“哎呀,徐書記,您只要能留在我們這兒吃頓飯,就已經是對我們工作的大力支持了。不說別的,這頓飯吃飯,您對教育的重視肯定讓人能夠感覺到,我老李保證,一個要求都不帶說的,咋樣?”
徐君然心里面苦笑了一下,吃飯就是重視,好像是一種奇怪的邏輯,其實也正是重視,不管如何,別的地方不肯吃,在你這里吃頓飯就是把面子給了你李萬才。
為了陪好徐君然,李萬才特意把鄉小學的王校長給叫來了。鄉里的這所小學,是縣里直屬的,人財物都不屬鄉里管轄。早年這所小學曾經紅火過,結果后來因為十年動亂的原因敗落下來,現在老師比學生還多,沒有辦法,只好辦起幾個初中班,就地招一些初中學生填飽肚皮。就因為這個學校連年沒有一個學生能夠考上縣高中,當初馬聚寶在一次全鄉干部大會上,狠狠的批評了他們,說:“看看你們把這學校辦成什么樣子,群眾打麻將出張時都說:‘出一張高中!’一看是張白板!”這句話傷了坐在下面開會的王校長,當場拂袖而去,會議一散立刻找到馬聚寶算賬。不客氣地說他不懂教育,不該在臺子上胡說八道。這個人既是教育界的權威人士,又是當地的知名人士,馬聚寶不敢過多得罪,只得安撫了事,從此不再喜歡摻和教育上的事情。為此,王校長常常耿耿于懷,至今仍然對馬聚寶不感冒。
后來,于青海和范樹林等一批老干部上了建議書,徐君然看到上邊有一條內容是,作為一個全縣第二大公社,連一所完整的初級中學都沒有,弄得長年高中穿靴,小學戴帽,實在是一件咄咄怪事,長青鄉人沒有文化不行!長青鄉沒有初中不行!下一代人不能毀在我們手里!強烈呼吁新上任的黨委書記,抓緊著手解決建設初中的問題。不然,黨心不答應,民心不答應!誰不重視這個問題,他就將淪為對不起長青鄉人民的千古罪人!言辭之激烈,好像不辦一所初中,徐君然這江山都難以坐穩似的,叫人難以承受。
徐君然開始并沒有在意,可后來倒是覺得,這個事情可以為自己所用。
五月中旬的一天,王校長急急忙忙忙的跑到了學校來,不顧黃海的阻攔闖進了徐君然的辦公室當中。
“老校長,您這是怎么了?”徐君然一臉微笑的對王校長問。王校長名叫王國維,跟民國時代那位著名的學者同名,為人也很有意思,不是那種迂腐的學者,但是確有一股子文人的風骨。徐君然吸取了昔日馬聚寶的經驗,對這位老校長十分的尊重,老人倒是也很識趣,平日里沒給徐君然找過麻煩,有什么事情都是到教育辦去反應。
可今天,王國維看著徐君然一臉驚慌的說道:“徐書記,出大事兒了!小學的房子塌了!”
徐君然的腦袋嗡的一聲,身子原地打了一個寒顫,搖晃了幾下差點摔倒,要不是旁邊的黃海機靈,伸手扶了徐君然一把,恐怕他現在已經跌倒在地上了。
目光緊緊的盯著王國成,徐君然緩了緩神急忙問道:“王校長,孩子們有沒有受傷的?”
這個時候,學生有沒有受傷是最重要的,要知道如果出了人員傷亡,那恐怕就要演變成一場波及全鄉乃至全縣的重大責任事故了,別說徐君然擔不起這個責任,就算是齊三泰和王長林,也要脫一層皮。這可不是后世隨隨便便就能捂蓋子的年代,這個年代的老百姓雖然淳樸,但是卻有底限,官員也是如此。雖然也有些害群之馬出現,但是大多數的官員,還沒有達到后來的那種官僚和無恥程度。
王國維聽到徐君然的問題,輕輕搖頭道:“沒有,沒有,是一間教室的后墻倒了。”
徐君然擺擺手:“走,到現場再說!”
他不敢遲疑,一邊叫人通知鄉長葛大壯,一邊馬上帶幾個人到學校去察看。等到了地方,聽周圍的人向自己匯報了經過,徐君然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來昨天半夜,因為最近總是下雨的關系,一個教室的后墻倒了,所幸因為是晚上,教室里面沒有上課的人,自然也就沒有砸著學生。聽了這個介紹,徐君然后背上都冒出了一層冷汗來,這就是長青鄉所謂帶著初中帽子的小學,差一點自己的烏紗帽就要因為這個事情給丟了啊。
“李萬才你給我滾過來!”徐君然此時怒火朝天,根本不管李萬才比自己大十多歲,張嘴就罵了出去:“你個廢物是怎么干工作的?這種教室也敢讓人在里面上課!你有種給老子進去蹲三天看看!”
他是真的火了,這要是在白天教室塌了,里面要埋多少個孩子?
李萬才此時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趕過來,聽了徐君然的罵聲也不敢吭氣,臉色慘白的站在一旁。他也清楚,徐書記為什么發這么大的火,別說徐君然發火了,就算是李萬才自己,現在想起來也是一陣陣的后怕。
不僅是徐君然,現在在場的所有鄉里的領導們,沒有一個不是臉色鐵青想要罵人的,雖然他們平日里也有各種各樣的斗爭,甚至于彼此之間也有很多矛盾,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不管怎么斗爭,在某些問題上面,大家必須要保持一致。就好像現在的這個事情,不說別的,只要死了一個人,全體長青鄉的領導,都要承擔縣委縣政府大佬們的雷霆怒火!
咬著牙,葛大壯幾步來到王國維的面前,也顧不得什么體面了,大聲說道:“老王校長,這教室怎么破成這個樣子啊?”他是真的好奇,在他的記憶里面,學校似乎沒有破成這個模樣啊。
王國維滿臉苦笑:“葛鄉長,這個事情,責任可不在我身上!”
聽到這句話,徐君然的眉毛挑了挑,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