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五章白馬之殤
二六五章白馬之殤
“哈,子龍,虧某還當你是個實在人,現在這一看,你爭功的水平比俺可強多了。”趙云話音剛落,太史慈就一臉詭笑的湊了上來,臉上的笑容活像是一只偷到了雞的狐貍。
“我,我沒有。”趙云還不太適應和這種憊懶人物相處,急得俊臉泛紅。
“沒有?你先說你看不懂敵軍陣法的變化,主公問你如何破陣,你倒有了想法,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太史慈先點明他看出的破綻,然后語重心長的說道:“其實啊,有的時候,太主動了反而不美,所謂欲速則不達,當初在北海,我就是一不小心,結果到手的功勞被別人給搶去了,子龍,我一見你就投緣,這才提醒……”
王羽開始沒阻止,是希望未來的左膀右臂結下點交情,來個惺惺相惜什么的,加速他的招攬進度。可很快他就發現,換成于禁或者徐晃,倒是差不多,骨子里帶點不羈的太史慈,和認真細心的趙云,性格上的差別不是一般的大。
眼見太史慈越說越沒譜,他不能不出手了,一個脖摟把太史慈的胡言亂語截斷,然后向趙云笑道:“子龍勿急,子義是與你開玩笑呢。”
趙云搖搖頭,一臉歉然的說道:“子義兄的質疑,是有道理的,是我說的不夠明白。”
“哦?”王羽一怔,手上力道也松了,太史慈趁機掙脫出來,像是沒事人似的,笑著確認道:“你是說,即使看不懂陣法的變化,你也有辦法破陣?”
趙云看看王羽,又看看太史慈,眼中閃過了一絲亮光,其中蘊含著的情緒很復雜,有驚訝,有疑惑,更多的則是羨慕。
君臣相得的典故他聽過不少,但類似眼前的情形,他卻從來都沒聽說過。無論立國定鼎的漢高祖,還是中興復起的漢光武,都是人格魅力很高的領袖,在成就大業之前,也素有隨和之名。
不過,象王羽這樣,和手下大將相處的如親兄弟一般,就太少見了。想起剛去世不久的兄長,趙云的眼神中又籠上了一絲黯然。
“兵法有云: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
先是引用了一句孫子兵法,趙云詳細解釋道:“疑陣,就是將虛實之道具體應用出來的陣法,借著旗號和陣法的掩護,讓敵人搞不清自己的虛實所在。以為是破綻的地方,可能是陷阱;以為是陷阱的地方,可能是兩隊人馬結合的薄弱處;虛實變幻,讓入陣之敵如墜夢中,不知所以……”
王羽以前也聽過關于疑陣的描述,小說里通常把這玩意說的神乎其神,仿佛一進去就會頭暈目眩,手足酸軟,沒等動手,就會大敗虧輸一樣。
實際上,玄襄陣沒那么夸張,這種陣法厲害之處在于其虛實變幻,讓人找不到攻擊的目標。集中全力打上去,可能會撲個空,然后陷入包圍,也有可能直接撞上最強的一點,碰個頭破血流。
至于玄襄陣的變化,其實就是虛實變化的規律。
布疑陣的目的是讓敵人亂,但自己不能亂,所以,這其中必須要有一定之規。換成一個沒腦子的人指揮,不用敵人來攻,就能把自己的陣型攪成一盤散沙,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不戰自潰。
所以,有兩儀、四象,八門金鎖,十面埋伏之分,數字越大的陣法,變化的規律就越復雜,非天資橫溢的名將不能擺設。
“破陣之法,或發現虛實變幻的規律,循規律破之;或者如當年的項藉一樣,以力破之;還有就是以巧破之。”
趙云說的第一種辦法,是最常用,王羽也最熟悉的,即所謂斗陣,演義小說里經常出現這種橋段。比如:徐庶破曹仁,孔明困陸遜,說起來,徐庶破曹仁的那個橋段里,趙云也是主角之一呢。
項藉就是項羽,當年的垓下之戰,韓信設下的就是十面埋伏之陣,同時還用四面楚歌的攻心術,亂了楚軍的軍心。可最后,項羽還是帶著二十八騎潰圍而出,這就是所謂以力破陣,任你千般變化,我只一戟斬去!
所謂以巧破陣,王羽就沒什么頭緒了,側頭看看太史慈,發現后者也是一臉茫然。
“陣勢不動的時候,是沒有破綻的,一旦動起來,破綻就會出現。虛實變幻也好,攻守轉換也罷,甚至是由靜及動,就像武藝一樣,舉手投足之間,破綻隨之隱現!”
“理兒是這個理兒,可做起來就難了吧?”
太史慈心直口快,當即反駁道:“這些破綻都是隨生隨滅的,戰場上瞬息萬變,哪可能把握住這種細微的破綻啊?就算指揮者能看到,等到命令發出,攻擊部隊就位,那破綻早就消失了,何況,這種小破綻,本也不致命啊?這根本就是紙上談兵么。”
“沒試過怎么知道?”
這一次,趙云不肯示弱了,他大聲說道:“如果指揮者有這樣的眼光,又身處戰線最前沿呢?如果指揮的是白馬義從這樣,聚散自如的強軍呢?發現
一個兩個的小破綻,并不足以致勝,但反復攻擊這些小破綻,小傷口就會變成致命傷,就算不能致命,也能破壞敵人的指揮節奏!”
“說是這么說,可誰有這樣的本事?那可是戰場,四面八方都是兵荒馬亂的,自保都來不及,誰還有空,有那個判斷力找到敵人的破綻啊?”
太史慈認真想了想,最后還是搖了搖頭,看看比他更認真的趙云,笑了:“子龍,莫非你有這種能耐?”
太史慈這話其實是帶點戲謬的意味,但聽在王羽耳中,卻像是雷鳴電閃一般,轟隆隆的在腦海閃過,驅散了見到趙云后,一直以來的迷惑,把心里照得透亮透亮的。
這種聽起來匪夷所思的能力,放在別人身上,也許不可能,但若是趙子龍……他驚喜交集的看向趙云,后者卻回避了他灼熱的目光:“我,我沒試過……”
“某就說吧?”太史慈聳聳肩,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看吧,我早就知道是這樣了。
王羽沒空理他,好容易找到的線索,他怎肯輕輕放過?正待措詞追問時,一陣激昂的號角聲突然從前方傳來。
三人不及再說,都是愕然抬頭,只見前方的煙塵正在向同一方向聚集,號角聲傳來的方向,一桿‘嚴’字將旗迎風招展,不停被揮舞著。
“秦兄,嚴將軍要做什么?”王羽看不懂幽州軍的旗語,只能策馬上前,找秦風問詢。
秦風不假思索的答道:“嚴將軍說,他窺破了敵人的虛實,向主公請令邀戰!”
“窺破虛實?”王羽微微一怔,剛剛還說起這個話題,莫非嚴綱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他轉頭看看,與跟在身后的二將對視一眼,發現二將都是一臉茫然。
秦風發現氣氛有些詭異,前后看看,不無擔憂的問道:“君侯,出什么事了嗎?”
剛才的話題太復雜,王羽沒空跟秦風多解釋,追問道:“他要怎么打?”
“全軍突擊,一舉破陣。”換在以往,秦風肯定興奮莫名,恨不得也追出去,加入突擊踏陣的隊伍。可現在,王羽的追問卻讓他心頭一陣陣的發慌,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盤旋。
“君侯,這,這到底……”
“現在沒空說這些,”王羽擺擺手,面如寒冰:“秦兄,你速速去打旗語,告訴伯珪兄,讓他不要急于決戰。玄襄陣強在防御,我軍大可利用玄襄陣周轉不靈的弱點,旁敲側擊,積累小勝為大勝!”
“……諾!”秦風略一遲疑,最終還是對王羽的信任占了上風,領命去了。
看著秦風打旗語,王羽的情緒略略平復,但卻也沒有繼續先前話題的心情了。
前世所知,與眼下的種種跡象,無一不在困擾著他,向他揭開一個殘酷的事實,告訴他,一場悲劇即將要上演,可他卻什么都做不到。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很煩躁,恨不得闖入中軍,揪著公孫瓚的脖領,在他耳邊大吼一通;或者沖上前線,把那個不知好歹的嚴綱扯下馬,狠狠的踹扁。
窺破虛實?
要知道,對手可是沮授!那個河北第一名士!官渡之戰若是由他來指揮,歷史勢必被改寫!面對這樣的對手,嚴綱怎么可能真的窺破虛實?要知道,玄襄陣的長項就是惑敵!
不片刻,旗語打完,中軍回應,表示收到了王羽的意見,卻遲遲沒有進一步的回應,看起來,公孫瓚也在猶豫。
“嗚嗚嗚……”前方,號角聲中表現出來的戰意越來越高,旗幟揮舞的也越來越急促。
“嚴將軍……”秦風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他向主公下了軍令狀,不破敵陣,勢不回頭,若是主公不允許,他就單騎突陣,決不辜負幽州軍的榮耀……”
“混賬!”王羽怒目圓睜,“他要去,就隨他去死,不要拉著別人!秦兄,你速……”
“咚咚咚咚!”他的話只說了個開頭就被打斷了,中軍處,戰鼓聲震天般響起。鼓樂聲節奏分明,曲調激昂,回應的,顯然不是王羽的持重之策,而是……
“是別易水……”秦風的聲音仿佛是在呻吟,燕趙之地,最重勇氣,哪怕是荊軻這樣功敗垂成的勇士,收獲的也唯有敬重。
別易水,正是戰歌中最激烈的一闕,取的就是壯士一去不回頭的慷慨激昂之意。公孫瓚命人敲響此曲,其意不言自明。
“別易水……”王羽不是軟弱的人,但此刻,他的視線卻有些模糊,有東西涌入了眼眶,熱熱的,咸咸的,擋住了他的視線,讓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看不清前方完全集結起來的三千白馬;看不清白馬之上,義從們慷慨昂揚的表情;看不清突擊發動的那一刻,飛揚而起的煙塵。
只有耳邊的鼓樂聲越發清晰起來。
別易水?這樂調,這名字,分明就是一曲離殤!
離殤聲急,肝腸為催,白馬無雙,一去不回!